次日一早,萧清淮以手撑头,斜斜地躺着,月牙蓝的寝衣领口敞开着,露出一片肌里紧实的皮肤,笑的格外阳光灿烂:“还赖着不起床呢,看来是真累着了。”见裹着被子的南姗使劲拿眼瞪他,继续笑言:“谁让你以前老哄我,动不动就说不行了,你明明就行的很,我可再不上你的当了。”

    南姗一个纵身扑过去,双手掐住萧清淮的脖子,一副夜叉的凶相,恶狠狠道:“你还说!”

    老婆掐自个儿脖子,萧清淮却笑眯眯地搂住老婆的纤腰:“瞧你这生龙活虎的气势,我就知道你又哄我了,别赖着了,快起身梳妆吧,别误了各家命妇朝拜你的时辰,我的皇后娘娘……”

    南姗把又往衣裳里探的那只手,狠狠给萧清淮丢出去,然后翻身坐起,萧清淮也懒洋洋地坐起来,环住欲掀帐下床的南姗,埋首在她颈间,闷声说道:“你叫人把崇崇给我抱过来。”南姗郁闷的扭过脸,道:“崇崇在侧殿好好的睡着,现在天还冷着,这会儿将他抱过来,你倒不怕冻着他?”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萧清淮直挺挺地又躺回去,浓黑的头发堆了满枕,百无聊赖地叹气:“不抱个人,我睡不着觉——”

    南姗默了默,很体贴地塞给萧清淮一个枕头,柔声道:“若是枕头抱不惯,我叫人把你大儿子唤过来,他小时候最喜欢缠着你睡。”

    萧清淮黑了黑脸:萧明昭幼时是最喜欢缠着他睡,但是,也最爱在他身上撒童子尿。

    新帝登基的余热尚未褪去,七王爷萧清尘的大婚之日又翩然来临,大婚次一日,萧清尘携正妃盛氏入宫请安,盛氏华服隆重,金玉满头,萧清尘的生母良太妃,从手腕上褪下一对翠色通透的玉镯,亲自给面泛红晕的盛氏戴上,寓意圆满成双,南姗从善如流地念叨几句‘举案齐眉开枝散叶’的吉祥话。

    春暖花渐开,萧清淮虽当了皇帝,却仍坚持住在太子东宫,勤政殿依旧由元启帝居着,至于皇后可住的凤仪宫,日日有人清理打扫,南姗却并不搬进住下,只在接待女眷之时,才在那里待会儿,用萧清淮的话来讲,那就是‘我住在哪儿,你就跟我住在哪儿’。

    萧清淮昔年种下的一百棵小桃苗,今春已绽放出点点嫣红,南姗正抱着萧明崇看桃花,有宫女前来禀告:“启禀皇后娘娘,五公主求见。”

    无限期的禁足令给她撤了,十五岁的及笄礼给她办了,依旧会送她出嫁的消息给她透漏了,想探望生母方贵人的愿望也满足她了,萧清佩这会儿又来干嘛……萧明崇手里扯着一根桃花枝,咧着小嘴巴嗨皮地摇啊摇,南姗吩咐前来传话的宫女:“带她来这里吧。”

    被关了三个月,萧清佩面颊消瘦不少,被宫女引到东宫后殿,规规矩矩给南姗请安问好,南姗的语气既不亲近,也不冷淡,礼貌温婉的客套:“五妹妹有事儿?”

