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寿躬身答道,“回陛下,师父他在他自己住的地方呢。”李湛闻言也不在意,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朕去找他。”

    纪无咎在宫中地位超然,原本他跟在李湛身边伺候,但后来李湛发现他还有更大的用处,加上春寿也慢慢成长起来了,于是一些小事情就不让他去做了,纪无咎也就不像之前那样随时待在他身边了。

    纪无咎住的地方是离掌乾殿不远的一处小院子,叫棠棣。李湛来过很多次了,这次也一样轻车熟路,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走进去一看,纪无咎正躺在院子里的花从前看书,听到声响,他抬头一看,雪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好像春雪初融般沁人心脾,“陛下这样子,可是事情已经办成了?”

    他跟李湛兄妹从小一起长大,李湛在他面前也相当随意,从未将他当做宫人一般看待,行不行礼也从未放在心上过。李湛听了,也是一笑,径自走过来坐到纪无咎旁边坐下,笑道,“无咎你当真神机妙算,朕按照你说的,姜赋淳果真答应了。”

    即使姜素素已经跟李湛有过夫妻之实,但若是姜赋淳咬死了不松口李湛也无可奈何。他总不可能冲进姜府把人给抢回来吧。如果一开始直接就去要,那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底牌早早地摆出来了,姜赋淳久经沙场,自然不会答应。就算要同意,恐怕又要趁机提出新的要求,来巩固自己的权力。但如果一开始不说,只说要分他的权力,或者不让姜风荷进宫,他为了保全自己必然会牺牲一个小小的姜素素。

    两相博弈,看的不过是谁先把底牌亮出来而已。

    李湛是文人脾性,对这些阴谋手段并不清楚,纪无咎只是略施小计便让他心悦不已。

    他得了称赞,也不说些推辞的话,只是笑着给李湛斟了一杯茶,说道,“陛下可算是放下一桩心事了。”把姜素素送去碧瑶园也是他提出来的,不过是为了给今日的事情多一重保障罢了。如果没有姜风荷横生枝节,姜赋淳一味不肯,那可能就要直接叫破了。若是姜素素未婚先孕或者无媒苟合,就算进了宫,那也是她的一个黑点。况且姜素素性格内向沉静,纵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介意的。如今有了更好的解决方法,之前的打算自然是用不到了。

    李湛也高兴,但又有些后怕,“姜赋淳不会后悔吧?”

    纪无咎摇了摇头,“他到底是一国宰相,这点儿脸面还是要要的。况且,他若反悔,便是抗旨,姜相不会这么做的。”还有个原因他没有讲,姜赋淳热心名利,纵然不愿意姜素素进宫,但多一个女儿就多一重保障,为了他的权利,就算不想,他最终也还是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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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一声,姜风荷被上面砸下来的茶碗打得脸一偏,温热的水洒在脸上,连擦都不敢擦一下。卢氏刚想要站起来,却被姜赋淳一个眼风给吓得又坐回了原地。坐还坐在那里,只是怎么样都坐立不安。

    “哼。好大的胆子!自己不带招子出门,想死别拉着全家人跟你一起陪葬。”如果不是她不日即将嫁入皇家,姜赋淳可能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哪儿能让她就这么轻松地跪在这里。整整三百万两白银,被她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甩了出去,但凡她能机灵一点儿,也不至于原本就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要被皇帝拿出来三番五次地辖制他。

    姜赋淳越想越气,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伸手指着她,“如此招摇,如此轻浮,你往日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那手指就快戳到姜风荷脸上去了,她下意识地躲了躲,姜赋淳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哼出一声,续道,“我在家里说过多少次了,你马上要成为皇后,一族荣辱系于你身,居然还这么不知检点。幸好你遇上的皇上,要是换成其他外男,你这样撞上去,说你不守妇道都是轻的!”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卢氏也有些不高兴,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看向姜赋淳,“老爷,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况且又没有什么大错,她在皇宫里受了那么多苦,也知道自己错了,你就让她起来吧。妾身往后一定好好教她,一定不会让她给姜家丢脸的。”

    她的话非但没有浇灭姜赋淳的火气,反而让他的火气越发上涨了。他猛地转过身来,冲卢氏沉声道,“我还没有说你呢。你身为当家主母,自己的女儿不教,还能做什么?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太后娘娘在后面施压,你以为可以这么轻松地就了结了吗?若是你不愿意坐这主母位置,趁早说出来,我好换人!”像是看也不愿意看到她一样,姜赋淳丢下一句“愚昧妇人”之后便拂袖而去,连看也没有再看她们母女一眼。

