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底，2006年近在眼前。
杭城作为一省首府，隐隐然已经拧紧了发条，只等新年一过，就要狠狠发力。因此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秦马会”固然热闹，但和“国事”相比，其分量之轻，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小半个东瓯市的市民全都盯着电脑屏幕的这个晚上，东瓯市的新晋一把手陈荣，却压根儿就不知道有“秦马会”这么一档子事情。
陈荣昨天就到了杭城，特地来参加省里的2006年经济建设扩大会议。
这次的会议级别相当高，不仅来的几乎都是厅局级的干部，每个地级市的主官全都参加，而且还是由某位大大亲自主持，主要内容就是讨论明年全省的主要建设方向。
会议前后一共要开5天，根据日程安排，每天开完会后，那位大老板都会在晚上9点之后，找一位或者两位地方主官私底下再作一番详谈。
鉴于东瓯市近几年来的发展势头良好，所以今天的会议结束后，晚饭之前，陈荣就收到了来自省委大秘的通知，让他做好晚上单独汇报工作的准备。
陈荣收到消息，当即就没了吃饭的心思。拉上陪他一起来的分管经济的常务副市长将鹏飞，还有他自己的秘书，三个人匆匆躲进房间里，准备今晚的“答辩”腹稿去了。
到了晚上8点40左右，在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中，陈荣接到了省委大秘的电话。没有过多的耽搁，在镜子前稍微查看了一下仪容，便拿着一早就准备好的材料，风萧萧兮地上了楼。
酒店顶楼的电梯口有武警把守。
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陈荣刚一出来，就被两把明晃晃的步枪吓了一跳。
省委大秘站在电梯门外，微笑着唤了一声“陈书记”——他等候在此已经有几分钟了，免得耿直的兵哥哥不懂事，非要搜一搜一方大员的身。
陈荣松了口气，笑着走上前，和大秘握了握手。
从电梯口到房间门口，只有短短几十步路的距离。
片刻后，陈荣便被大秘领进了屋。
大秘先安排陈荣在客厅里坐下，让人泡茶接待，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进大老板的房间。
约莫半分钟后，身穿居家便服的大老板，笑呵呵地从房间里出来。
大秘特别标准地刚好落后老板半步，跟在他的身后。
陈荣见到大老板，赶紧起身相迎，喊道：“刁书记！”
“坐，坐，咱们今天就当是聊天。”大老板摆摆手，隔着一张茶几，在陈荣左手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接着马上就有另一个工作人员，又端了一杯热腾腾的茶上来，摆在大老板跟前。
大老板没怎么寒暄，拿起热乎乎的杯子，一边暖着手，一边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东瓯市今年的建设情况，你们的政府工作报告里，都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每一页报告我看过了，有些方面，还特地研究过。这几年东瓯市确实干得不错，城市面貌有很大的改善和发展，群众的生活水平也提高得很快。我还在闽江的时候就听不少人说过，东瓯市的企业老板特别有钱。讲句实在话，在中央财政支持有限的情况下，能建设成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容易，值得骄傲啊。”
“是啊，东瓯市的民营经济，确实给政府分担了不小的建设和发展压力。”陈荣顺着大老板的话，轻声叹道，“东瓯市的老板，都是出了名的能吃苦，当得了老板，睡得了地板。”
大老板微笑着点点头，道：“群众的自身努力固然重要，不过党的领导也不能丢，你们该管的工作，还是得认真抓好。不能群众种了树，你们就等着摘果子。党和人民，要一起努力奋斗才是。”
陈荣忙点头道：“那是，那是。党的领导绝对不敢放松。”
大老板笑了笑，继续用他慢吞吞的语速道：“前不久，我看到过两篇你们东瓯市报上来的文章。今天找你过来呢，主要也就是想谈谈这个。这两篇文章，一篇是说东瓯市的经济发展，目前存在巨大的隐患，主要是由炒房引起的民间借贷危机，可能会导致制造业崩盘。还有一篇文章，是建议东瓯市经济发展转型，通过发展互联网经济，促进楼盘建设和城市改造。这两篇文章呢，我觉得都挺有道理。不过，前面那篇文章，稍微悲观了点，而且站在大局的高度上来看，和省里的建设思路也存在较大的冲突。”
“这件事我们已经妥善处理了。”陈荣赶紧道，“写文章的那位同志，我们市里暂停了他的职，不过他脾气稍微有点大，直接就辞职了。”
“辞职了？”大老板显得有点意外，摇头道，“可惜了，是一个水平比较高的同志啊……”
陈荣这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能暂时装死。
