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岳父大人的德行问题,赵重熙并不打算同皇祖父争辩。

    臣子身上带点毛病,远比完美无瑕来得长久。

    “是,孙儿知道了。”他简单应了一声。

    皇帝寝宫占地极为广阔,单是一座正殿便足有勋贵之家待客正厅的四五倍那么大。

    此时正殿中只有祖孙二人,多少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赵重熙虽然不怵昌隆帝,但就这么在正殿里同一国之君安静地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压力可想而知。

    还是得寻些话来说。

    他不禁又想起了吕松陵的案子。

    时隔二十多年,很多线索都已经寻不到了,要想把他心里的那些疑点查清楚,询问皇祖父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可他该怎么开口才能不引起皇祖父的怀疑呢?

    昌隆帝见他欲言又止,轻笑道:“有话就直说,朕又不是司徒六姑娘。”

    自从三年前承认了对凤凰儿的情意,被皇祖父打趣是常有的事。

    赵重熙和方才一样,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做出了一副探究的模样:“皇祖父,方才我听那吕青青提起她的外祖父曾官至军器监,后来是犯了什么事?”

    昌隆帝抬眼看着他:“你竟然对这件事感兴趣?”

    赵重熙道:“军器监品级虽不算高,但所辖事务却非常重要,一旦出了纰漏,于我大宋军队的战力会造成极大的破坏,甚至影响到战场形势。

    能做到这样的位置,想来那吕松陵曾经也是个有能力且值得信任的人。”

    昌隆帝冷笑道:“你年纪太小,自是不清楚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

    那吕松陵性情十分耿直,完全不似吕青青这般油滑,在燕国为官十几载,却只做到正八品的弩署坊令。

    就因为那个臭脾气,他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得已才投靠到朕的麾下。

    那时节我大宋军队四处征战,军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吕松陵因此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所以朕登基之后便论功行赏,让他做了军器监。”

    赵重熙眉头紧锁:“他的脾性如此,行事应该极其稳妥,按道理渎职这种事情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昌隆帝的语气变得有些阴冷:“似这般脾气拧巴的人,一旦认定了主子便一辈子都不会回头。

    哪怕他的主子让他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他也绝不会推辞,甚至不惜以命相抵。”

    赵重熙心中愕然。

    皇祖父虽然没有明说吕松陵的主子是谁,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皇祖母!

    原来那吕松陵,或许还有更多丢了官职丢了性命的朝廷官员,他们都是皇祖母的人。

    有心把所有事情一次问个明白,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心急。

    皇祖父和皇祖母之间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清楚的。

    无论是燕国那位号称是皇祖母好姐妹的卓太后,还是精心培养自己的皇祖父,他们的话都不能完全相信。

    见他神情微滞,昌隆帝朗声道:“不想知道吕松陵的主子是谁?”

    “这……”

    “再想知道朕今日也不会告诉你!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就该往前看,总去纠缠那些有什么用?!”

    “孙儿记住了。”

    见他这般知进退,昌隆帝点点头:“闹了这么半日,朕都有些饿了,你去吩咐人弄些简单的吃食,用过之后你那岳父差不多也该到了。”

    赵重熙应了一声走出了正殿。

    ※※※※

    司徒三爷自认为已经做好了面圣的准备。

    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也是时候该彻底甩掉了。

    然而,当宣旨的太监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今日宣旨的太监是个生面孔,自然不能像是对待老熟人吴公公那样随意。

    阮棉棉悄悄塞给谷雨一个荷包,这才对那太监笑道:“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能在御前伺候的人都是人精,自然知晓轻重。

    太监忙躬身道:“在下钟大年。”

    “原来是钟公公,您先随家仆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容我家三爷换身衣裳。”

    钟公公哪里敢托大,忙拱了拱手:“夫人和司徒大人请。”

    来到内室,阮棉棉替司徒曜把官服取了出来。

    见他神情太过严肃,她打趣道:“三爷如今也是时常能面圣的人,今日为何如此紧张?”

    司徒曜边换衣裳边道:“为夫不紧张,只是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恢复清白,一时间感慨良多。”

    阮棉棉把腰带递给他:“你说圣上会如何处置那吕青青?”

    司徒曜摇摇头:“咱们这位圣上的心思太过深沉,不好猜。”

    阮棉棉噗哧笑道:“那三爷的心思呢?”

    司徒曜的手微微一顿:“夫人的意思是……”

    “三爷希望那吕青青有什么样的结局?”

    司徒曜咬牙切齿道:“我当然希望她死得越惨越好,但在死之前必须让她多受些罪!”

    阮棉棉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三爷放心,虽然这一世的吕青青还没有来得及作恶,但她并不无辜,甚至一直都在等候时机谋害咱们。

    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司徒曜握住阮棉棉的手:“棉棉,你和箜儿笑笑等着我回来。”

    阮棉棉白了他一眼:“少来糊弄老娘!箜儿和阿福把什么都想到了,你就是去走个过场,整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司徒曜半分不好意思都没有:“那你们等着我回来一起用晚饭。”

    阮棉棉把手挣脱出来,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快去快回,我给你包饺子吃。”

    司徒曜脸上的终于露出了笑容。

    半个时辰后,他来到了皇帝寝宫。

    行过礼后,昌隆帝十分温和地给他赐了座。

    司徒曜眼皮微微抖动了一下。

    自从他做了御史中丞……不,应该说自从他步入官场,圣上便很少给他好脸色。

    今日召见明明是为了当年的那些破事,圣上的态度却这般和蔼,真是让人捉摸不定且受宠若惊。

    他谢过恩后稳稳坐在了椅子上。

    昌隆帝笑道:“善夫,咱们既是君臣也是亲戚,不必如此紧张。”

    司徒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圣上真是……

    就算女儿是圣上的准孙媳,他也不敢以亲戚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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