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儿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

    对于此刻的司徒曜而言更是如此。

    他怎么看女儿都是一个天真柔弱可爱单纯的小姑娘。

    这样的她合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一辈子,如何能嫁与皇长孙,陪他一起陷入皇室争斗的那个泥潭里呢?

    司徒曜暗暗握了握拳。

    可恨皇长孙那厮,把一切都弄清楚了还死赖在成国公府不走。

    他更恨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对箜儿说。

    皇长孙昨晚的话犹自在耳。

    ——请司徒三爷容我继续留在府上,且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真实身份。

    这话听起来是他在恳求自己,而且说得十分客气,实则却是在威胁。

    威胁自己不要泄露他的底细,否则他绝对会施以百倍千倍的报复。

    重活一世的人最怕什么?

    无非还是怕死。

    而且还是带着比上一世更大的遗憾死去。

    所以他暂时只能选择隐忍。

    可要做到隐忍何其艰难?

    因为阮家手中的兵权实在是太诱人了!

    皇长孙又不是傻子,岂会舍得放弃这么大的助力?

    胳膊拧不过大腿,一旦圣上下旨赐婚,箜儿想逃都逃不掉。

    然而,比起赐婚圣旨,他更害怕的是女儿把一颗心失落在皇长孙身上。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皇长孙那厮的确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少年郎。

    箜儿虽然长得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可她身体里还流着一半阮氏的血,自小又是阮氏亲手带大的,岂会半分都不肖母。

    她哪怕只继承阮氏一半的痴心,这一生都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另一个悲剧。

    野心勃勃的皇室子弟,他们在乎的只有权力和地位,身边又有享受不尽的金钱美色,哪里还会存有半分真情真心。

    尤其是满腹怨气重生而来的皇长孙,他的内心有多么冷硬和扭曲,自己真是不敢想象。

    只不过……

    不能明着泄密,难道还不能暗中挑拨一二?

    他刚想开口,红儿就带着府医走了进来。

    府医一看躺在榻上的司徒曜,脸皮忍不住抖了抖。

    三爷虽然是一介文人,但自小身体还是非常健朗的。

    从前他还在京里的时候,自己一年到头也难得遇见他几回。

    可此次回京述职尚不满一个月,两人却是三天两头的碰面,而且还都是因为受伤。

    尤其是这一次。

    脑袋都被砸破了还流了一地的血,他就不能消停几日好好养伤?

    就算不在乎伤情,也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

    万人之中都未必挑得出来的好相貌,就算不爱惜也别糟蹋了!

    府医是看着司徒曜长大的,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客套,看过伤口之后又替他把了脉。

    “三爷的身子虽无大碍,但还是得静下心来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万万不可再激动了。”

    司徒曜着急着行挑拨之事,忙摆摆手道:“你只管开去方子,我一定好好用药。”

    府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开方子了?

    讳疾忌医也不带这样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唤上谷雨随他去取方子。

    司徒曜又急忙冲俩丫鬟使了个眼色。

    春桃也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这便是传说中斯文雅致,让自家二姑奶奶一见倾心的贵公子?

    简直比那些个……都不如。

    但他这毕竟是六姑娘的父亲,她实在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把红儿拉了出去。

    凤凰儿有些无语。

    司徒曜真是……

    纵然是三年没有同女儿见面,也不至于这般着急说话吧?

    司徒曜忧心忡忡地看着凤凰儿:“箜儿,你很快就十三岁了,寻常没有要紧事儿的时候尽量少用阿福,他毕竟是个男子……”

    凤凰儿眉梢微动。

    司徒曜想说的居然是阿福?

    贵女们身边跟着一两个会武的小护卫,在大宋京城里早已经成为惯例。

    譬如说侯门贵女左未晞身边有荀朗,官家嫡女沈淑秀身边有柴勇。

    人人都做得的事情,唯独自己做不得?

    司徒曜见她似是有些不高兴,心也跟着揪了揪。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最是敏感,箜儿尤其如此,自己方才太过直接了,应该换个说法。

    “箜儿,为父是担心你的安全,阿福那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出身寒门的人,万一……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凤凰儿轻笑道:“父亲多虑了,我只是一名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且从未与人结下仇怨,谁会想要对付我?而且阿福一直都挺好的,是不是出身寒门不重要。”

    阿福身上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但相比于尚且算是陌生人的“父亲”,她更愿意相信前者。

    司徒曜都快愁死了。

    看来女儿这边是说不通了,他只能在皇长孙身上多下些工夫。

    他岔开话题道:“箜儿,篌儿这两日是住在你娘院子里么?”

    “父亲是觉得他已经这么大了,不应该住在娘的院子里?”

    司徒曜忙解释道:“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篌儿会住不习惯。”

    其实凤凰儿又怎会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司徒篌始终是司徒曜的亲儿子。

    男人不一定会在乎妻子,不一定会在乎女儿,甚至不一定在乎父母兄弟。

    然而,他们绝对会在乎儿子。

    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她的皇祖父。

    但即便是渣到极致的皇祖父,也不能说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父王。

    只不过他更在乎自己而已。

    她浅浅一笑道:“阿篌虽然同我们一起回了国公府,但他并没有住下。前日阿福他们把父亲送回去之后他就去寻外祖父和舅舅们了。”

    司徒曜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这两日净顾着折腾,他居然都没有想起来岳父大人和两位舅兄也回京了。

    想起那三双蒲扇一样的大手,真是……不寒而栗。

    他讪讪道:“那也好……过两日我的伤稍微好一点,咱们一起去给你外祖父请安。”

    凤凰儿道:“这倒是不着急,外祖父难得回京一趟,此次又是进京谢恩,他和三位舅舅还有得忙呢。”

    “三位?”司徒曜有些迷糊。

    “是呀,除了大舅舅和二舅舅,还有才刚封侯的涂舅舅也一并来了。”

    涂、征!

    司徒曜整颗心倏地一紧,自己怎的把这个人给忘了!

    紧张之余,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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