    第六章

    第六章

    卢氏看着姜赋淳远去的背影,手中的锦帕都要被她搅烂了。眼见着姜赋淳离开,姜风荷才敢从地上站起来,扑到卢氏怀里,哭道,“娘,女儿不想进宫了,女儿不想……”说了两句,就被卢氏拿手堵住了。她伏低了身子在姜风荷耳边轻声道,“我儿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你没看到你爹为了你进宫的事情费了许多心力吗?千万不要再胡言乱语让你爹听见,要不然你等下又要受罚了。”

    姜风荷连忙噤声,只是伏在卢氏怀里哭个不停。卢氏看着自己女儿尚且稚嫩的脸庞,心下一酸,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就算她将这件事情告诉哥哥,哥哥也不会同意的。当皇后,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身为母亲,她却实在不想将自己女儿推进那个火坑里。更何况,这次进攻,一起进去的,还有二小姐姜素素。那个jian婢,跟皇帝早有苟且,皇帝做这么多事情还不是为了她?可怜了自己的小女儿,就这样被他们当成了筏子。

    卢氏爱怜地看了一眼姜风荷,在她耳边说道,“荷儿,你的委屈,娘都懂。但皇帝不是平常男子,你若是进宫成了皇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就连爹和娘,将来都要仰仗你生活呢。”见姜风荷慢慢止住了哭声,卢氏又续道,“至于你二姐……她不过一个残花败柳,皇上念旧,将她接进宫中,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万万都不能跟你相比的。你不要同她置气,皇上后宫里人不多,进去之后你要跟你姐姐相互扶持……”

    她还没有说完,姜风荷就已经转头过去,不想再听,“要我跟姜素素和好,那怎么可能?”姜素素以前在家时,处处压了姜风荷一头。同样是嫡女,姜风荷是继室所出,听上去就是没有姜素素名正言顺。

    卢氏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一把抱住她,“我儿,你马上就要成大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以你的品貌,想要得陛下欢心其实并不难。只是……”她看着姜风荷的脸,第一次后悔怎么把女儿教成了现在这幅什么都不懂的模样。眼看着就要进宫了,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她这个样子,怎么活得下来……可如今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卢氏微微收敛心神,把姜风荷抱得死死的,“荷儿,娘知道现在跟你说的话你有些接受不了,但想要陛下喜欢你,想要你的后位稳固,你只能照为娘说的去做。”

    姜风荷听她说得郑重,也收起了自己的小性子,看着卢氏。“你也知道,经过了御花园的事情,陛下恐怕对你心有芥蒂。原本就不喜欢你,恐怕还会对你心生厌恶。但你也不要着急,你年轻貌美,又出身高贵,不知道比其他女子好了多少。陛下只是暂时不喜欢你,等到将来他见了你的好,自然就会恋慕你。”

    姜风荷面露不信,“还有姐姐呢。”

    “你听娘说。”卢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陛下现在迷恋她,不过是因为当初求而不得,她是嫁过人的,早就失了清白,我儿,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在乎这个。陛下只是现在不在乎罢了,等到感情过去了,他自然就会觉得你姐姐配不上他。只是之前这段时间,他必定会忽视你,你也不要着急,要时常过去找你姐姐,跟她拉好关系。一来,你们都是姜家的女儿,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整个宫里只有她能帮你。二来……”卢氏垂眸,“你姐姐心软,你经常去她那里,不仅可以经常碰见陛下,还可以让你姐姐升起对你的愧疚,将来陛下再过来,她就会把他往你那里推了。”

    卢氏久居内宅,自然对这些争宠手段信手拈来,只是姜风荷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只听见卢氏要她经常去看姜素素,心里就有些不愿意。卢氏见她面露不屑,知道她没有听进去,干脆出言吓吓她,“荷儿,你今日要是不听娘的话,将来吃了苦想要回头,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皇宫不比咱们家里,万事有娘帮你扛着,过段时间你进了宫,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别说娘了,就是你爹,恐怕都不能救你。”

    “后宫倾轧从来严重,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娘不是在吓你,你原本性子单纯,进去之后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凡事记得一个‘忍’字,忍得了才能当得了人上人。你当了皇后之后,理应肩负起后宫之主的责任,千万不能再像在家里这般无所顾忌了。陛下忧国忧民,你就不能铺张奢华。他若是想要纳妃,你就不能拦着,非但不能,反而还要笑脸相迎,帮他张罗。”

    “那这样,做皇后还有什么意思?还不比我在家自在呢。”姜风荷听了不耐烦地说道,“好看的衣服不能穿,好吃的东西不能吃,连自己的丈夫都要亲手送到别人手上,这有什么意思?”

