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开始听到这些的时候,姜素素也伤心得不行,还是梧桐一番话点醒了她。她说,“且不说四小姐是正妻,陛下去她那里原本就是理所应当,就是她不是正妻,只是普通嫔妃,陛下身为皇帝,也不是属于你一个人。况且,现在陛下只是过去坐坐,并没有真正地背叛你,小姐你都如此伤心,将来他要是真的跟四小姐在一起了,你是不是就不活了?眼下你这幅模样,正好中了四小姐的下怀,若是让陛下看到,他多半要以为你小气,此时旁边又有四小姐故作大度,两相比较,陛下原本就对她心存愧疚,你说他会偏向谁?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就是你们感情再好,恐怕中间也要生出裂痕。裂痕已生,你还怕四小姐不会趁机横插一脚吗?”

    姜素素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况且这个说话的还是她相当倚重的梧桐。被她这样一说,她才发现姜风荷在她面前挖了一个不算高明光的坑,就等着她跳下去,她好在上面看热闹,趁机取代自己的位置。姜素素再柔弱,被人当着面算计自己的感情,心中也升起一丝血性来:姜风荷不是要看着她往下跳吗?她偏不。

    于是,就在李湛连着三日去姜风荷那里小坐之后,姜素素面上都是一派大度,纵然心里恨得要命,但脸上却是分好不露,反倒要劝李湛多去她那里。他去了姜风荷那里对姜素素有愧,听见她这么说,心里更是不好受,但好歹是一国之君,总不能没脸没皮地求着自己的嫔妃收容,只是去姜风荷的那里时间多少少了些。某天晚上他从姜风荷那里回来,偶然兴起,走到姜素素的窗下,却听见她在小声哭泣,旁边是梧桐的劝慰声,“小姐,你就是把眼睛哭瞎,陛下也不知道啊。”

    “我并不想让他知道。将来若是我不在了,我就希望他把我忘得干干净净的,重新找一个可意的,不要耽溺于我一个人身上。”只是听她说话,李湛就仿佛透过窗户,看到了里面姜素素梨花带雨的模样。

    “那你为何还哭?”

    “想通是一回事,真正要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经历了这么多才能跟他在一起,如今却是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生活,我永远不会知道明天他会陪在谁身边。”姜素素惨笑一声,续道,“就是知道又有什么办法?他总归不是我一个人的,就是有了新人,我也只能抬起一张脸,跟他说,‘多去其他姐妹那里走走。’再多的苦,只能往我自己肚里咽。”

    ……

    说实话,她很不愿意把这样的心机手段用在李湛身上。然而姜风荷咄咄相逼,她总不可能毫不还手。一味躲避下去,最后只能让李湛远离自己。经过卢家的那番磋磨,姜素素也明白,在感情当中,必要的手段还是要有的,一味的复出或许只能让人慢慢习惯,有的时候是要提醒他一下。

    那一晚过后,果然无论姜风荷怎么说、怎么偶遇,李湛都不会再去她宫里了,对她的态度,只是比最开始要好些,走在路上,对她也算和颜悦色,但单独相处,总归是没有了。

    她能扳回一城,全靠春寿在中间替她牵线,而春寿跟纪无咎的关系,宫中还有谁不知道?这样想着,姜素素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李湛跟纪无咎那种关系都能恼了他,天晓得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李湛不愿提及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去问了。将来还人情,换种方法也是一样的。

    且说纪无咎,春寿对他一番运功下来,将他体内的炙热之气逼出来不少,一大桶的冰块都被他体内的热气给弄化了。这样一来,的确比之前要好了许多,然而一冷一热,一场风寒是免不了了。

    纪无咎随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头问春寿,“姜家的事情如何了?”他之前已经用话拿住了姜永彦,要脸皮多厚才能舔着脸去李湛那里求赏赐?

    春寿也是清楚这一节的,答道,“师父你放心,陛下只是口头表扬了姜氏父子几句,又给姜永彦提了字,其他的便再没有了。”

    只是题字,那自然好得很。一直惦记的东西终于全部了解,纪无咎心中那根弦松了下来,瞬间就觉得自己疲惫至极。他冲春寿摆了摆手,“你叫人把东西收拾了,我休息会儿。”说完便一头扎进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中,他又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那天,父亲奶奶跪在菜市口的刑台前面,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奶奶、堂叔、堂哥……一个个的头颅在他面前被砍下。他家一百五十七口人,除了他一个都没有留下……

    他像要走近去救他们,哪怕说一句话也好,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明明心中哀恸已极,就是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尽管在梦中,他也知道,那时的他被人点了穴道,作为朝廷钦犯的一员,他原本应该跪在那个台子上跟他的亲人一样被人砍下脑袋,但有人用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把他从天牢里换了出来,所以那天他才能被放到那里,亲眼看着他亲人的离开。