    萧清佩咬了咬嘴唇,而后在南姗面前跪下,未语泪先流:“求嫂嫂在皇兄跟前美言几句,将我母妃迁出瑟落馆罢,那里实不是可住的地方。”

    南姗眉心微沉,示意旁边侍立的宫女:“将五公主扶起来。”

    萧清佩推开左右来扶的宫女,眼中噙满泪水,哀声泣语道:“求嫂嫂帮帮我,嫂嫂若不应我,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南姗挑了挑眉,然后淡淡道:“看来,五妹妹这回闭门思过,又是白费光阴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我不会应你。”说罢,抱着懵然无知的萧明崇,离开了东宫后殿的花园。

    她的善心又不是无底洞,瑟落馆是不如其他宫殿富丽堂皇,但也不是什么透风漏雨的烂地方,贵人应有的银炭份例日常所需,甚至该订做的衣裳首饰,南姗从未短缺过方贵人,瑟落馆怎么就不能住了。

    说穿了,不过是过惯了被捧着的富贵日子,门庭乍然冷落清贫便受不了了。

    回到正殿,南姗将格外黏人的萧明崇,放到临窗的大炕上,继续逗他玩耍教他说话,直至午间萧清淮回来,南姗简略说了萧清佩还在后殿跪着的事情,萧清淮将萧明崇揽在怀里,隔着门帘吩咐小包子:“你去告诉五公主,她每多跪一个时辰,朕便降方贵人一级位份,待降无可降之时,就将方贵人迁到冷宫去住……我要吃的火腿炖肘子备了没?开膳吧,我饿了。”

    南姗将萧明崇从萧清淮身上扯下来,笑道:“早让膳房预备下了,崇崇,你这个小黏猴,快下来,别扯你爹的衣裳了……”

    用罢午膳,萧清淮见外头阳光融融,暖而无风,便不乐意在卧房里歇午觉,南姗只得让人搬了躺椅放在廊下,萧清淮才在椅中躺下,萧明崇便顺着他老爹的大腿往上爬,萧清淮将幼子提溜在怀里,摸着他的小脑袋道:“小东西,怎么长这么慢,早些大了,早点送你去上课念书……”

    一旁的南姗无语望天,只当啥也没听到:还嫌萧明崇长得慢?你是有多想变成白胡子老头呀,她现在恨不得将萧明昭拍成小奶娃娃,她的个青葱岁月哟。

    其实,当了皇帝皇后的萧清淮和南姗,寻常的日子与之前依旧没多大差别,差别不过是宫女太监对他们的称呼,依旧有不死心的某些官员,见新帝后宫空虚,无一佳丽,又上本请奏新皇择选才淑,充裕后宫,被拍到马蹄子的萧清淮,将择选才淑的奏本,狠狠摔回某个出头鸟的脑袋上,并严厉的表示‘以后不要再让他看到这种与朝政军机无关的奏折’。

    时如逝水,待到流火七月,萧明崇不仅走路稳当了,时不时还会抡着胳膊跑几下,月底之时,萧清淮给萧清佩赐了婚,驸马是出身清贵的书香门第,却无实权实势,婚期订在十月中旬,先前被褫夺的封号‘庆昌’,也未再加封回来。

    清历元年刚入冬,萧元德所中的倦生之毒开始发作,时常昏睡不醒,萧清淮每日板着一张阎王脸,连不到两岁的萧明崇都下意识地感到惧怕,更何论他人。

    第一场初雪薄薄落下,南姗轻轻给萧清淮揉着太阳穴,望着他瞌着眼睛的倦容,南姗无声叹气,在萧清淮的心底深处,对萧元德的感情也许是很复杂的,曾将他远远送离皇宫五年,每个月却又不忘看他一次。

    清历二年春,元启帝驾崩归天,举国齐哀,同时,废太子萧清斌在牢中绝食而亡。

    ☆、第270章

    夜深人静,睡意浅淡的南姗,挺想拨开萧清淮的胳膊,却又怕吵醒了他,故而不敢随意动弹,明黄色的腾龙纹案帐子在明珠的映衬下,微微有些晃眼,南姗既睡不着又不能翻身,着实有些不爽,只能轻轻叹了口气,不料,这么一点小小的动静,也将萧清淮从梦中惊醒。

