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时候,南笳在,苏星予也在,有微微烤焦的火鸡,蓝莓布丁和《康桥晨雾》。还有笑声。
    周濂月抬眼,“浠浠……”
    周浠站起身,缓慢地朝着书房方向走去,留下清冷冷的一句:“你跟父亲一样,都擅长将身边的人弄得不开心。尤其是你们最在乎的女人。”
    ——
    阴历年的年末,关姐联系南笳,叫她去工作室一趟,聊聊后面的工作安排。
    南笳到时,大家仍在按部就班地工作着,不像有工作室要关停的迹象。
    关姐已经提前点好了榛果拿铁,递给南笳一杯,打量着她,笑问:“最近休息得怎么样?”
    “还好。”
    “还好的话,那后续的工作,我可就不客气了。”关姐将手边的一份文件,递给南笳,“你先看看这个。”
    南笳翻开一看,那是份股份转让协议之类的文件,她草草地翻了翻,说道:“可以解释一下吗?”
    关姐说:“周总说,工作室后续的运营问题,他不便再做干涉,所以将工作室属于他的代持人的那部分股份,转移到你名下。”
    南笳毫不犹豫:“我不接受。”
    关姐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周总料想你应该不会接受,所以准备了第二个方案。你可以按照工作室成立的注册资金,购买这部分股份。”
    关姐拿出第二份文件,递给她,“第三页有详细的数额。”
    南笳直接翻到第三页,看了看那数字,算了一下自己出演网剧和电影《灰雀》的片酬,以及一些广告的代言费……加起来,还有不小的缺口。
    这些酬劳都是关姐帮忙谈的,她自然对南笳的财务状况再清楚不过,“还缺是吧?”
    她递过第三份文件,“你可以预支这部电影的片酬。大概预支个70%,差不多就够了。”
    “新片?”
    南笳翻开一看,愣住。
    正是薛鞅将要导演的《津港十三日》,那部与邵家合作的电影。
    南笳淡淡地说:“我好像说过我不会演这部片子。”
    关姐看着她,“邵家退出了也不演吗?”
    南笳又是一愣。
    关姐说:“周总终止跟邵家的合作了,换了另外一家院线公司,前两天刚签的合同。”
    南笳微微抿住唇。
    关姐说:“周总说这片子是欠你的,你拍完这一部,跟他商业上的隶属关系就彻底解除。你拿自己的片酬交换工作室58%的股份,往后你对工作室就有绝对的话语权,是存是留,你自己做决定。”
    南笳垂下目光,思索许久,方轻声地开口:“关姐你呢?还继续做我的经纪人吗?”
    关姐笑说:“那得你做决定啊。我都行,你觉得我做得好,我就继续做下去呗。”
    南笳伸手。
    关姐赶紧递过笔。
    南笳翻到合同的签字页,落笔。
    签完,关姐叫法务进来做了个检查,又借了南笳的身份证去复印。
    关姐端起榛果拿铁喝了一口,笑说:“但愿《灰雀》和《津港十三日》都能大爆,往后我们自己闯荡江湖,就靠这两部的基础了。”
    她抬头看一眼,南笳仿佛有几分心不在焉,笑问:“怎么?担心?”
    南笳回神,“不担心。有关姐为我保驾护航,担心什么。”
    关姐笑:“你这客套话的风格像在学我。”
    南笳也笑,转而表情又淡下去,淡淡地问:“如他们这种级别的合同,违约了得付出什么代价?”
    关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那么严重,但总归是要出点儿血的。而且邵家的邵从瑾原本是指着这单合作,作为进董事局的投名状,这下铁定给耽搁了,所以让律师团队卖了命地抠违约条款。不过周总的压力倒不在此,而是董事会的质疑……两边的。”
    “两边?”