    那个点他穴道的人伏低了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看着吧,这一笔一笔的血债,千万不要忘了,将来你长大成人,可是要去找他们报仇的。”

    那个人……那个点他穴道的人是谁呢?他想转过头去看一眼他的长相,可是他被点了穴道,根本动弹不得。只是那人在直起身来的时候,露出一个光洁如白玉般的下巴,让小小年纪的他十分熟悉。

    哦,那个人,就是他师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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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迟听到纪无咎醒了,赶紧换了衣服就要过去看他。报信的小太监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笑着给她行了一个礼,说道,“殿下,太医吩咐纪大人要静养,您这过去了,恐怕纪大人的静养又不成了。虽说纪大人神功盖世,那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但好歹是太医吩咐过的,他要是不遵医嘱,恐怕要挨骂的。”

    太医院的院正是连皇帝都不怕的主,别说纪无咎了,就是李湛不听话恐怕也一样要挨骂。迟迟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想了想,终是不甘心,问道,“本宫就在窗外,偷偷地看他一眼,不行吗?”像是怕人拒绝一样,赶紧补充道,“不打扰他。”

    那个小太监听见迟迟这样说话,原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几分,琉璃见他为难,走上前去正要劝迟迟,却看到门口那里闪过一个明黄色的衣角,接着李湛便走了进来。她赶紧蹲下身子,给李湛行了一个礼,李湛抬了抬手,目光却转向迟迟,“你这急急忙忙又是要去哪儿?”

    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迟迟张口就答道,“我去纪无咎那里,听说他醒了,我想去看看。”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李湛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青了几分,迟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她跟纪无咎的感情一向比较好,以前她去纪无咎那里李湛可从来不会说什么,怎么这次她一提,他的脸色就这么难看呢?

    李湛阴着一张脸坐到上首的椅子上,看向迟迟,“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及笄了,是大姑娘了,还这么莽莽撞撞,成天跟男子混在一起,成什么体统。”他说完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皱了皱眉,续道,“纪无咎每天要帮我处理许多国事,你没事别老去打扰他。”他性格一向温和,对待迟迟更是如此,这是难得的语气重。迟迟脸上现出几分可怜兮兮的神色,李湛心中一软,到底怜惜她,于是便放缓了语气说道,“有空多想想你的及笄礼怎么办吧。你可不能这么一直懵懵懂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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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每月去跟姜太后请安的日子,李湛去的时候,宫里的嫔妃们还没有走,经过上次事故,他原本就少的后宫更是缺了不少人。虽然那个杂耍团是黄昭仪领进来的,但经过纪无咎查访,却没有发现黄昭仪跟她们串通的证据,加上也没有人会笨到引狼入室最后丢了自己的命,李湛又怜惜黄昭仪的母家白白地丢了一个女儿,便没有再惩罚她娘家,还把尸体归还了回去,让他们好好安葬。

    至于其他人,齐王李岩、旬阳长公主和孙长青这一类首犯自然是还没有找到的,方卓那天晚上就被纪无咎当场诛杀了,其他还没有来得及逃离京城的从犯,早就被纪无咎拿了回来,关在天牢里等候发落。

    李湛进去的时候,见大家基本上都还在,便知道姜太后是把她们留在这里等自己的,又想到那日姜赋淳费尽心力想把功劳抢过来,要来挟功要赏,却被他三言两语给挡了回去,对等下姜太后要说的他心里也有了一个底,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小心应付着。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李湛给姜太后行了礼之后就坐到自己位置上,姜太后见了他,笑了笑说道,“哀家刚才还在跟她们说呢,想见一下你这个丈夫,难于登天。保不齐哪天就出了什么事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呀,趁着还能见,多见见吧。”

    姜太后几乎从来不过问李湛后宫的事情,今天突然提起,就算李湛一向没太多的心思,也知道姜太后要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他默然不语,既不答话,也不做声。所幸姜太后并不需要他回答,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继续纠缠,只是说道,“那天刺客犯上作乱,可怜了宫妃,被牵扯进来,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她们无辜,在家中时哪个不是万千宠爱的小姐?没想到一朝进宫,竟成了刺客的刀下亡魂。”她的语气颇有些心有戚戚的样子,那天晚上如果不是她提早退了,恐怕她也不能完好无恙。

    李湛连忙朝她行了一个礼,“儿臣已经做了安抚。死亡的嫔妃进两级;受重伤的进一级,赐金帛;轻伤的赐金帛。母后看可还好?”

    这样的安排倒也合适。姜太后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也好。”她转过头来看向李湛,笑着说道,“你原本后宫中人就不多,眼下更少了。哀家打算再从朝中官员家里为你选几个合适的进来,你看怎么样?”