    “怎么还没睡?”萧清淮略有些迷糊的声音响起,不待南姗吭声,又自顾说下去:“不都睡了好几天么,还没适应习惯过来?”将躺在怀里的南姗搂得又紧些,萧清淮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快睡吧,夏日夜短,晚上歇不好,白天又该没精神了。”

    南姗在萧清淮胸口拱了拱,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拍哄睡动作中,缓缓入眠,萧朝的皇帝守孝礼法,是以月代年,萧清淮服满三个月孝期后,才将南姗从东宫迁搬到勤政殿,然后,换了新地方睡的南姗,认床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微明,南姗茫然地睁开眼睛,身边已空空如也,起床梳洗后,因萧清淮还未下早朝,南姗便在勤政殿的后殿闲着散步,最后在一处雕栏画栋的彩廊下驻足。

    “发什么呆呢。”穿着明黄色龙袍的萧清淮,单手负背走近南姗,所戴冕冠上的十二旒白玉珠,碰撞之声清脆悦耳。

    南姗伸手指着一截彩廊,道:“十七年前,我曾在这里见过你,你就坐在那廊上,看着天空发呆。”萧清淮眸光柔了柔,接口道:“那时候正是冬天,雪后初晴,你穿得圆滚滚的,像一只小胖猪。”南姗弯了弯嘴角,又道:“去用早膳吧。”萧清淮牵过南姗的手,携着她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已两岁过半的萧明崇,歪扭着不太标准的动作,给萧清淮和南姗行礼问安,嗓音细嫩,吐字如珠:“给父皇、母后请安。”

    南姗冲萧明崇招招手,萧明崇兔子般蹦跳着扑到南姗腿边,奶声奶气的甜语道:“母后,我想和哥哥玩儿。”南姗拧了拧萧明崇的小鼻子,温声道:“才一睁眼,就又惦记着玩儿,你三个哥哥都上着课呢,崇崇,先乖乖吃饭,待吃了饭,母后带你到外头玩儿。”勤政殿是历任皇帝的寝殿,前殿通常做办公会臣的御书房,后殿才是晚间正经歇息的地方,不懂事的小孩儿,玩闹起来无法无天,未免扰了萧清淮的清静,南姗通常都带萧明崇到别处玩儿。

    “看日头,今儿个天会热,又不像前两天阴天有风,就别出去逛了。”萧清淮瞄着唇红齿白的小儿子,见他生得愈发粉雕玉琢,灵动可爱,不觉温软了神色,唤道:“崇崇,过来,叫父皇抱抱,看看又长了几斤肉。”

    萧明崇被搬到他老爹的大腿上后,嗓音软软的委屈:“父皇——”

    自打萧元德开始毒发病重,萧清淮便常留宿勤政殿照顾,加之朝政繁冗忙碌,能挤出来陪老婆孩子的时间便更少,今年暮春时节,元启帝萧元德驾崩,一连数月下来,萧清淮一直心情郁郁,极少展露笑颜,又因常在勤政殿守孝办公,与萧明崇也少了许多天伦共处,小孩子最是敏感,不免觉得受了冷落,虽然南姗一直给萧明崇描补‘你爹爹非常忙’。

    萧清淮摸了摸萧明崇的小脑瓜,眼神柔和,声音低低的温暖:“崇崇,父皇今天不忙,待吃完饭,爹爹来陪你玩儿。”萧明崇亮晶晶的眼珠子忽闪忽闪,明显兴奋起来,双腿不自觉开始扑腾甩动:“我要玩踢球球,我还要玩捉迷藏——”

    南姗将一碟儿小包子推过去,眉眼弯弯道:“崇崇,你父皇最喜欢吃小包子。”萧明崇倾了身子,一手抓住一个包子,就往萧清淮嘴边塞,嘟着粉润的小嘴巴道:“父皇,吃包子。”萧清淮就着萧明崇的小手咬住包子,微微而笑:“崇崇真乖。”