    关姐笑笑,“这我不便多说了,毕竟合同生效,工作室和周总脱钩,关于他的一些事儿,我签了保密协议。”
    片刻,法务送还了南笳的身份证。
    关姐又跟她简单地聊了聊年后的工作安排,主要还是会围绕三月份开机的《津港十三日》的前期筹备展开,例如剧本围读会、定妆照拍摄等等。
    事情聊完,南笳离开工作室。
    车窗外街景飞逝,独属于北城的一种灰暗萧索。
    她头靠在玻璃窗上,很平静地想,周濂月是真的了解她,知道她会权衡利弊,知道她不会意气用事,知道她一定会签这合同。
    ……不,不是。
    这不是重点。
    虽然她不想承认。
    周濂月是为了她才跟邵家终止了合作。
    第37章 (爱是痛觉)
    南笳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春节过后琐碎的事情一件一件推进,晃眼间就到了三月。
    但《津港十三日》原定开机的时间却推迟了一个月,听说是跟原定拍摄地相关部门的一些协调工作还未完全达成一致。
    南笳多出来了一个月的档期,有人立即闻讯而来——丁程东给南笳打来电话,希望她抽空能去趟剧院,他有事跟她聊。
    南笳找了个下午过去,丁程东跟她在剧场一楼的会客室碰面。
    丁程东一贯的做派,见面先一套客气的寒暄,去饮水机那儿接了一杯热水,递到南笳跟前。
    南笳接过,随手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有什么事,丁总你直接说吧。”
    自那时丁程东没打招呼就接受周濂月的投资,转走了南笳的合同关系之后,南笳就再也没叫过他“东哥”了。
    丁程东笑笑,“田田应该跟你说过了,《胭脂海潮》三月中旬要正式登陆北城大剧院了,三月份到六月份,一共演出四个月。我就想说……”丁程东瞥她一眼,“……能不能邀请你来友情出演第一场。
    南笳没觉得超出预料,只淡淡说道:“虽然是四月份才进组,但前期总要排练吧,我一年多将近两年没演,台词早忘光了,腾不出那么多时间。”
    丁程东在南笳对面椅子上坐下,笑说:“我还不知道你,一本台词三天就能背得下来。十天,就耽误你十天时间。我让他们配合你的时间进行排练……”
    “不是……”南笳有些无语,“这剧能被大剧院邀请,全是田田和其他演员一场一场演出来的口碑,跟我没关系啊,我去不是喧宾夺主吗?”
    丁程东长叹一口气,“南笳,如果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打扰你。实话跟你说吧,话剧开了预售票,卖得很不理想。我们就一名不见经传的的小话剧团,也就小圈子里火了一把,面向大众谁还认识我们?你不跟田田是好朋友吗,这也是田田的……”
    身后突然一声断喝:“丁程东你有病吧!”
    丁程东回头,面上讪讪:“田田……”
    整个剧团丁程东最怕的就是陈田田,人家境优渥,做这行纯为了爱好,如今团里最上座的剧都是她写的,要是伺候不周,姑奶奶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陈田田几步走过来拽南笳手臂,“走,别听他在这儿道德绑架。”
    南笳轻轻挣开了陈田田的手,平静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丁程东,“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丁总,这是最后一次,我帮你,然后我们彻底两讫。”
    陈田田气疯了,指着丁程东:“你就会蹭她的热度!”
    丁程东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南笳起身,陈田田送她出去,边走边说:“你傻啊,你干嘛答应他。预售不好,第一场演出之后口碑起来慢慢不就好了。”
    南笳笑了笑:“当年我最落魄的时候,丁程东叫我来演话剧,实习期就给我开正式演员的工资,后面还一直给我介绍机会。撇开他不说,你就当我是为了你吧……”
    “少来。而且你经纪人怎么可能答应。”
    “现在我自己说了算。”南笳笑说,“就这样。你就说到底要不要我演吧?”
    “……那热度都送到手里了,不蹭白不蹭。”
    两人都笑起来。
    将南笳送到门口以后,陈田田又返回会客室痛斥丁程东。
    丁程东忍无可忍了,起身吼道:“你以为我想!”
    他情绪之激烈,倒让陈田田愣了一下。
    丁程东一肚子的怨气,一股脑儿的全发泄出来:“这年头搞这种纯艺术的东西全他妈是赔钱!你是有后路,衣食无忧,其他演员呢?你以为那时候我就那么甘愿把南笳的合同关系转出去?可不转我他妈还能跟资本抗衡吗!那姓周的什么来头你不知道?!妈的要不是老子发过毒誓,老子……”
    丁程东神情一滞,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喘了口气,甩手走了。
    发过什么毒誓?
    陈田田恍然想起来,那时候丁程东当着全团的面说,这辈子不会有除他老婆之外的其他女人,不然叫他做生意赔到底掉,出门给车撞残废,几把烂光……
    陈田田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南笳有所察觉吗?未必没有吧。
    ——
    三月,虽还有些薄薄的寒意,但出了太阳,空气里有股草木和泥土的腥味。
    周浠一整个下午都坐在院子里,一边听有声书,一边晒太阳。
    她觉察到好像有什么落在了裙子上,伸手一摘,是片叶子,是这时候才落下的枯叶吗?她拿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
    到太阳将落的时候,风开始大了。
    甄姐从屋里拿了块薄毯出来,披在周浠肩上,问她要不要进屋去。
    “再坐一下。我想感受一下落日。”
    没多久,周浠听见门外有车子驶来的声音,那车开了进来,有人拉开了车门。
    周浠微微偏了一下脑袋,“哥。”
    “不冷?”周濂月关上车门,朝着周浠走过去。
    周浠站起身,周濂月捉她的手挽住自己的手臂,两人一道往屋里走,进门时,提醒她注意台阶。
    进了屋,周浠带着周濂月进了书房,说要拜托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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