“既然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尊重他的个人选择吧。不过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情，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让这些为我们提意见和建议的同志，感觉受了委屈。”大老板淡淡说着。
陈荣连连点头。
大老板又继续道：“省里对东瓯市的经济发展，最近做过一次暗访调研。那篇文章里头关于‘地产泡沫’的担忧，我们政研室的同志，还有曲江大学的老师们，研究后判断，情况确实存在。东瓯市的民间借贷，确实有可能会对东瓯市的制造业产生影响。”
陈荣猛然心头一颤，忙道：“我回去之后，马上就下去了解情况。”
“嗯。”大老板微微一点头，“了解情况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不过我今天找你来谈话，关键一点还是想跟你说，民间借贷会导致经济危机也好，房产泡沫会造成严重后果也好，这些都是我们在经济建设的过程中，势必会面临的挑战。就算今天碰不到，将来也会碰到。所以你们东瓯市啊，接下来的工作，既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投鼠忌器，该建设的时候，还是要大胆、坚定地去建设。当然，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也不能少。该怎么解决眼下的民间借贷问题，该怎么把房产泡沫变成实在的房产价值，这些都需要你们去想办法、动脑筋。而且依我看，现在的东瓯市，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像另一篇文章里提到的，你们东瓯市，现在完全具备经济转型的条件，为什么不放手尝试一下呢？”
陈荣支吾道：“您是说……发展互联网产业？”
“对啊。”大老板道，“你们的微博网，现在不是做得非常好吗？上线短短几个月，听说已经有几千万的用户了。这难道不是你们的优势吗？”
陈荣平时忙到飞起，根本就没多少时间接触网络。
这几个月来，微博网的发展势头虽然猛得飞起，可他却仅仅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情况，陈荣却是一概不知。
他只能照实坦白道：“刁书记，说实在的，我对互联网这些新兴的高科技产业，真是没有太多的了解。而且东瓯市的经济向来都是偏重于制造业，鞋帽服装、眼镜纽扣、阀门电缆，这些东西才是我们的支柱产业，跟高科技产业的联系都不大，贸然转型，条件上可能存在困难。还有那些企业老板，大部分文化水平都不高，想让他们做互联网，首先观念上就能难说动他们……”
“经济转型当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事情。”大老板沉声打断了陈荣的话，然后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这是正常的。现在新时代的机会已经到跟前了，也要靠新的一代人去抓住。我对你们东瓯市的那个创办微博网的小伙子印象很深，今年才上大学，就能做出这样的成绩，不简单。东瓯市的标签是敢为天下先。你们完全可以为所有的，像那个小伙子那样的年轻人，提供开发互联网产业的机会。要知道在京城和沪城这些地方，人家的互联网产业可是都在高速发展了，听说平均每天就能诞生一家新的互联网企业。还有咱们曲江省有一家互联网企业，总部就在杭城，叫作淘宝，人家现在做到了什么程度？每天光利润，就有100万。”
陈荣都听呆了。
一家民企，日利润100万，这公司该是什么规模？
东瓯市最大的南乐清的集团，每天也不见得有这么高的利润吧？
那么如果东瓯市将来能有100家甚至更多的这样的企业呢？
陈荣有点没办法想下去了。
那恐怕就不是东瓯市了，而是要变成东方纽约了……
“我刚才看到一段视频，就是今天的新闻，也让你看一下。咱们呐，都应该多跟年轻人多学习学习，胸怀要更大一点，脚步要更快一点，千万不能落到时代的后面去。”大老板看着陈荣说道，然后喊来秘书，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视频已经在屏幕上显示。
秘书轻轻点开播放，陈荣回过神来，就听见了安靖的声音：“秦总，马总，节目的最后，你们可以对现场的观众，还有屏幕前的观众，再说一句总结的话吗？”
“那就我先来吧。”马老板略着急道，“我的话很简单。淘宝的目标，就是要为更多的人创造更多的机会，我们不是为了赚钱而创业，我们创业，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
口号喊得很无敌，现场的年轻人们给出一片掌声。
然后镜头一转，对准秦风。
安靖在一旁问道：“秦总您呢？”
秦风想了想，微笑道：“过去已经过去，未来已经到来。很荣幸能和大家一起，从今天开始，见证新生活，见证新文化，见证新历史。”
