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秦瑾瑶唇色苍白的站在门口,宣安侯夫人哎呀一声。“瑾瑶?怎么这幅样子,是不是何氏给你委屈受了,不行,我这就去找你爹说道说道。”
    秦瑾瑶按住她的手,“姨母,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宣安侯夫人会意,叹道:“咱们进府说话。”
    一碗姜汤下腹,秦瑾瑶感觉自己的手脚暖了不少,这才一句句把今日之事说给宣安侯夫人听。
    待说中了临安公主之毒时,宣安侯夫人气得摔了手里得青瓷盏。后又听说是蒙摄政王所救,宣安侯夫人惊得又摔了茶盏。
    “你确定是摄政王救了你?”宣安侯亦是按住心口,一脸难以置信。
    “这倒是稀奇了。这么多年,大厉谁人不知道,摄政王位高权重,行事狠辣,根本不是仁义善良之辈。”
    “是啊。陛下上位之时,他那双手,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慎言。”宣安侯夫人瞥他一眼,看向秦瑾瑶道:“瑾瑶啊,到底是你福气深厚,临安也奈你不得。可她既然有此杀招,往后这秦府,你恐怕是呆不得了。”
    “我也没想到今日那茶水有毒,是我大意了。”秦瑾瑶蹙眉。
    “瑾瑶,我这做姨母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你父亲实在是太可恨了。自己的亲女儿,丢了便罢了,好不容易找回来,却还要受继母的气,受外祖家的毒,这,唉,燕儿在天之灵,不知该多心疼。”
    宣安侯夫人长叹一声,惹得宣安侯一阵心疼,劝道:“你瞧你,瑾瑶既然受委屈,咱们把她接到侯府便是,你何必如此伤怀。为夫虽然平庸,但好歹有爵位在身,护住瑾瑶是没问题的。凭着咱们瑾瑶的容貌本事,你再厚厚添置嫁妆,往后又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宣安侯夫人被他逗笑,心情有些缓解道:“无论如何,咱们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侯爷,你亲自往秦府去一趟,就说今日从公主府回来,我正好遇上瑾瑶,便把她接到府里叙话,一时忘了时间,没想到天色已经大晚,索性留她住下。”
    “那临安公主下毒一事?”
    宣安侯夫人忽然淡淡一笑。“同样的话,请侯爷再去往临安公主府传一次话。”
    “这是为何?虽然咱们是侯府,可按照临安公主的性子,恐怕不会忌惮咱们。”宣安侯道。
    “不忌惮?摄政王出手狠绝,临安的人手只怕一个都没剩下。咱们此刻出头护住了瑾瑶,临安自然以为是我们的手段。有这样的姨母替瑾瑶做主,往后她定然不敢再这般放肆。只可惜摄政王行事怪异,咱们又碍着瑾瑶是个姑娘家,要不然就明晃晃地告诉临安,咱们瑾瑶是被摄政王救了的,指不定给那老太婆吓成什么样呢。”
    “你说得也有理。”宣安侯点头道。
    宣安侯夫人颇为心疼地看向秦瑾瑶,唇边却忽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接着,她放低声音凑到宣安侯耳边道:“你与摄政王相识多年,可曾见过有女子进过摄政王府?”