    夜灯盈盈,南姗还精神万分地翻着账册,萧清淮却已搁下笔早早收工,提着笔毫的南姗奇道:“今日怎么这般早?”萧清淮起身下地,走到南姗身边坐下,夺走她手里的毛笔搁回笔架,温声恬淡:“今晚月色不错,咱们出去散散步——”南姗略傻眼地被拉了出门。

    正值月中,月光柔媚,淡淡撒下一层银色的薄辉,脑门冒冷汗的小包子,拎着灯笼在前引路,他的个乖乖咧,陛下和皇后出来散步,却不吩咐他往哪儿散,反叫他随便引路导航,呃……

    东宫依旧灯火通明,它现在的主人是萧明昭,虽然萧明昭并未被明旨封为太子,皇上和皇后突然夜临东宫,宫女和太监乌压压跪了一地,进了大殿,云芳亲自奉上两碗茶,萧明昭瞅瞅神色清俊的老爹,又看看着装简单的老娘,略感意外的问道:“父皇,母后,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萧清淮端起茶碗,浅浅呷了一口:“来瞧瞧你有没有偷闲躲懒,太傅留的功课可做完了?拿来给父皇瞧瞧。”

    快十岁的萧明昭颠颠地将功课捧给老爹,南姗则揽了萧明昭在侧,揉揉他的脑袋瓜,温声嘱咐:“功课既做完了,就早些歇着,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给累着了。”唉,可怜的娃儿,早上不能多睡,晚上还得顶着蜡烛做功课。

    萧明昭轻轻‘嗳’了一声,眼睛却直往萧清淮的脸上瞟,萧清淮有过目不忘之能,检查起儿子的功课,也有一目十列之速,稍倾片刻,萧清淮便搁下萧明昭写的功课,言道:“早点歇着。”随即,又扯了南姗起身离开。

    从勤政殿溜达到东宫,再从东宫溜达回勤政殿,因还在热燥的夏季,终于结束散步之旅的南姗,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便去了净房再沐浴一回,待回来之时,散着长发的萧清淮半靠在床头,双目静静地瞌闭,南姗将寝殿中各处烛火吹熄,只余璧角的夜明珠,散发着袅袅柔和的光芒。

    解下悬挂而起的帘帐,南姗轻轻翻爬进御榻里侧,摇了摇闭目养神的萧清淮,低声道:“皇上,别坐着了,躺下歇着吧。”萧清淮睁开眼睛,将南姗拉到怀里,一只手顺着里衣的胸襟摸了进去,温热的呼吸亦扑簌在脖颈,南姗缩了缩脚趾的功夫,已被萧清淮密密地贴压住了。

    “近些日子,我心情不好,朝事又多。”萧清淮抚了抚南姗的鬓发,语气中颇有歉意:“都没怎么顾上你和儿子们……”

    南姗掩住萧清淮的嘴,低声道:“皇上不用说了,我都理解的。”萧清淮所说的时间段,是从去岁萧元德身体突然不好开始,毒发,病逝,丧仪,孝期,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着实耗了萧清淮许多心神。

    萧清淮搂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静静道:“除了江山天下,我就只有你和咱们的四个孩子了……睡吧。”语声渐低,左手却熟练地拍着南姗的后背,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

    当京城又一次飘起鹅毛大雪的时候,南姗正缩在温暖如春的宫里,搂着萧明崇教他背书,童音稚朗清脆,听着十分悦耳,芍药轻巧地挑开帘子,对南姗福身行礼禀告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身边的汤公公说,让娘娘到前殿去一趟。”

    南姗应一声知道了,然后眸光一转,从干果碟子里抓了几小把瓜子,塞到一个大号的绸缎荷包里,又附耳萧明崇,嘀咕了一串话,然后眉眼弯弯地问道:“崇崇,母后给你说的话,记住了没?”

    萧明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玉白牙齿:“记住了!”

