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千山没想到这趟回门,居然真见着了天玄祭剑使。
    这位大多时候只存在于传闻中的人物,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得多,也冷淡得多。
    而奇怪的是,这般冷淡的人物,却好像同他师父处得不错。
    ——大约是同样凶名在外的缘故吧。
    瑶千山心里嘀咕,面上依旧是温和守礼的模样,亲自给闻朝奉上了茶水,半句多余的话也无,便垂手站到了一旁。
    所幸这位似乎同他师父一样,是个直来直往的主,不过略略呷了一口,就单刀直入,问起了他们这趟的经历。
    瑶千山:“此次确实追踪到了痕迹,瞧那妖怪喜爱化血而食的习性,还有那玩弄凡人的手段,应当就是六邪之一‘相柳’的分身,自称‘青鸾’。”
    见闻朝不语,瑶千山又继续道:“只是他那些刻像的来源却还是不明——其实已经有了些眉目,但还需确认。说来惭愧,我与师弟还同他那分身交了手,却只伤其一目,未能斩获,还让他逃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瑶千山只觉得双颊发烫。
    要知道他面前的这位,同他一般年龄时便已战功赫赫。闻朝初承“祭剑使”之名时,未及双十,便一举斩落了当时出名的大妖九婴,如今出天玄一趟,又协助定钧的荒祸使重创初现行迹的邪物“相柳”。
    相比之下,瑶千山自负荒祸使座下双司,可遇上了那疑似相柳分身、实力大约在祛灵境的“青鸾”,同师弟一起行动也只能伤其一目,还让他逃得踪迹不见,当真是……
    瑶千山倒不是图那些虚名,只是少年人一点自尊心使然,忍不住要比。可他手上的战功实在是经不起比较,稍一细想,便觉心碎。
    “……那相柳在‘六邪’之中亦是狡猾之辈,且他分身诸多,最擅巧言令色、盗命改运,若非他上次因贪婪露了形迹,我与你师尊亦难有收获。”
    ……哎?
    瑶千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来传闻中少言寡语、生人勿近的祭剑闻朝也会安慰人么?
    不待他多想,便听这位祭剑又饮了口茶,缓缓道:“……听说你们这次还遇上了天玄的弟子,其中一人叫‘洛水’?”
    这名字甫一入耳,瑶千山忍不住面皮紧绷,脑子里亦闪过些不适时宜的画面。所幸他一直低着头,倒也未显露什么情绪。
    闻朝只瞧出他犹豫,心下忧虑愈深:
    他每月都有纸鹤寄往天玄,洛水也都回复了。虽信中行文拘谨,不再是从前滋味,然到底是熟悉的字迹、熟悉的人,聊可抚慰他那一点无处安放的心思。
    就在年前,他特地多去了一封,却并未立即收到回复。旁的手段他也试了:传信玉简只能在门派内使用。传音符……他倒是给了她一用即焚的传音符,同那些保命的剑符一起放在她锦囊里,可她一直都没有用过。
    他倒不是当真期待她主动联系自己,也安慰过自己,既然徒儿两道符都没用,应当是无甚大碍。
    只是他没想到,就在前一个晚上,他竟是从定钧门这边得到了自家徒儿的消息,说她同定钧的几个弟子撞上了疑似“相柳”的分身。
    若非一同传来的消息说诸人均无大碍,他大约即刻就要前往明月楼。
    ——什么叫“无甚大碍”?对定钧门这种疯子满地的门派来说,只要没死,应当都可算是无甚大碍。
    闻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评价有何不妥之处。
    所幸——不,让人恼恨的是,定钧门内与洛水同行的弟子回来得极快,借那上古传送阵法兼御剑,不过两天就赶回了地接西荒的定钧门内,带回了第一手消息。
    只听得瑶千山道:“我师弟传信说,洛水师姐已经转醒,正由凤鸣儿师姐照顾,今日应当已经大好。他们几人还会一同去明月楼散心,参加‘成珠’典仪。”
    闻朝这才恍然,今夜居然已是年夜。往年若非外出平定妖乱,他多是留在天玄,并无任何不适。只是突然经这定钧弟子提醒,方才发觉他这徒儿哪怕出门在外,身边亦是友朋众多,且不说与白微那颇为冷淡的弟子处得不错,大约同这两个定钧门弟子关系亦是亲善。
    可是……
    ——定钧门凶名在外,除了调查需要,何曾听说过同旁的门派弟子一同行动?遑论外出闲逛。
    ——且他们才认识几日?洛水又昏睡了几日?如何就喊上了“师姐”?