杭城作为一省首府，隐隐然已经拧紧了发条，只等新年一过，就要狠狠发力。因此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秦马会”固然热闹，但和“国事”相比，其分量之轻，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小半个东瓯市的市民全都盯着电脑屏幕的这个晚上，东瓯市的新晋一把手陈荣，却压根儿就不知道有“秦马会”这么一档子事情。
陈荣昨天就到了杭城，特地来参加省里的2006年经济建设扩大会议。
这次的会议级别相当高，不仅来的几乎都是厅局级的干部，每个地级市的主官全都参加，而且还是由某位大大亲自主持，主要内容就是讨论明年全省的主要建设方向。
会议前后一共要开5天，根据日程安排，每天开完会后，那位大老板都会在晚上9点之后，找一位或者两位地方主官私底下再作一番详谈。
鉴于东瓯市近几年来的发展势头良好，所以今天的会议结束后，晚饭之前，陈荣就收到了来自省委大秘的通知，让他做好晚上单独汇报工作的准备。
陈荣收到消息，当即就没了吃饭的心思。拉上陪他一起来的分管经济的常务副市长将鹏飞，还有他自己的秘书，三个人匆匆躲进房间里，准备今晚的“答辩”腹稿去了。
到了晚上8点40左右，在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中，陈荣接到了省委大秘的电话。没有过多的耽搁，在镜子前稍微查看了一下仪容，便拿着一早就准备好的材料，风萧萧兮地上了楼。
酒店顶楼的电梯口有武警把守。
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陈荣刚一出来，就被两把明晃晃的步枪吓了一跳。
省委大秘站在电梯门外，微笑着唤了一声“陈书记”——他等候在此已经有几分钟了，免得耿直的兵哥哥不懂事，非要搜一搜一方大员的身。
陈荣松了口气，笑着走上前，和大秘握了握手。
从电梯口到房间门口，只有短短几十步路的距离。
片刻后，陈荣便被大秘领进了屋。
大秘先安排陈荣在客厅里坐下，让人泡茶接待，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进大老板的房间。
约莫半分钟后，身穿居家便服的大老板，笑呵呵地从房间里出来。
大秘特别标准地刚好落后老板半步，跟在他的身后。
陈荣见到大老板，赶紧起身相迎，喊道：“刁书记！”
“坐，坐，咱们今天就当是聊天。”大老板摆摆手，隔着一张茶几，在陈荣左手旁的沙发上坐下来。接着马上就有另一个工作人员，又端了一杯热腾腾的茶上来，摆在大老板跟前。
大老板没怎么寒暄，拿起热乎乎的杯子，一边暖着手，一边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东瓯市今年的建设情况，你们的政府工作报告里，都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每一页报告我看过了，有些方面，还特地研究过。这几年东瓯市确实干得不错，城市面貌有很大的改善和发展，群众的生活水平也提高得很快。我还在闽江的时候就听不少人说过，东瓯市的企业老板特别有钱。讲句实在话，在中央财政支持有限的情况下，能建设成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容易，值得骄傲啊。”
“是啊，东瓯市的民营经济，确实给政府分担了不小的建设和发展压力。”陈荣顺着大老板的话，轻声叹道，“东瓯市的老板，都是出了名的能吃苦，当得了老板，睡得了地板。”
大老板微笑着点点头，道：“群众的自身努力固然重要，不过党的领导也不能丢，你们该管的工作，还是得认真抓好。不能群众种了树，你们就等着摘果子。党和人民，要一起努力奋斗才是。”
陈荣忙点头道：“那是，那是。党的领导绝对不敢放松。”
大老板笑了笑，继续用他慢吞吞的语速道：“前不久，我看到过两篇你们东瓯市报上来的文章。今天找你过来呢，主要也就是想谈谈这个。这两篇文章，一篇是说东瓯市的经济发展，目前存在巨大的隐患，主要是由炒房引起的民间借贷危机，可能会导致制造业崩盘。还有一篇文章，是建议东瓯市经济发展转型，通过发展互联网经济，促进楼盘建设和城市改造。这两篇文章呢，我觉得都挺有道理。不过，前面那篇文章，稍微悲观了点，而且站在大局的高度上来看，和省里的建设思路也存在较大的冲突。”
“这件事我们已经妥善处理了。”陈荣赶紧道，“写文章的那位同志，我们市里暂停了他的职，不过他脾气稍微有点大，直接就辞职了。”
“辞职了？”大老板显得有点意外，摇头道，“可惜了，是一个水平比较高的同志啊……”
陈荣这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能暂时装死。