    御书房里,地龙烧的十分温暖,商谈完国事之后,南屏被嫡亲的皇帝妹夫留下,说皇后许久未见家中亲人,甚为想念,叫他留着略叙叙话,等了一会儿,却见一个裹着狐裘的白玉小娃娃,揣着一个绣黄梅花的荷包,蹦蹦跳跳跑了进来,一溜烟蹿到皇帝身边,弯着漂亮的大眼睛,甜甜地唤道:“父皇!父皇!”

    萧清淮将萧明崇抱起来,放到腿上搂着,见后头没人跟进来,心中奇怪,不由低头问他:“崇崇,你母后呢?”

    外头虽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不过,从后殿到前殿自有宽阔的游廊相连,是以萧明崇身上并无落上一点凉雪,自打住进勤政殿后,萧明崇已成了亲爹亲妈的传声筒,若是到午膳时辰萧清淮还没回来吃饭,萧明崇便会扑腾着奔向前殿,将埋头办公忘记时辰的老爹扯回来吃饭。

    “母后说,父皇偷吃了她剥的瓜子,现在还生气呢,不高兴来。”萧明崇糯声甜气的说道,又将手里揣着的梅花荷包,递给和颜悦色的老爹,继续传达母亲的话:“母后说,要是父皇将荷包里的瓜子全剥好还给她,她就不生气了。”

    南屏极力忍住要破唇而出的笑意,只能装嗓子痒的握拳在唇边,低低清咳两声。

    萧清淮冷不防幼子蹦出这么一番话来,不由黑了黑脸,咬牙唤道:“包子!你让哪个糊涂东西去传的话!”他就不相信了,如果南姗知道,叫她过来是见她大哥,她会整这么一出。

    大冬天冒冷汗的小包子,忙应道:“皇上别动怒,奴才亲自去请皇后娘娘过来。”说完,就一溜烟小跑向后殿,出门的时候,顺便狠狠瞪了一眼汤圆,低声啐道:“你个笨蛋东西,是怎么传的话!”

    小包子溜去将功补过了,萧清淮将幼子递来的荷包,接了再放到御案上,捏捏萧明崇肉嫩嫩的脸蛋,又道:“方才和母后在做什么呢?”萧明崇靠在老爹怀里,喜笑颜开道:“母后在教我背书……”朝门口的方向瞧了瞧,萧明崇眨巴眨巴眼睛,接着道:“父皇,母后是不是一会儿就来了?我躲起来,叫母后找不到我,好不好?”

    ☆、第271章

    “你这小东西,怎么捉迷藏,还玩上瘾了……”听了幼子的要求,萧清淮轻轻失笑,左右瞅了瞅,然后很配合的说道:“这样吧,崇崇,你藏到父皇的书桌底下,有垂下来的桌围挡着,你母后就瞧不见你了。”萧明崇鼓着脸颊,笑得开心,继续撒娇卖萌:“父皇,我还要坐在你脚面上。”双脚要被当凳子坐的萧清淮,歪了歪嘴角,默默颔首同意:“行吧。”

    待萧明崇钻到桌下、又在萧清淮脚面坐下,萧清淮刚问两句‘里头黑不黑,坐稳了没有’,外头便隐隐传来小包子的说话声,萧清淮探手拍拍萧明崇的小脑袋,低声笑道:“崇崇,捂好嘴巴,别出声,你母后要来了。”萧明崇跟做贼似的,低低的嗯了两声,窥见皇帝日常秘事的南屏,颇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皇后娘娘,您小心着些走,当心路滑。”声音有些尖细的小包子,小心翼翼地讨好道。

    声线明丽依旧的嗓音,袅袅的柔和温婉:“本宫又不是走在雪堆里,这路哪儿滑了……”柔美的声音愈来愈近:“包子,厨上送来的蘑菇三鲜汤,皇上可用了?”