    卢氏苦笑了一声,回答道,“那有什么办法呢?这原本就是我们女子的宿命,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投身当了姑娘家。别说你嫁的人是皇帝,就连你娘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夫君要纳妾,她连只看着都不行,还要亲自出面帮他办好;侍奉姑婆,稍有差池便是她这个做媳妇的错;还有妾室们有了孩子,她还要做出一副主母派头,半份嫉恨都不能露出来。

    卢氏将姜风荷往怀里抱了抱,“这些都没什么,最要紧的是,你生下嫡长子,只要有了孩子傍身,就是将来宫中妃嫔再多,也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且不说卢氏这些话姜风荷究竟听进去了多少,一月不到的时间里,皇帝大婚,她一顶大红花轿,就这样从姜府送进了皇宫。

    因为还在孝期,婚礼并不盛大。但该有的还是有,虽然之前李湛说了不要嫁妆,但姜赋淳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给姜风荷准备,尤其是卢氏,恨不得把家里的仓库给搬空。至于姜素素,她只是普通嫔妃,早在姜风荷进宫之前半个月就被李湛接了进去,卢氏恨她恨得要死,自然不可能给她准备什么东西。姜素素连同其它几个大臣的女儿一起被封了位分,她成了婕妤,在里面位分不算太高,但也不低了。姜赋淳知道这是李湛在给他和卢家留面子,毕竟,先纳妃比刚刚大婚就纳妃好了太多。况且他这次,又不仅仅只是纳了姜素素一人,姜赋淳若是有异议,直接也就得罪了其他家,最终的目地已经达到了,他不会自毁长城的。

    因为意识到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教导姜风荷了,卢氏并没有将姜素素进宫的消息瞒着她。彼时她尚且还在绣楼中绣嫁妆,听到了这些居然只是扔了几个杯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了。卢氏一面辛酸,一面又略微放下心来。人总是要慢慢长大的,不可能被父母保护一辈子。姜风荷能够慢慢控制自己的情绪,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因为皇帝大婚,宫中到处都张灯结彩。姜风荷被送到了李湛的寝殿里,今天累了一天,原本初为人妇的喜悦已经被疲惫冲淡得所剩无几。要不是丫鬟飞雪三番五次耳提面命,她恐怕早就要大发雷霆了。

    飞雪是卢氏一早就给她准备好的丫鬟,这次进宫,她带了两个人进来。另一个□□芽,长得甚是貌美。姜风荷知道卢氏是什么意思,这本是大户人家的惯常手段,况且春芽的父母弟兄都还在卢氏手中,不怕她将来生出些其他心思。因为知道春芽是卢氏送过来希望将来能够帮她固宠的,所以姜风荷对她并不亲近,反而有种淡淡的嫌恶,倒是颇为依仗飞雪。

    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感觉到前面有一片阴影,姜风荷还没有反应过来,头上就一轻。她抬起头,烛光中李湛俊朗的面容看不出所以来,只觉得高深莫测。李湛看了她一眼,一旁的喜娘连忙给他端来合卺酒,李湛瞥了一眼,并不伸手去接,还是姜风荷,接了过来,又递给他一杯,“陛下,臣妾知道你心悦姐姐,娶臣妾不过是无奈之举。但身为女儿家,何尝不希望夫君能够只喜欢自己一人?臣妾也不奢求有生之年在陛下心中能有姐姐的十之一分的分量,但也希望能够占据一个小小的位置。”她将那杯合卺酒举到李湛面前,继续温婉言来,“今晚于陛下或许只是千千万万个夜晚中的一夜,并无不同。然而对臣妾来讲,却是今生只有一次,意义非凡。所以,还请陛下圆臣妾一个小小的梦,将这杯合卺酒喝了吧。”

    李湛眼中露出几分惊讶来,这样的姜风荷,跟那天在凉亭里大发雷霆、刁蛮骄纵的姜风荷完全不同。他并非铁石心肠,也知道姜风荷进宫不是出于她的意愿,想到将来恐怕还要冷落她,心中愧疚更甚,伸手接过那杯合卺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姜风荷俯下身子,给他行了一个礼,口中称道,“臣妾恭送陛下。”

    李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转过身,离开了寝殿。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姜风荷才冲宫殿里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却独独留下飞雪一人。

    殿中只有她们两人,姜风荷连忙转身拉住飞雪的手,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飞雪,照你说的那样,陛下果真不再厌烦我了。”

    飞雪笑了笑,拉住她的手,安抚道,“小姐,只要你按照飞雪说的来做,别说一个二小姐,就是再多的‘二小姐’都不足为虑。将来你不仅有后位,还有陛下的无上宠爱,都在那里等着您呢。”

    窗外,一个小太监收回贴在门上的耳朵,一个转身,隐没在了黑暗当中。

    第七章

    第七章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迟迟将手中的双陆推到,精致的脸上满是不耐烦。“你每次都赢,就不能让让我嘛。老是赢,有什么意思?”

    纪无咎却没有说话,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光滑流转,好似绝代宝石一般耀人眼睛,迟迟被他盯了一会儿,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偏过头,小声又别扭地问道,“你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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