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晚熬夜学习、日常失眠、时不时因为种种原因空腹喝下冰镇酒水、黑咖啡……在家族的饮食也很寡淡,“甜食”与“大块肉”是斯威特家厨师绝不会端上餐桌的东西。
    这位小姐扎进书堆生存的生活习惯又令她极其不爱户外活动、能不外出就不外出——遇见洛森前,安娜贝尔连走路步伐都保持着最规矩的幅度,“跑步”是天方夜谭。
    当然,她无法完全缩着不动,斯威特小姐日常的礼仪课与舞蹈课的强度能让寻常女孩手脚抽筋、浑身骨头噼啪作响。
    只是,寻常女孩完成高强度的形体训练后也许能给自己买杯奶茶奖励,斯威特小姐只能坐回不舒服的餐桌,操作刀叉,用缓慢的速度优雅切开指甲盖大小的盐煎鱼肉。
    更别提她生长发育最关键的时候,检测出了不理想的魔法天赋——法师塔严格规定,法师界所有青少年对魔法天赋的检测与开始魔法学习的时间段,必须是身体转向成熟的时间点,过去有过太多小孩因为提前接触魔法学习夭折了——
    海伦娜也不得不遵守这个规定,但她等得很不耐烦,安娜贝尔初潮降临的第一天就被推去检测了天赋。
    ……接着她就被海伦娜直接扔进禁闭室,经历了好一轮“天赋开发训练”。
    懵懵懂懂被关住时,裙子上还有没来得及擦洗的经血。
    她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的“训练”是因为太辛苦而失败,还是因为对初潮的害怕而失败。
    那些“训练”导致的高烧也直接烧没了安娜贝尔关于童年的所有记忆。
    ——海伦娜是这么告诉她的,安娜贝尔后来其实有点怀疑,但她那场高烧的确痛苦漫长,况且,她也不是很在意自己堆满课程的童年记忆,更不可能怀念那位面目模糊的前任“未婚夫”,便懒得去弄清真相了。
    这样的她,还能在生理期的第一天通宵不眠,清晨六点整穿上高跟鞋健步如飞奔波一天——
    完完全全依靠金币。
    造价高昂的魔法眼霜完全能遮盖所有通宵留下的痕迹,造价高昂的魔法药膏完全能消除女性生理期带来的所有不适。
    法师界可不存在痛经,毕生献给魔法研究的大法师们甚至早早就解决了女性分娩的风险,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无痛无伤无后遗症。
    足够的金币,足够的学识——这两者只要拥有一项,你不会在阳光下的法师界遭遇任何差异化歧视。
    当然,如果你既没钱,又进不了法师塔,痛经难产妊振纹依旧存在,还是老老实实锻炼身体吧,只有百年生命的普通人类不还老老实实在法师界下的普通世界里生活着吗。
    所以,初潮之后,安娜贝尔就对“生理期”失去了概念——不仅是她,许许多多的贵族女学徒都没什么概念——
    一点药膏就能完全屏蔽经期时身体的不适,至于生理上会自然流出的血液?
    市面上还提供专门的魔法小贴片,往内裤裤腰的位置一点,压根不用考虑什么侧漏什么染脏什么透气性,魔法会自动清理,连自己在流血都感受不到,超短裙随便穿。
    当然,价格非常非常贵,只有贵族买得起。
    结果,安娜贝尔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的生理期感受,会不会痛经会不会嗜睡。
    “卫生巾”“卫生棉条”或“暖宝宝”等物在安娜贝尔概念里是“贫民传说”一般的古怪玩意,除了狼狈至极的初潮,这位小姐甚至再没见过自己的经血。
    洛森第一次给她送红糖水时,安娜贝尔还莫名其妙了很久,后来阅读藏书室里的典籍才知道,这是古老人类生理期时常喝的一种饮品,宿敌送这个不是挑衅(。)
    ……这样的她,发生了昨晚那样大的乌龙……反应可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类。
    她自己都没碰过那些……血,却把那么脏的东西搞得到处都是,还麻烦男朋友陪着一起收拾清理。
    无异于长大后的成人被伴侣发现自己尿床……不,比那还羞耻!
    可恶。
    可恶。
    可恶。
    她怎么不能直接去死呢?
    【下午四点三十分】
    重新换回平底鞋的安娜贝尔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桌上,悲愤地戳羽毛笔。
    上午的行程顺利走完,下午的行程也即将结束,接下来是晚上的独自学习。
    这是最后一堂课了,笔记也全部做完,十分钟后她要第一时间冲去图书馆。
    安娜贝尔便用这几分钟放纵了一下自己的私人情绪。
    悔恨、羞耻、恼怒——压抑着忙了一整天,它们排山倒海袭来。
    魔法药膏又正好在此时动作,它自动在手臂上显现了钟表魔法,提醒安娜贝尔早上涂抹的量到了快失效的时间,让她再去卫生间重新涂抹。
    品质高昂、完全无副作用、效果超绝的唯一代价:每次涂抹必须切实涂到子宫外的皮肤——换言之,必须脱掉内裤涂。
    可安娜贝尔一丁点都不想动。
    平生第二次见到经血的大小姐快恨死了“生理期”这个东西,光是垂头瞥瞥她都要羞耻到哭,如果这不是长在她身上的身体部位,如果这不是魔法都无法完全控制的生理规律——安娜贝尔简直想一把火把“它”烧死!烧死!