    宣安侯连连摇头,接着,看向秦瑾瑶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秦瑾瑶正在为临安公主下毒一事出神,并没有把二人的对话放在耳中。她既然决意回到秦府,自然也要找些手段自保,不能再任由这种下毒之事随意发生。
    另一边的摄政王府,顾修延的桌案上多了一封信笺。
    “这是什么?”顾修延的指节在桌上扣了两声。
    白管事啧啧道:“这群糊涂东西,我让他们查查秦瑾瑶姑娘的身世,查到什么便送给我瞧,这怎么说,竟送到您眼前来了。”
    顾修延原本打算把信笺丢给白管事,听见这话,手不由得一顿,脑海中闪过秦瑾瑶中毒之后的句句言语。
    “外祖母……母亲……你们安心,瑶儿定会查明当初的真相。”
    “外祖母,你总说人活一世艰难,如今瑶儿才算真正明白。可瑶儿相信,若有志,千难万险亦可敌之。”
    虽然是胡话,但顾修延却莫名有些心疼。
    几日后,秦瑾瑶在宣安侯夫人的陪同下回了秦府。何氏显然并不知秦瑾瑶中毒一事,又照着宣安侯夫人的面子,对秦瑾瑶昨日夜不归宿之事并未怪罪。
    宣安侯夫人淡淡问起临安公主身子可好,何氏倒是多说了几句。
    “母亲许是年岁大了,除了爱发脾气外,其余都还好。昨晚我们走之前,听说还摔了个花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第26章
    宣安侯夫人与秦瑾瑶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按照白管事所说,昨日除了下毒之外,她还在府外安排了埋伏,想必是还有后招。而这些人都被顾修延的人手所擒,此时此刻恐怕还不知道被押在哪个死牢里,临安公主不生气就怪了。
    不过瞧着何氏的样子,倒像是对临安公主之举并不知情。看来,临安到底还是有些信不过这个女儿。
    说到这,宣安侯夫人笑笑道:“年岁大了,心气不顺的日子自然是有的,不过公主儿女双全,子孙满堂,想必没有什么烦忧的事儿。”
    何氏蹙眉:“这倒未必,侯夫人没听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完,她有意无意地瞥了秦瑾瑶一眼,秦瑾瑶恍若不见。
    好在何氏总算顾念宣安侯夫人的面子,没再多说下去,宣安侯夫人笑着略过话茬,冲着身后的丫头摆了摆手道:“秦府与侯府也算多年的交情,从前没来往,是我倦怠了。如今与夫人相处起来,才知道夫人在禹州的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今日略备薄礼,权当是我与夫人交好的一番心意。”
    何氏抬眸看去,只见下首的小丫鬟手里竟捧着一斛黑珍珠。黑珍珠本就难得,更何况是一斛之数。
    她不由得一怔。
    顾修延狠绝之下,大厉官员人人自危,秦怀德又一向坚守本道,为官清廉,故而秦府看似阔绰,实际上全大半是由何氏的嫁妆撑着。如今那些铺子田庄交上来的银钱一年不似一年多,何氏的手头便也越来越紧。虽说那凌月阁的衣裳首饰还可照常买着,但一斛之数的黑珍珠却不是说买就能买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何氏呵呵一笑,虽然没让人接过那盒子,但显然语气已经比方才和缓了许多。
    “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我听瑾瑶说夫人肌肤雪白,想必这黑珍珠打成头面,最合适不过。可惜我是个脸色黄的,要不然就藏私了。”
    “也不能如此说,侯夫人美貌,禹州皆有名气。”何氏的脸上有了笑模样,乐呵呵地接过了首饰。
    她哪里知道,这黑珍珠是秦瑾瑶所买,总共四个颜色,她便买了四斛,送了宣安侯夫人一斛粉珍珠,剩下一斛白色镶成头面,还有一斛紫色留着装点裙裾,于是便剩下这一斛黑色,勉强打发给何氏。
    “夫人也别怪我冒昧,我今日来还有一桩事要与夫人商量。”
    何氏笑吟吟地摆弄着手里的黑珍珠,“你说你说。”
