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李大牛见人走了,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我们也道歉了,这两毛钱都够你们买一斤粮食的了,这庄稼地里一百棵庄稼苗也不一定能产一斤的粮食,我闺女就拔了你们生产队一棵苗,你还想干啥?”
    江有财冷着一张难看至极的脸子,看了一眼李大牛手中攒着的那几张票子。
    “我……”
    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李大牛此时手中捏着的票子仿佛烫手山芋,他眼底满是懊悔,结巴地看着江珠。
    “这钱你拿走吧,我不要。”
    江珠看着面前的李大牛,脸上原来的面无表情忽然被一抹灿烂的笑所取代,她语气极为真诚,
    “今天确实是我做错了,不该拔你们的庄稼苗,这是补偿,你收下吧。”
    江珠说完便想走。
    李大牛见对方又想走,连忙伸出手把人拦住。
    “我叫李大牛,是牛洼村生产二队的副队长,你叫啥?”
    说话的同时,他挺了挺胸膛,脸上带着几分显摆,话说完,看到江珠脸上的笑,便呆住了。
    “我叫江珠。”
    江珠看到对方的做派,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说完话便转身了,转身的瞬间,眼底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有些冷漠。
    李大牛望着女子逐渐远去的倩影,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脑海里满是女子刚刚的那带笑的脸。
    “咱队长不会是看上刚刚那个丫头了吧?”
    “能被咱队长看上,是那丫头的福气。”
    “那丫头也就长的好,庄稼活肯定拿不起来,还不懂装懂,这性子有点虚荣,叫我说,配不上大牛。”
    “这怕啥,要是咱队长看上了人家,就让人上门说媒去,等娶进家门,让咱队长给改造改造,不就行了……”
    几个妇女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李大牛听着这些话,一反常态没有反驳而是脸色发红。
    *
    “珠珠别气,那两毛钱就当丢了,待会进城,爸给你买新衣裳,带你去招待所吃白面包的肉饺子。”
    江有财见闺女情绪低沉,连忙安慰道。
    江珠听了江有财的话,眼底漫上一丝暖意,“爸,我没事。”
    江珠自问,她不是胸襟宽广的人,做不来那种受了鸟气还能耐着性子为他们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
    刚刚,但凡那些人能对她尊重些,她也不会这样一走了之,地里庄稼生了虫灾,关她江珠啥事,她好心告诉他们,最后还惹了一身骚。
    江珠本来就不是啥热心肠的人,经过刚刚发生的那事,她心中的冷漠越发溢了上来。
    原主父母对她江珠很好,江珠心里都知道,以后她就只负责把二流子父亲,刻薄妈掰回正道,让他们不再挨饿受冻,让他们不要在落得书中那样惨的结局,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惹麻烦事了。
    “叫我说刚刚就不该给他们两毛钱,明明是他们庄稼生了虫,我闺女好心好意告诉他们,他们竟然还要给咱定个破坏分子的罪名。”
    张云想起那两毛钱,就止不住的心疼,但更多的是愤怒。
    “珠珠,那庄稼真的生虫了吗?”江有财心里忍不住打鼓。
    江珠之前在庄稼地里拔的那棵价值两毛钱的庄稼苗还在手中没有丢,她提溜起来,指着裹着泥土的苗子的根茎。
    “爸妈,你们看,这苗子的根,正常的颜色应该是这种,淡黄色,可你们看,这根部发黑不说,这个口子一看就是虫子咬出来的。”
    江珠说着,把根茎从中间掐了一截,只见里面窝着几只如米粒般大小的黑色的虫子,根茎早就被虫子给咬出了一个洞穴来。
    江有财和张云看着那根部被虫子挖出的洞和那不断蠕动的虫子,都忍不住头皮发麻,怪不得这庄稼苗的叶子枯黄,特别焉,原来根都被虫子给霍霍了,这庄稼能长大才怪哪。
    “这下,有他们生产队后悔的那天!”
    江有财不是啥品德高尚的人,相反,在有关自家婆娘,闺女的事上他小肚鸡肠,极度护短,在他心中,闺女和婆娘就是他的俩眼珠子,谁要是欺负了他闺女,这便是结仇了。
    原本江有财还想趁哪天夜黑风高,在村子里去找那些玩得好的闲汉,俗称“二流子”的好友,组团去霍霍李大牛队里的庄稼给闺女出气,这下好了,也不用他动手了!
    江珠看到父亲江有财脸上的阴沉,像是在琢磨啥不好的事,心里顿时有些担忧,
    “爸,我真的没事,你别去找他们麻烦,今天都怪我多管闲事,让你们俩跟着丢人了。”
    “说啥傻话哪,你是我闺女,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我闺女好心告诉他们,他们不听是他们的损失。”
    江有财揉了揉闺女的头,脸上的阴霾在这一刻忽然不见了。
    “你爸说的对。”
    张云对丈夫说的话极为认可,扭头看向闺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过闺女,你咋忽然懂这些了?”