    一个会流出脏东西的不雅地方,让本小姐这么狼狈!
    短时间内看都不想看,休想让本小姐用手去摸去抹啊?!
    ↑一只可以和自己的生理反应赌气的死板古董
    这位三观歪斜的女同学单纯且强烈地憎恨着自己满是污秽的子宫,就差弄个思维魔法做出战斗小人和生理期打架——
    提醒又在手臂上亮了亮。。
    安娜贝尔冷笑一声,最后一下用力戳坏了手上的羽毛笔,这才直起腰,拖过自己写笔记用的小本子。
    她慢条斯理地换了一支崭新的羽毛笔,翻开本子里的一页空白,蘸蘸墨水,重新落笔。
    情绪发泄完了,剩下的行程是学习,她要赶在去图书馆之前把这最后一堂课的教授的板书重新默写一遍,争取掌握课堂内容,在图书馆里的时间要尽量留给深层研究。
    “月相形状及元素指标”这门课是天文系别课中的一门辅修,它有太多晦涩绕口的长单词,词根来源遍布多个语种,安娜贝尔每每学习这门课都要带上三本不同的厚字典,一边查词一边记笔记,然后课后再把自己不懂的长难单词默写一遍,背诵记忆。
    之前安娜贝尔对这门辅修课的难度还有些怨言……
    起初,她选修这门课完全是为了凑够能与布朗宁并列第一的分数,维持斯威特第一的荣耀——可学起来一个头八个大,学久了都会犯晕眩病,布朗宁的脑子果然不是人脑子——但假期归来后,安娜贝尔就决定把这门课完全吃透——不仅仅是为了高分。
    月相元素指标是许多法师改良古老魔法时的基础参考,安娜贝尔最近有了一个想法,要实现它,就必须完全掌握这些晦涩无比的元素指标。
    这次快速默写的问题应该不大,几分钟前她才抄完所有板书。
    安娜贝尔一笔一划地书写,抑郁的个人情绪逐渐沉浸在学习里,很快就抛去了生理期的“小问题”。
    当她默写到第三行时(仍未默完一个整单词),笔尖突然一顿,抬起头。
    ……教授已经离开了,教室里的同学们也走得差不多,这堂月相课经常提前下课,很少有学徒愿意规矩等待几分钟后的下课铃。
    安娜贝尔又往后看看,确认自己坐的就是最后一排。
    她皱皱眉,重新低头默写。
    ——几秒钟后,又猛地抬起头。
    “谁在那?”
    谁?胆敢在学院里隐身对她使用攻击魔法?
    四周静悄悄的。
    安娜贝尔等了一会儿,突然抽出法杖,神情冷漠地站起——
    “嘶!”
    试图起身的那一刻,腰腹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仿佛有人把攻击魔法直接打在了她的小腹上。
    安娜贝尔满脸冷汗地跌回座位,咬牙抬起法杖,在周围画下了一个火圈。
    “滚出来……”
    无人应答。
    她弓腰喘息着,一边注意着教室里的动静,一边忍不住去抚摸伤口的位置——可那疼痛又瞬间加剧了,安娜贝尔沙哑地喊了一声,倒伏在桌上。
    ……再强横的攻击魔法也不可能无声无息跨过她的火焰……等等,难道?
    她抓紧小腹,堪比攻击魔法的威力正在里面搅动。
    手臂上提醒的钟表魔法,不知何时已经归零了。
    ——她的药膏,失效了。
    要知道,魔法药膏可不会宽容赌气不理睬它的主人,生理期同样不会。
    “混……嘶……”
    这就是痛经?
    典籍上记载的……那些……嘶……贫民病……
    本小姐怎么会有这种贫民病?
    这个该死的……污秽东西,让我丢一次大脸不够,还要让我第二次对它妥协吗??
    不可能!
    安娜贝尔恼火地握紧拳头,刚要挥动法杖施法,小腹里却又传来一阵比刚刚猛烈多倍的——
    痛经的时候,千万不能情绪激动,否则会进一步加剧疼痛,甚至导致痉挛。
    ——很遗憾,这个常识,今天之前连痛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小姐并不明白。
    可怕的疼痛加剧了她的怒火,烧却理智。
    她绝不认输、执拗狠辣的血脉基因在这一刻被瞬间点燃——可恶的、可恶的、可恶的生理期——本小姐可没空理睬你这样污秽的——
    安娜贝尔豁然站起,运用卓然的毅力,抱起书本,走向门口。
    区!区!生!理!痛!
    克!服!给!你!看!
    ……情绪越激动,疼痛越剧烈。
    最终,在这恶性循环下,斯威特同学出离暴怒了。
    她咬牙往外走,真正和自己的子宫展开了一场鲜血淋漓的拉锯战。
    ——令人惊叹的是,坚毅不拔的斯威特,她真的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深夜十一点半】
    结束了校外兼职,又赶回教学楼,趁着特定天气下的湿度做完他所想要的那部分魔法研究,洛森揉着太阳穴看看教室上的表,还是决定去一趟图书馆,碰碰运气,试一试能不能接到女朋友。
    这个点接她回宿舍,在路上牵着手,是他们长久以来的心照不宣。
    ……十二点半他还要回建构区忙着沟通一些稀有法术材料的进货渠道,这一去就是又一个通宵,那地方还没有电子网络信号——万一待在那里的时候错过蠢宝宝的什么短信呢。
    不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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