    “多谢母后。”李湛给她行了一个礼,“朕尚在孝中,不宜太过张扬。而且……”他面露几分不忍来,“先前的女子已经是枉死了,朕不想她们刚刚离开,就迎新人入宫。”这样在外面,多半也会落得一个凉薄的名声。

    姜太后想了想,微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她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叹道,“说起来,迟迟也快及笄了。你们虽然不是哀家亲生的,但把你们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也有了母子之情。哀家看迟迟还是一团懵懂,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明白世理,心里真是……又焦急又欣慰。她那样,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但又有谁能够一辈子懵懵懂懂呢?始终都是要长大的。”她面上一派担忧,真的就如慈母一般。李湛垂下眼眸,朝她拱了拱手,说道,“母后说得极有道理,朕回去之后便给她派教引嬷嬷,让她提前熟悉事务。”

    姜太后摆了摆手,说道,“起止是嬷嬷就能起作用的。哀家的想法是,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及笄了,再往后,便是嫁人这样的人生大事了。她是宫里如今唯一的长公主,又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受尽宠爱,嫁人的事情自然马虎不得……”李湛心中一跳,好像一直以来困惑的事情终于有了解决的方法,只听姜太后的声音继续从旁边传过来,“哀家的意思是,也是时候相看了。就算不是马上订下来,立刻就要把她嫁出去,那也要先把人选确定了,免得将来再慌乱。”

    这个提议李湛倒没有异议,他神色放松了几分,说道,“是朕疏忽了,还多谢母后提醒。”

    姜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身为你们的母后,这本来就是哀家的职责所在,皇帝这样说,就生疏了。只是想了想……”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满朝的文武公子,竟没有一人配得上我们迟迟呢。”

    “姑母莫是忘了,您自己家还有一个翩翩公子呢。”声音脆脆的,如果不是故作的高贵,倒不让人讨厌。李湛转过头去,只觉得此刻姜风荷脸上的笑容干得快要裂开了,偏偏她的声音听上去又甜又美,“臣妾的哥哥姜永彦,就是那天带兵赶进来救驾的那位,不知人才长相,陛下可还满意?”

    李湛原本放松的神情淡了几分,看向姜风荷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淡漠,“母后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皇后未免太急切了些。”姜风荷被他当着这么多人下了面子,当下脸上便有些挂不住,悻悻地低下头去,只有手指间的帕子,越搅越紧。

    姜太后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有解围的意思,只是等到李湛又转头过来时,她才笑道,“说起永彦那孩子,哀家倒是很满意的。若是真从侄儿成了女婿,亲上加亲再加亲,那倒是一桩佳话。不过这具体么,还要看皇帝你的考量和迟迟自己的意愿。咱们这位长公主啊,她要是不愿意,哪怕你是皇帝是太后,她也不会听的。”她长叹一声,随即话锋一转,“这件事情先搁一边,哀家倒有件事情要问问皇帝。当日永彦那孩子第一个带人进来救驾,皇帝为何毫不封赏?这不知道的,恐怕还要以为是你这皇帝小气,又或者是哀家和皇帝之间,母子离心了呢。”

    李湛没有想到,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居然就是为了提这件事情,他把纪无咎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说辞搬了上来,“母后这样说话,儿臣实在惶恐。并非是儿臣吝啬,也并非是不想给他封赏,而是姜公子当着那许多人的面都说过,他一片赤血丹心,不要封赏。朕寻思着他这样的年纪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难得,更看得出他心气高傲,想来也不屑那些俗物,故而才没有给他赏赐,只是赐了一幅字给他。”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他说什么你就当真?救驾的功劳就被一幅字打发了,纵然你是皇帝,笔下千金,但一幅字的赏赐,未免也太轻了吧?你倒是不怕人家说你小气。”

    如此明显的揶揄,让李湛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姜太后却长叹一声,把他的要说的话堵了回去,“好了,跟你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哀家也乏了。”她扶着慧娟姑姑的手站起身来,边说边往里面走去,“你们都散了吧。”也不再理众人,径自离开了。

    李湛自然是跟姜素素一起回宜兰宫的,只是往常他跟姜素素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可今天,却沉默极了。姜素素以为他还在生刚才姜太后的气,想了想,劝道,“重光若是实在不想给永彦实质性的赏赐,那就算了,我看刚才太后的意思,也不像是在强求。若是觉得不好办,尽量想个好办法,推了便是。”

    李湛苦笑着摇了摇头,姜赋淳对给他儿子要实权志在必得,怎么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姜太后终究不是亲生的,也难怪她不能时时刻刻都想着自己。至于推脱,呵,谈何容易?

    然而眼下困扰他的事情并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李湛想了想,偏头问姜素素,“你觉得今天母后提议跟迟迟议亲的事情,怎么样?”

    姜素素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荥阳长公主如今尚未及笄,就是已经满了十五岁,说嫁人,是不是也早了点儿?”依照祖制,公主出降,十五岁的确是早了些,“我还以为你要多留她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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