“既然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尊重他的个人选择吧。不过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情，还是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让这些为我们提意见和建议的同志，感觉受了委屈。”大老板淡淡说着。
陈荣连连点头。
大老板又继续道：“省里对东瓯市的经济发展，最近做过一次暗访调研。那篇文章里头关于‘地产泡沫’的担忧，我们政研室的同志，还有曲江大学的老师们，研究后判断，情况确实存在。东瓯市的民间借贷，确实有可能会对东瓯市的制造业产生影响。”
陈荣猛然心头一颤，忙道：“我回去之后，马上就下去了解情况。”
“嗯。”大老板微微一点头，“了解情况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不过我今天找你来谈话，关键一点还是想跟你说，民间借贷会导致经济危机也好，房产泡沫会造成严重后果也好，这些都是我们在经济建设的过程中，势必会面临的挑战。就算今天碰不到，将来也会碰到。所以你们东瓯市啊，接下来的工作，既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投鼠忌器，该建设的时候，还是要大胆、坚定地去建设。当然，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也不能少。该怎么解决眼下的民间借贷问题，该怎么把房产泡沫变成实在的房产价值，这些都需要你们去想办法、动脑筋。而且依我看，现在的东瓯市，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就像另一篇文章里提到的，你们东瓯市，现在完全具备经济转型的条件，为什么不放手尝试一下呢？”
陈荣支吾道：“您是说……发展互联网产业？”
“对啊。”大老板道，“你们的微博网，现在不是做得非常好吗？上线短短几个月，听说已经有几千万的用户了。这难道不是你们的优势吗？”
陈荣平时忙到飞起，根本就没多少时间接触网络。
这几个月来，微博网的发展势头虽然猛得飞起，可他却仅仅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东西，至于具体是什么情况，陈荣却是一概不知。
他只能照实坦白道：“刁书记，说实在的，我对互联网这些新兴的高科技产业，真是没有太多的了解。而且东瓯市的经济向来都是偏重于制造业，鞋帽服装、眼镜纽扣、阀门电缆，这些东西才是我们的支柱产业，跟高科技产业的联系都不大，贸然转型，条件上可能存在困难。还有那些企业老板，大部分文化水平都不高，想让他们做互联网，首先观念上就能难说动他们……”
“经济转型当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事情。”大老板沉声打断了陈荣的话，然后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观念，这是正常的。现在新时代的机会已经到跟前了，也要靠新的一代人去抓住。我对你们东瓯市的那个创办微博网的小伙子印象很深，今年才上大学，就能做出这样的成绩，不简单。东瓯市的标签是敢为天下先。你们完全可以为所有的，像那个小伙子那样的年轻人，提供开发互联网产业的机会。要知道在京城和沪城这些地方，人家的互联网产业可是都在高速发展了，听说平均每天就能诞生一家新的互联网企业。还有咱们曲江省有一家互联网企业，总部就在杭城，叫作淘宝，人家现在做到了什么程度？每天光利润，就有100万。”
陈荣都听呆了。
一家民企，日利润100万，这公司该是什么规模？
东瓯市最大的南乐清的集团，每天也不见得有这么高的利润吧？
那么如果东瓯市将来能有100家甚至更多的这样的企业呢？
陈荣有点没办法想下去了。
那恐怕就不是东瓯市了，而是要变成东方纽约了……
“我刚才看到一段视频，就是今天的新闻，也让你看一下。咱们呐，都应该多跟年轻人多学习学习，胸怀要更大一点，脚步要更快一点，千万不能落到时代的后面去。”大老板看着陈荣说道，然后喊来秘书，从房间里拿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视频已经在屏幕上显示。
秘书轻轻点开播放，陈荣回过神来，就听见了安靖的声音：“秦总，马总，节目的最后，你们可以对现场的观众，还有屏幕前的观众，再说一句总结的话吗？”
“那就我先来吧。”马老板略着急道，“我的话很简单。淘宝的目标，就是要为更多的人创造更多的机会，我们不是为了赚钱而创业，我们创业，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
口号喊得很无敌，现场的年轻人们给出一片掌声。
然后镜头一转，对准秦风。
安靖在一旁问道：“秦总您呢？”
秦风想了想，微笑道：“过去已经过去，未来已经到来。很荣幸能和大家一起，从今天开始，见证新生活，见证新文化，见证新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