    “用了,用了,知道是娘娘的心意,皇上用的一滴都没剩下。”小包子麻溜地回应道,已至御书房的门口,小包子言语甚是恭敬道:“皇后娘娘,里面请。”

    一层层明黄色的厚重绒帘被挑开,殿中的暖气扑面而来,极为舒服,南姗刚踏进最后一道门槛,等候在书房中的南屏,纳头拜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南姗几步上前,扶起南屏:“大哥哥快起来。”南屏镇定地站起身,并未肆无忌惮地瞧瞅亲妹妹,谨遵规矩地微微垂首,口内道:“谢皇后娘娘。”

    南姗让南屏坐回椅中,瞅了一圈,未瞧到萧明崇的身影,朝萧清淮奇道:“皇上,崇崇呢?他又钻哪里玩了?”

    有疑似偷笑的声音传出,萧清淮嘴角一晒,心里暗道,可真是笨小子,这么快就露馅了……坐在御案之后的萧清淮,慢条斯理地解开装瓜子的绣囊,一脸随和:“躲起来了,又和你玩捉迷藏呢。”说完,便开始若无其事地嗑起瓜子来。

    南姗蹲低身子,花落燕归一般的轻盈姿态,掀起垂落在地的桌围,冲里头捂嘴巴的萧明崇微微一笑:“还不给母后出来?哎,慢点,别磕着头了……”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萧明崇,扑到南姗怀里,笑嘻嘻道:“母后,你又找到我啦!”

    “你这小调皮鬼,不是躲衣橱里,就钻桌子底下,就这么爱玩捉迷藏啊。”南姗攥住幼子的小手,眉眼柔和:“见过舅舅没有?”

    圆滚滚的萧明崇伏在母亲身上,水汪汪的眸子露出疑惑:“舅舅?”自打进了御书房,眼睛里只有亲爹的萧明崇,压根把南屏当成路人甲了。

    南姗揽着萧明崇坐好,摸摸他被狐毛堆围的小脸,细嫩的肌肤雪玉般无瑕:“崇崇忘了?母后不是教过你,父皇的哥哥要叫伯伯,母后的哥哥要叫舅舅,来,见过大舅舅。”被母亲搂着的萧明崇,瞅了瞅母亲指着的人,歪着小脑瓜,喊了声大舅舅,南屏依旧不敢托大,一本正经地回道:“小皇子安好。”

    “崇崇,你给大舅舅说,你几岁了,属什么,喜欢吃什么,爱玩什么,都会背什么书?你要是说的好,母后叫你哥哥给你堆个雪人玩,个子和崇崇一般高的小雪人,要是说的不好,母后以后就不和你玩捉迷藏了。”南姗很熟练的威逼利诱道。

    萧明崇靠在南姗腿边,鼓着肉呼呼的脸蛋道:“我快三岁了,属大水牛,喜欢吃鸡蛋,爱玩捉迷藏,会背《咏鹅》、《春晓》、《三字经》……”萧明崇仰脸望着母亲,一幅求表扬的神态:“母后,我说的好么?”

    “崇崇说的真好……”南姗毫不吝啬夸赞之语,笑道:“等你哥哥们下学回来,母后就让他们堆雪人……大舅舅要家去了,母后略去送送,你先在殿里和父皇玩儿。”

    正在剥瓜子粒的萧清淮,对萧明崇招招手:“崇崇,过来。”萧明崇蹬蹬蹬奔回老爹的身边,南屏做拜别礼之后,先退出了御书房,南姗走到萧清淮身侧,笑靥如花:“我和兄长略说会儿话,一会儿就来。”萧清淮将手中刚剥好的瓜子粒,顺手塞到南姗嘴里:“多说几句也无妨,只是,外头还飘着雪呢,别给冻着了。”要不是萧明崇在一旁待着,南姗挺想吧唧萧清淮一口。