    闻朝听闻洛水没事,其实已经放下心来,只是稍一深思其中关节,又觉气闷,想着想着,连带着定钧门奉上的好茶也品着发涩,面上亦是难看。
    瑶千山觉出身遭气氛发冷,也不敢抬头去看。
    他以为是因为这祭剑使听到徒儿受伤十分不悦,便如他们的师父一般,虽是对他们疾言厉色,可若真为外人所伤,必要追讨回来。
    他如何能知道,其实是因为自己说错了话,且无论如何说,大概都会是错的。
    不过有一点瑶千山可以确定:幸好卫寄云没有回来。
    他当然也想去明月楼过个热闹的年夜,可若是换作卫寄云回来,面对着这样护短的师父,万一心神恍惚说漏了嘴,那才是真的糟得不能再糟。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好想去明月楼啊!
    少年心中哀嚎,沮丧极了。
    他既不想待在这冷面煞神的眼前,也一点儿都不想回门——年年同一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脸对饮,次次都是喝到地老天荒,有什么趣味可言?
    ……
    却说这个年夜,不仅是定钧这边,天玄门内亦是各家心思浮动。
    青言只觉得烦透了。
    自从青俊发现凤鸣儿毅然舍了他这个契约神兽,反倒同他讨厌的那个女弟子一起去了明月楼地界后,差不多整日都是炸毛状态。
    青俊是真的恨:
    难道他不聪明吗?为什么每次那个什么叫洛水的一出现,凤鸣儿就只愿意同她说话,讨论修炼之事?
    难道他不勤奋吗?他连赖床的习惯都改了,日日赶着同他的契约者去爬叩心径,就为了挤占那个女弟子的位置。哦,她甚至修为不够,根本没资格走在凤鸣儿身边。
    而且比起那个瘦巴巴的、毛发稀疏的家伙,他这身金灿灿的毛发岂非更茂密顺滑?他甚至有次撞见凤鸣儿笨拙地给那个女人梳头!她甚至都没给他梳过毛!最多也就挠挠脑袋。
    青俊不高兴,自然就爱折腾青言,吵得青言烦不胜烦。
    他刚确定心有所属,正是万般记挂的时候,本要像往常那样维持心如止水便已是困难。
    不想从洛水离开起,他这儿子日日夜夜在他面前打滚,满口都是“这女人”、“那女人”。他当然知道青俊说的是谁,有心反驳,然关系未定,贸然回护又怕刺激到他,只怕日后更是难以相处。
    可若是不说,青俊断无闭嘴的自觉,于是他只能被迫从儿子的抱怨中不断回味一些细节:
    他见过她爬叩心径时的模样。她其实进步很快,虽然和她那个同伴不能比,但又有什么必要去比呢?修仙问道本就是条孤途,她能稳稳地坚持走下去,便已胜过无数旁人。
    他有时会守在远处,什么也不想,就静静地看着她修炼,或是同她的伙伴讨论。偶尔她发现他来了,亦只会飞快地瞥上一眼,那羞涩又好奇的模样总会让他生出一种冲动来:
    ——想要走到她的面前,想要伏下身去,想求她,求她好好摸摸他,然后告诉她,无论她有什么好奇之处,他都可以为她解答……
    每每思及此处,青俊便心口发烫,身下亦是热得厉害。
    这种时候,他是想独处的。
    可也就是这种时候,他那平日拴都拴不住的儿子硬是赖着不走,就好像骂多了之后,他的父亲就会为他出头,把那个碍眼的弟子从他那契约者面前赶走。
    青言倒是真想把洛水从青俊的契约者身边抢走,若是能从闻朝那处抢来,直接收作弟子,更是再好不过……可也只是想想罢了,这种话如何是能说的?
    他闷声不吭的态度进一步纵容了青俊。
    是以年夜这日,青言本已备好了果蔬香炭,却也堵不住青俊这张嘴。待得白微上门送礼之时,青俊还在抱怨。
    青言自然不愿心上人在旁观者面前被贬低,半打发、半驱赶地让青俊去库中寻副棋盘来。
    白微倒没说什么,只是含笑着打量了青言一番,不掩目中审视之意。
    青言心下微有不耐:“可是有何不妥?”