    “想必夫人也知道,我家中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在明德馆胡乱念些书。她这两日闹腾不止,非说人家念书,都有几个哥哥妹妹陪着,偏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总挨先生的训。我见这孩子说得有理,就让侯爷去求陛下,陛下也准了,说是准我在身边选一两个适龄的姑娘过去一起念学……”
    听到这的时候,何氏早已意动了。原本,大厉的皇族子女都在宫里的明文馆念书,上到皇子,下到皇亲国戚。然而这样一来便有不利,明文馆人多事杂,一则不利于皇子皇女读书,二来也不利皇帝安危。于是灵武之乱后,元阳帝在宫外设明德馆,把一众除了皇子皇女的皇室子弟都安排进明德馆。
    不过,即便明德馆比明文馆低上一档,也足够让所有人艳羡了。因这地方,只有与皇室有血亲之人才可入,否则,即便官拜一品,也是进不去的。当然,除非某个大臣极受皇帝爱重,也可有此特权。
    几年前为秦月瑶开蒙时,何氏早就动过明德馆的主意,可惜秦怀德彼时官位不高,而且并不受皇帝看重。于是她又去求临安,临安虽然疼何氏,但彼时恰好赶上何氏的弟弟也要送儿子去明德馆,也就是临安公主的亲孙子。两相对比,她自然选择把孙子送了进去。于是,秦月瑶便错过了去明文馆的时机。
    直到这两年,秦怀德官拜从一品,何氏又动了几次念头,但秦怀德胆小,连个折子都不敢递,所以就耽误下来。
    此时此刻,听见宣安侯夫人说能安排人进明德馆,何氏不由得心里一阵激动。不过她也不傻,抬头看见秦瑾瑶杵在那,她就知道,只怕人家宣安侯夫人是想给秦瑾瑶安排。
    想到这,她对眼前的黑珍珠兴趣都淡了几分。
    宣安侯夫人淡淡一笑。“夫人家中两位嫡女,瑾瑶性格温良,月瑶开朗明媚,舍掉哪个也不好,索性让两位姑娘都去。左右及笄之前也没有多少日子,倒不如送到明德馆去,来日也能挣一门贵婿。呵呵,不知我家那女儿可有这福气,得两位伴读?”
    “此话当真?”何氏圆润的脸蛋上,黑莹莹的眼眸也是混圆。她没想到,月瑶竟然也能进入明德馆。
    “自然是真的。”
    何氏喜得眉梢都抬了起来,不过旋即,她忍不住有些失落。人家一个侯爷随便递个折子,陛下就允了两个人入明文馆。可自己家这位老爷呢,都官拜从一品了,却都不敢因为私事跟陛下张个口,可见秦怀德的窝囊。
    再一想月瑶是因为瑾瑶才得了去明德馆的机会,她的心里更加难受了。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怎么就这么多人护着,运气又如此之好,才来便得了去明德馆的机会。
    要是去了明德馆,秦瑾瑶学得真比月瑶好,该怎么办?那月瑶岂不是彻底被秦瑾瑶比下去了,本就生的一张狐媚脸,要是再学了本事……
    宣安侯夫人见何氏犹豫,不由得有些不耐。“怎么,夫人不愿意?”
    何氏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怎么会不愿意。”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女儿没信心呢,女儿从小是金玉堆起来的,怎么会比不过一个乡下村姑。
    “多谢侯夫人了。”何氏总算还知道道谢。
    宣安侯夫人冲着秦瑾瑶嫣然一笑。今日过后,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有了一个日日去明德馆点卯的由头,临安公主自然不敢轻易再对秦瑾瑶动手脚了。再说临安公主一击不得,自然不敢再小觑秦瑾瑶,想必一时不会再与她过不去。
    秦瑾瑶拜谢了何氏,亲自送宣安侯夫人出门,二人便又说了几句体己话。
    “多谢姨母为我费了这么大的心思。”秦瑾瑶发自内心叹道。她原以为自己来到禹州市孤立无援的,没想到遇上了宣安侯夫人,祥儿……
    “也是你命好。那折子递上去,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陛下竟然那么快就准了。这也是奇了。”说着,宣安侯夫人拍拍秦瑾瑶的手。“还是你有福气。不过,那秦月瑶与你同去,会不会对你不利?”
