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眨眼。

    “既已识得入门关窍,当重新开局。”

    “是。”

    不解深意,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杨瓒再次执黑,不到半刻,被李东阳杀得大败。

    “孺子可教。”

    一句赞许,杨瓒又被杀得片甲不存。

    “颇为进步。”

    四字过后,杨侍读已被虐得体无完肤,只剩一层血皮。

    “再接再厉。”

    还来?

    杨瓒浑身僵硬,再掩饰不住悲伤。都虐成这样了,能否手下留情?

    下棋下得满怀悲怆,如此悲壮,当是古今第一人。

    “不下了?”

    杨瓒连连摇头,唯恐李阁老继续开虐。

    “也罢。”

    李东阳灿然一笑,须发银白,气质儒雅。不复年轻时俊朗,却另有一种俊仪洒脱。这样的气质,必经岁月磨砺而成,光华内蕴,非年轻可比。

    “老夫为何同你下棋,可明白?”

    “小子愚钝,请阁老指点。”

    “慢慢想。”

    李东阳浅笑,根本不给杨瓒答案。

    “想明白之后,可至老夫府中,你我再对弈几局。”

    杨瓒:“……”

    主动上门找虐,他看着很傻?

    垂头看向棋盘,凝视白色长龙,深思李东阳之意,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快得完全抓不住。

    杨瓒皱眉沉思,李东阳端起茶盏,没有出声打断。

    旁人点拨终归有限,终要杨瓒自己想明白。

    思量间,谢迁同刘健的棋局已分出胜负,一子之差,谢阁老落败。

    观棋良久,直至棋局结束,谢丕顾晣臣仍有些出神。

    轻咳一声,谢迁令家人撤下棋盘,送上热茶,再取两副棋子,赠与杨瓒顾晣臣。

    “这两副棋子用料,均采老夫家乡山石,由匠人精心雕凿而成。”

    送出棋子,用过一盏茶,谢迁便要送客。

    杨瓒顾晣臣捧着木盒,互相看看,都是满脑袋问号。

    让他们过府,就为下棋?

    告辞离开时,谢府已备好马车。

    两人分别上车,临走之前,同时看向谢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丕摇头,同样不解。

    事实上,他比杨瓒两人疑惑更深。

    不提堂上同李相公,以刘相公的脾气,也不该这般。

    “谢兄当真不了解内情?”

    “当真不解。”

    带着满头雾水,杨瓒回到长安伯府。

    换下官服,坐在桌旁,随手捻起一粒棋子,对着烛光,愣愣的出神。

    李相公的举动,很大可能是在点拨自己。

    原因为何?

    杨瓒想过几种可能,都被一一推翻。

    “戒骄戒躁,还是莫要自以为是?”

    棋子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沿神经传导,仿佛一根利刺,直直扎入脑海。

    假如不是点拨,那会是什么……示警?

    杨瓒摇头,怎么可能,八成是神经过敏。

    相比之下,谢阁老的这份赠礼更让他提心。

    为何偏偏是棋子?

    遇到解不开的难题,只能将相关事件一一梳理。

    内阁三位相公既知上元节之事,是否已知晓海图?海图的内容,或许也知道几分?

    若是如此……

    杨瓒微顿,攥紧棋子。

    家乡山石?

    灵机一动,杨瓒猛然站起身,几步走到门前,拉开房门。

    “杨侍读?”

    马长史正巧走过,被杨瓒叫住,疑惑问道:“可有事吩咐?”

    “马长史可知谢阁老家乡何处?”

    “谢阁老出身江浙,祖籍绍兴府余姚县。”

    马长史奇怪的看着杨瓒,单是口音就能听出来,杨侍读竟然不知道?

    江浙,绍兴府,余姚?

    杨瓒皱眉,马长史等了片刻,不见杨瓒再问,告罪一声,继续巡夜。

    返回厢房,杨瓒倒在榻上,回忆曾看过的舆图,许多断掉的线头开始串联,蓦然心惊。

    不能慌,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杨瓒闭上双眼,用力握拳。

    或许只是他神经过敏,想得太多。以谢阁老的为人,绝不至如此地步。最大的可能,是谢氏族中乃至姻亲有问题。

    总之,盖子没有揭开,绝不能自乱阵脚。

    李阁老提点他,怕也多有此意。为何当着谢阁老和刘阁老的面……是否也有几分回护之意?

    “这么一看,运气还不算太糟。”

    干笑两声,杨瓒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接下来数日,内宫外廷皆为天子大婚忙碌。

    礼部从上至下,都挂着两个黑眼圈,忙得脚不沾地。

    户部和光禄寺联合上请,国库空虚,实在没有余力。天子大婚及封后大典的一应用都,还请自掏腰包。实在无法,先调太仓银应急。

    “太仓银?”

    山西等地积欠四十万税银,弘治十八年发放的盐引,多用来充实边军军饷。

    太仓存银,是为戍卫宣府等地的边军准备,户部请发银赈济灾民,都被驳了回去。为大婚调用,朱厚照傻了才会点头。

    不调银,只能自己出钱。

    想想要见底的内库,朱厚照很是发愁。

    “不能早点出使?”早点搬银子回来,也好救急。

    “陛下,正月未出,船不能行。”

    杨瓒实事求是,朱厚照唉声叹气。

    “陛下,如要解决此事,并非没有办法。”

    “杨先生快说!”

    “只需诏令北直隶各府,清点库存赃银,待陛下大婚之后,五成交于户部。”

    “这般简单?”

    朱厚照怀疑。

    “这般简单。”

    杨瓒点头。

    按照往例,这些赃银多要收入内库。户部盯得再牢,也只能眼馋。

    非常事行非常法。

    先画一张大饼,松一松户部和光禄寺的钱袋,等到寻宝和银矿的事情闻于朝中,为补库银,缓解财政,阻力也能减轻几分。

    “好,就照杨先生说的办!”

    天子金口玉言,户部和光禄寺终于打开库房。

    大婚准备工作变得顺利,仁寿宫中的四位美人先后迁走,两人为嫔,入长春宫。沈寒梅为妃,入万春宫。

    夏福手捧懿旨,暂入坤宁宫偏殿,大婚后再搬入正殿。

    皇后的册宝已铸造完毕,只等大婚之日,担床送入宗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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