    白微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还有你这处,好似有了些变化。”
    青言眉目淡淡,也不接话。
    白微向来是个不愿冷场的,自顾自说了下去:“我听我那弟子凤鸣儿说,近日颇得了前辈不少指点。当初你说不愿,不想还是热心,我这做师傅的自然要来谢你。”
    青言“唔”了一声,也不解释。
    白微又说:“今次我给前辈送来了三个新作的挂剑草垫子,听说前辈似对此物情有独钟。说到铺垫之物,我还送来了天丝织的宝锦若干,此物最是柔软。”
    青言收了,也不言谢。
    白微还想说什么,恰巧青俊取了棋子回来,风风火火地冲到两人面前,目光闪闪地趴在一旁,显是等这些日子憋得厉害,想要寻些热闹。哪怕是他完全不爱看的下棋,亦可勉强一观。
    白微接过布好,不再说什么。待得落了数十子,方才瞧了眼昏昏欲睡的青俊,漫不经心地问起:“听说我那徒儿凤鸣儿同闻朝的弟子——我记得是叫洛水,处得还算不错,近日也多得你的看顾。”
    青言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仍旧在棋盘上,可是青俊却来了精神——这个人他如何不熟?他最熟了!他天天瞧着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还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可他刚要张口,便觉屁股刺疼,这一下针扎似的,突然极了。
    他“嗷”地一声就哭出了声来。
    “俊儿,可是身体有何不适?”他父亲半分起伏也无地说着关切的话语,目光却是凉飕飕的。
    青俊直觉哪里不对,却又拐不过那个弯来——他不过想同人聊会儿天怎么了?天玄掌门素来是个亲善的人,在他面前抱怨几句又怎么了?
    白微亦露出关切之色:“若真有不适,不如去漱玉峰瞧上一瞧。”
    青俊怕他爹,更怕漱玉峰那些针扎火燎的粗暴手段。有次他换鳞出了点毛病,那个碧眼的老头居然要拿凿子和锤子给他强治。
    青俊:“没事没事,方才跑得快了,有些崴脚——我、我先去休息了。”说罢唯恐跑慢了还要被扎,立时溜得没影了。
    剩下的两人安静对弈,一直到天明亦未有太多闲聊。
    待得残夜将近,白微起身道别,感慨道:“这般相处……倒是许久未有了。”
    青言收拾棋盘,只道:“你的耐心亦是更胜从前。”
    白微笑笑:“若无耐心,如何能守得住天玄?”
    青言手顿了顿,许久未再说话。
    ……
    此时此刻,跨过万千重山,于东疆遥远的另一端,几个少年人自是不知道自己成了远方亲友心心念念、歆羡不已的对象。
    明月楼不愧是仙家富庶之地。最是一年热闹的时候,其灯火煌煌、人烟喧嚣亦是到了顶盛。
    坊街交错间,人头攒动,入目尽是金玉满堂,沿街成串的明珠垂挂如果实,光华熠熠更胜白日。水道纵横之处,亦是宝光湛湛,随处可见用灵宝直接锻作的浮灯在水面上游曳——仙鹤清鸣,鱼龙腾跃,莫说是栩栩如生,既是灵宝,实与活物一般无二。由是旱道也好,水路也罢,皆是华彩流溢,于长天之上汇聚盘旋在一处,远远望去,便真好似万千天河汇聚。
    洛水三人前些日子已经来过,可今夜再来,更觉震撼。一时之间只觉哪里都好看,又好似哪里都不够看。
    几人被这热闹景象吸引,短暂地忘却烦忧,像是失了言语一般,只拼命仰着脖子屏息张望。
    待得稍稍回神,洛水“哇”了一声,卫寄云亦是“哇”了一声。
    两人哇完相视一眼,洛水只觉羞赧,说你这人为何有样学样,卫寄云噗嗤笑出声来,于是洛水也跟着笑了,再瞧对方只觉亲近许多。
    凤鸣儿在一旁瞧着两人,不由抿唇微笑。可笑着笑着,她想起了什么,眸中黯然。再看前面热热闹闹的两人,却生出一种“月如故,人换新”的恍惚。
    她年少很是被家中磋磨了一番,少有伤春悲秋之叹,只觉如此情绪并无用处,待得踏入仙途之后,一心修炼,更是如此。
    可这番下山后,她不知为何心绪几度起伏,此间更是生出了世事无常的感应来。其实这般感触于她修炼有益,只是她到底年轻,一时再难悟得更深,眼下只觉心头彷徨酸涩。
    洛水注意到了凤鸣儿情绪不对。
    她想了想,支使卫寄云去给她们买些酥酪糖人,说晚些会送他自己编的络子作为回礼。卫寄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微红,眼神亦是亮极了,十分干脆就应了下来,颠颠地跑去寻找铺子。
    待得少年跑得看不见影子,洛水方才慢慢地朝凤鸣儿走了过去。
    她其实不是很清楚,为何师姐这几日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只隐约猜到或许同奉茶的姐姐遭了妖怪有关。
    她也不清楚,为何素来冷淡的师姐哪怕心情不好,对她也还是多有照顾。
    她只知道,这一刻,她想陪陪她——纵使这样的陪伴,其实带着某种目的,但她确实是想的。
    光华流溢的江水之畔,青衫的少女听见了好友的轻唤,侧目去瞧,便撞进了一双盈盈笑眼之中。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凤鸣儿是好奇的,亦是感慨的。两日前的那个傍晚,她的师妹还在他们的面前哭得停不下来,但在这一刻,却好似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不是那种强作笑颜的恢复,而是那种悲伤的情绪确实已经消失了。
    ——不染离愁。
    她所学不多,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词。
    灯火辉映间,她师妹的笑容已然灿然如初,眼中半分阴霾也无——相比之下,她自诩早已看透“亲缘”二字,然不过下山一趟,经历了些事,却依旧心有彷徨。
    如今看来,她的师妹反倒比她更加清静自在……吗?