    “妈,这些都是我在书里看的,我上学那会,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县里的图书馆借书,尤其是关于农业方面的杂书看的多,我记性又好,看过的书基本不忘。”
    江珠眼睛眨也不眨的编了一个瞎话,原主是上过学的,当初还是江老根要送女主江玉去上学,母亲张云眼红,闹着非要让原主也上学。
    “对,你上学那会就是爱看些闲书,我闺女就是聪明,看啥记啥,比那江玉强多了,别人都说我闺女上学那会成绩差比不过江玉,那是我闺女心压根就没有放在学习上,而是放在了农业上,要是我闺女把心放在学习上,还哪有江玉的事。”
    张云脸上带着对江玉的不屑,一副我闺女就是聪明的骄傲样。
    江有财在一旁止不住地点头附和。
    江珠看着这夫妻俩快把闺女捧上了天,若是她不知道实际情况到也罢了,可她脑海里有原主的记忆,原主上学那会儿,就是一学渣,每次考试倒数,就是为了衬托原文女主江玉品学优良的存在。
    在众人眼中,在女主江玉的衬托下,原主学习不好,好吃懒做,品行不端,是二流子江有财与尖酸刻薄张云的闺女,一家三极品中的小极品。
    就这样在外人眼中一无是处的极品,蠢货,白长了一副俊俏模样的草包,落到江有财夫妇俩眼中,坚定不移地认为都是我闺女最好,别人家的闺女比不上我家闺女一根小手指的样子。
    第9章
    就在江珠一家三口往县城赶的时候,牛洼村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都挑着水桶往地里浇水。
    李老汉蹲在地头,抽着旱烟,脑海里琢磨着今儿上午那个女娃子说的话,看着庄稼地里的庄稼苗一片枯黄,他伸出手把叶子扒拉到一边,只见里面的芯子,像是从里面开始衰败的,这怎么看都有点不像是因为干旱导致的枯黄。
    一时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难道,这庄稼真的像那个女娃子说的那样,里面生了虫灾?
    李老汉紧锁着眉头,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沟壑,他浑浊的眼中此时满是不安。
    此时江珠一家三口没有抄近路进县城,反而绕了一大圈,走到一个偏僻的山沟沟村子里,村子里的路开在半山腰上,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过,十分狭窄。
    这事情还要回到一个小时前说起。
    就在一家三口走在去县城的路上时,张云忽然想起来,他们手里虽然有钱,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却忘了——他们手里没有票!
    吃饭要饭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什么东西都要凭票购买,要是没有票,连块布头子也买不到,即使他们手里有钱也不行。
    这也不怪他们没有想起来,在江家,所有的钱和票都在江老根手里,即使家里开销需要买东西,也是让自家婆娘张秀兰或者大儿媳陈桃花去买,对于另外两位儿媳,江老根是极为不放心的。
    有的时候,家里忙不开,即使他自己亲自去买,也不会让这两个儿媳沾家里的钱,更不用说比钱还重要的票。
    这票有盐票,棉花票,布票啥的,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队里才会每家每户发这么几张票,这几张票要熬一年才能等到再次发放。
    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把这几张票看的比钱还要重要。
    江有财和张云已经有些年头没有来过县城了,能从抠搜的公公手里抠出来四块钱,都高兴坏了,一时也没有想起来票的事,这都走到半路了才想起来。
    “这咋办啊,没有票,咱揣着钱也花不出去啊。”江有财揣着手蹲在黄土地上,满脸沮丧。
    “你还说带我们娘俩进城吃肉蛋蛋,买新衣裳,没有票,早知道就不来了。”
    张云想起肉蛋蛋就忍不住咽口水,她都快一年没沾过腥了,肉是啥味都快忘了,她低头一看,一团乌黑的棉花从棉袄的袖口口子处露了出来,她把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棉花团又塞了进去,原来是之前打的补丁口子又破了。
    这件破棉袄还是她仅有的几件衣服中打的补丁最少的一件,可这一件,她都记不清穿了多少年了。
    就在两人愁眉不展,准备回去的时候,江珠把这两人拉住了。
    *
    “闺女,这倒卖鸡蛋可是投机倒把啊,这要是被抓住,那可是要上台挨□□的。”
    江有财像是做贼似的,看向四周。
    “爸,你想不想吃肉,穿新衣裳?”
    江珠问。
    还不待江有财说话,张云便急忙开口了,
    “闺女,我想,我干,那些不想吃肉,不想穿新衣裳的都是傻帽。”
    张云一脸兴奋,说着话斜晲了一眼江有财。
    江有财被自家婆娘的眼神一扫,瑟瑟地缩了缩脖子,想起那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次肉,并且每人还只有一块,都不够塞牙缝的,还没尝出味便没了的肉,他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双眼放着精光。
    “干!”
    三人说着便走到了村子里,这处村子远离县城,坐落在大山的夹缝之中,小路弯弯曲曲,很少有人来这里,村子里的人也不怎么出去。
    三个人分头行动,挨家挨户去敲门买鸡蛋,市面上的鸡蛋才五分钱一个,而江珠他们给的价格是七分钱,整整比市面上要高出两分钱,这些村民们喜得连忙把家中积攒了一个多月准备拿到供销社去换盐的鸡蛋一股脑都卖给了江珠他们。
    江珠看收的差不多了,连忙把收来的鸡蛋放进从一个大娘那买的草框里背在背上走了。
    “闺女,咋不再收点,还有好多户鸡蛋都没收哪。”
    江有财回想起刚刚落下的那几户,止不住地遗憾。
    “爸,咱收这么多,怕是要打草惊蛇了,咱要是再晚走会,说不定要生祸,以后再收鸡蛋,这个村子不能再来了。”
    就在江珠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村民便带着村子里的□□挨家挨户地找他们三人。
    “站住!”
    江珠他们刚进县城便被街上穿着制服,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人给叫住了。
    江有财看着逐渐逼近的人,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你们仨身上都背个草框,里面装的啥,进城干嘛来了?”
    穿制服的人说着,便上手掀开了江珠身后背着的草框上面盖着的草。
    江有财看到这一幕,呼吸都忍不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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