    落雪纷纷,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

    雕栏画栋的屋檐底下,南姗先问父母双亲身体可好,南瑾和温氏都过六十岁了,南姗近两年来,再未出过皇宫,又因先帝病重驾崩国丧之期,温氏也不便常来皇宫,南屏声音温和,道:“父亲母亲都好,吃的香,睡的也好,每半月都有御医过来请脉……只是记挂你。”

    南姗轻轻叹气,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在宫里挺好的,就是出宫多有不便……”像一只被禁锢在金丝笼里的鸟儿,只怕后半辈子都要锁在深宫里,不过,她也知足了,身处皇宫,又不需要和旁的女人勾心斗角,实乃万幸,更何况,笼里还有另一只爱她的鸟儿,与她朝暮相伴,青山隐隐水迢迢的畅意人生,还是在梦里做做吧。

    下了衙,南屏坐轿归府,照例先到父母双亲的宅子溜一圈,雪花沙沙簌簌的落着,南屏脱去染了雪花的大毛氅子,给坐在暖炕上的南瑾和温氏行礼问好,胡子白了一半的南瑾,撇着茶碗里的茶叶:“今日雪下的大,怎么又过来了?”温氏吩咐丫鬟:“去给大老爷泡滚滚的热茶来。”南屏的长子南铭已成亲,南屏已是老爷级别,南瑾已成了老太爷,温氏自也成了老夫人。

    接了丫鬟奉上的热茶,南屏将屋内服侍的丫鬟妈妈尽皆屏退,声音静微:“今日和皇上议完事,皇上留了儿子见妹妹,妹妹一切安好,小皇子也健康可爱。”

    温氏眼波微动,露出笑容:“屏儿见到小皇子了?他可长大了好些?”

    南屏饮了几口茶,将茶碗搁回手边的桌几,嘴角微翘:“皇上宣妹妹前来御书房,想是传谕太监没讲明情况,小皇子先跑了过来……”笑意毫无阻拦的溢出嘴角:“应是皇上趁妹妹不在的时候,将她剥的一堆瓜子吃了,妹妹故意和皇上闹着玩儿,便叫小皇子拎了一荷包瓜子过来,还教小皇子说,皇上若将荷包里的瓜子全剥好还给妹妹,妹妹就不和皇上生气了。”

    南瑾掀了掀眼皮,声音喜怒不辨:“多大的姑娘了,还是这么胡闹!”

    “要儿子说,妹妹确实有点孩子气的胡闹,不过,我瞧皇上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小皇子缠着皇上要玩捉迷藏,皇上也不拒绝,还给小皇子出主意,让他躲到桌子底下。”南屏看着父亲淡然的神色,继续言道:“妹妹说,南家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要南家子弟都规矩收敛些,不可仗势欺人胡作非为……儿子兄弟几个,常得父亲耳提面命,自牢记在心不敢忘怀,大伯那边,如今南翔极是懂事守礼,南瞻虽然年幼,倒没再养出南毅的性子来,就是三叔那边……”

    南瑾略皱了皱眉:“治家不严,迟早要闹出祸事,你三叔不成器,你三婶眼高手低,南斐少年得志,大了却无为碌碌,南敬……”顿了一顿,脸色微黑,因南敬弄了个戏子进门,被言官御史盯着瞧的南家,不免又陷入一轮德行好坏的风波:“上梁不正下梁歪!”

    温氏见自家老头子又冷了脸,不由开口道:“各家有各家的经,老爷还能替他们操一辈子心?素日见面的时候,多提点叮嘱些,别闹出知法犯法的事儿来。”

    ☆、第272章

    清历三年春,三年一度的会试又一次开科,朝阳初升之际,南姗围着刚下早朝的萧清淮打转,十指纤纤的解开绣龙纹缀珠玉的明黄腰带,萧清淮脱去龙袍,换上舒适的便衣,看着低眉为自己整理裳袖的南姗,笑道:“听昭儿说,东宫后头的桃花,已打了一些花苞,待花开的好了,我陪你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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