    凤鸣儿想到了很多,亦有许多困惑。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又还有什么不曾抓住。
    胡思乱想间,让她困惑的小师妹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并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笑了笑便在岸边坐下,安静地望着光华满溢的水面。
    凤鸣儿站了一会儿,也慢慢坐了下来。
    两人皆是静默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师妹闷闷开了口。
    她说:“师姐,我……早先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实在是……对不起。”
    凤鸣儿惊讶,转头去看,却见少女垂眸盯着面前,唇角紧抿。
    凤鸣儿向来不太会安慰人,沉默了半晌,道:“我听说……那妖怪本就是六邪之一,你能无事已是很好。”
    “那妖怪这般厉害,师姐可有受伤?”她又问,“我光顾着自己,醒来后也未有问过师姐好不好。”
    明明她说的时候一直望着她,眼中有笑,可凤鸣儿不知如何又想到了初到阿兰家的那夜,师妹脸上似是落寞的神情。
    ——仿佛同所有人、同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十分疏离。
    她们虽是朋友,却不算亲昵亲近,平日里话不算多,更像是君子之交。
    她又记起,在她同洛水接触前,师父曾于不经意间提过一句,说她太过拘谨,没有同龄的姑娘会喜欢。又说据他所知,姑娘间的情谊往往从分享秘密开始。
    凤鸣儿想,也许她可以听师父的,试试从分享秘密开始。
    她说:“我其实没有什么大本事,不过是有一面家传的宝镜,总会护着我。”说着她拿出了那面一直放在胸口的铜镜,递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洛水接过,翻了两下,指尖摩挲了下镜纹,眼中满是赞叹与好奇。
    “真好看啊。”她说着又将镜子递回凤鸣儿手中,示意她拿好,不要收回去。
    凤鸣儿不解,镜中的自己亦回以疑惑的眼神。
    “谢谢师姐安慰我。我正巧有一件礼物想送给师姐——师姐可想……换个发式?”
    镜中只露了小半脸颊的少女这样问她,语气中透着小心。她不由微笑,只暗叹这一趟出来,师妹大约是真的吓到了,连同她说话亦拘谨起来。
    明明前不久,她才刚教会自己梳理双环髻,不是吗?
    洛水得了同意,抬手为她散了发髻,纤细指尖穿梭勾缠,很快就挽好了一个近香髻,同她自己的差不多,不过因为凤鸣儿的发削得短了,盘得要更简练些。
    盘完,洛水从袖中取出了一支青玉发簪,是雏凤的样式,凤眼栩栩如生,嘴中衔着的玉白灵石散发着细洁的光,簪入发中,恰好柔软了镜中原本有些清冷的面容。
    凤鸣儿怔怔地瞧了一会儿。
    “瞧,多好看。”洛水笑道。
    “是你……亲手做的吗?”凤鸣儿小心翼翼地问起,她记得洛水曾同阿兰学过一阵,可此情此景之下却不敢直接提及那人,纵使师妹看起来已经完全无恙了。
    洛水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些日子无聊,整理零碎物件,恰巧发现此物,大概是前些日子来明月楼闲逛的时候买的。”
    “不过这镶嵌的灵玉确实我挑的没错。”她笑吟吟地邀功,“也算是亲手做的吧。”
    卫寄云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位少女临河梳妆的模样。
    第一眼他甚至没分辨出谁是谁,只依稀觉得面前大概是一幅十分美好的景,两张同样年轻的面孔相视而笑,便如一对双生的花。
    不过他最后还是从衣着上分辨了出来,找到了那个本来于他只是有些亲近,可今晚过后却觉十分亲近的少女。
    她垂眼望着对面的同伴,唇角微翘,眸光闪闪,乍看似有泪意,可细细瞧去,只是因为细碎的水泽光华落在了眼中的缘故。
    他没忍住,喊了她一声。
    于是那位少女眸光微转,终于望向了他,
    ——她笑起来真好看啊。
    他想。虽然瞧不出细节,但他觉着应该是好看的。
    他又想,真奇怪啊,他方才怎么会觉得她好似不是很开心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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