    秦瑾瑶摇头。“姨母放心,月瑶心思浅。”
    “那就好,那就好。那明德馆虽然是个好地方,但人多事杂,又都有靠山,你也要小心了。我家寄云的性子不随我,文静得很,一向不说话,如今有你去了,我也放心不少。”
    “姨母放心,我自然照顾妹妹。”
    秦府里,秦月瑶依然生着闷气,直到何氏答应,给她置办四套新衣,又给了她一套库房里顶尖的笔墨纸砚,她这才罢休。
    “对了娘亲,之前我听那些姐妹们说,明德馆里的点心师父做的点心不合口味,不如娘亲把外祖母的点心师父请来住些日子,这样我日日带着些精致点心过去,也好跟那些贵女们交朋友不是。”
    “你说得也有理。”何氏略一沉吟,随后笑道:“你能进明德馆是好事,想必你外祖母也不会吝啬一个厨子。不过,光是点心可不够……”
    说着,何氏回头看向宣安侯夫人送来的一斛黑珍珠,咬咬牙道:“你把这斛珍珠也带去。”
    “这……母亲,就连咱们库房里都寻不出这么好的珍珠了。若是把这些珍珠分出大半,可就做不成一副头面了。”
    “留下四颗,你我做两对耳铛便行了。”何氏忍着心痛道。“那些都是皇室子女,比咱们这些臣子家的妇人不知贵重多少,你拿些寻常玩意过去,人家能瞧得上吗。”
    “再瞧不上,也比秦瑾瑶好些。我听平儿说,秦瑾瑶买了两件织云锦的衣裳后,手里顿时就使不出银子来了。现下院里那几个粗使婆子连伙计都不做了,人家说了,连酒钱都没有,哪有力气做活计。”
    何氏闻言噙笑:“不是说你父亲派人送去了一些么。”
    “父亲手里能有多少银子。”月瑶拿帕子掩面而笑。“秦瑾瑶也算刻苦,天天使了大力气练字,光是每日用纸就要不少钱。”
    “她倒是知道勤能补拙。”说着,何氏拉过月瑶的手腕道:“月儿啊,入了明德馆,你可得争个头名,到时候母亲在外头才好帮你树个才女的名声。再不济,你也要考到秦瑾瑶前面去,总不能让人看笑话。”
    “母亲说得可笑,那秦瑾瑶从小学的是什么,我从小学的又是什么,怎么能相提并论。我看,她只要不考倒数第一,那就是烧高香了。”
    “呵呵,你说的也是,我都被秦瑾瑶气糊涂了。”何氏转阴为晴。“要真是她考了后数几名,我看你爹怎么数嘴。他日日念叨瑾瑶聪明,瑾瑶聪明,我可没瞧出来,不过就是在乡下学得有心眼罢了。”
    “是啊,她要是没心眼,能把宣安侯夫人哄得团团转么。”
    “那更是个没心肝的。”何氏唾道。
    秦月瑶挤到何氏跟前,脸颊渐渐绯红,替何氏剥了一颗荔枝,轻声问道:“母亲,听说,寒漠国的小皇子也在明德馆?”
    第27章
    何氏一怔,随即拧眉道:“少打听那些没用的,这等人也是咱们这些清流之家该结识的吗?行了行了,赶紧置办笔墨去,别到时候丢了秦府的人!”
    “哼。”秦月瑶蛮不乐意地闷哼一声,懒洋洋地走出了正厅。
    另一旁,秦瑾瑶送过宣安侯夫人,顺路便拐到了染墨坊。
    “姑娘!”祥儿的表嫂长相朴实,此时正穿着一身翠竹的衣裳迎客,瞧见秦瑾瑶来了,满脸堆得都是笑意。
    秦瑾瑶淡淡一笑,看着丹娘道:“此时天正大热,你怎么就站在门口呢。”
    丹娘有几分羞怯笑道:“我合计着,不能白拿姑娘这么多银子,总得帮姑娘多卖几本书才是。”
    秦瑾瑶看向店内,见几乎所有书都依旧高高一摞,便知道生意寡淡。不过,这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瞧着秦瑾瑶没有生气,更没有怪罪自己,丹娘才放下心来,试探说道:“咱们这染墨坊虽然只与凌月阁隔了一条街,但是这条街却远不及那条街繁盛。而且,众人都是奔着凌月阁去的,对咱们这种小打小闹的书坊没有什么兴趣。”
    “不怪你们。”秦瑾瑶安慰道。“原本说要把书送出去几千册,但因为我手头有事,便让你们先押了下来。如今也不急,过两日我自有打算。”
    “我就说咱们姑娘有主意,我家那口子还不信,非要我站在这日日叫卖,我喊得嗓子都哑了。”丹娘掐着腰看向宋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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