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展开,超过两米。

    杨瓒第一次看到这种海鸟,抬头仰望,心中震撼无法形容。

    海鸟飞远,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询问船工,后者也是摇头。

    “大人,小的也没见过这种鸟。没料错的话,应该是从南边飞来的,还有可能是海外番邦。”

    “番邦?”

    船工点头。

    “太宗皇帝年间,海禁不像现在这么严。小的祖上随商船出过几次海,带回不少好东西,说过不少奇闻,山一样的大鱼,能将人抓起来的大鸟……”

    船工讲着先祖的旧事,神情中满是骄傲。

    杨瓒听得津津有味,刘瑾正好在旁边,也不禁竖起耳朵。

    “祖上既有这番奇遇,为何尔仍是个船工?”

    船工苦笑,道:“一夕暴富,不晓得收敛,自然留不住财。”

    财富迷眼,引来觊觎。

    没有身份地位,也没有族人依仗,不过四代,家产便败落九成。

    “子不言父过,但,”船工顿了顿,“小的父亲好赌,最后一点家资都送给了赌坊。先祖留下的田产宅院都被典当。后来发现,之所以输这么多,是被人做局。”

    “被骗?”

    “正是。”船工点头,道,“一怒之下,父亲找上赌坊,想讨回公道,却被活生生打断两条腿,险些死街上。小的当时还年幼,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求告无门,只能咽下冤屈。”

    “父亲命虽保住,人却是废了。后半生只能躺在榻上,翻身都需人帮扶。”

    “小的没本事,旁的营生做不了,干脆做了募军。戍守卫所几年,换得的军饷粮布,好歹能养活一家老小。”

    船工说得淡然,却让人更觉心酸。

    杨瓒叹息一声,没有继续问。

    转过身,看到刘瑾眼圈微红,满面同情,不觉惊悚。

    这是什么状况?

    杨佥宪见鬼一样,刘公公腾的满脸赤红,狠狠咬牙。

    咱家也是穷苦人出身,又不是铁石心肠,听到这样的事,还不许同情一下?

    哼了一声,刘公公甩袖就走。

    这样的赌坊,必有官吏做依仗。说不得就是贪官污吏在背后策划。

    天下乌鸦一般黑,姓杨的不是好东西,文官都不是好东西!

    刘公公钻牛角尖,愤世嫉俗。

    江南的这场风暴,恐将达到十级。

    望着刘瑾愤愤的背影,杨瓒挠挠下巴,很是不解。

    他说什么了,不过是奇怪的看了两眼,值得气成这样。还是说,有段日子没动武,刘公公浑身不自在,开始各种挑衅?

    要不要满足对方一下?

    刘瑾不知杨瓒所想,若是知道,八成会给自己两巴掌。

    好了伤疤忘了疼,活该被抽!

    官船行过安东卫,即入淮安府。

    海岸有兵船巡逻,登州府的关防失效,需得重新加盖官印,才能继续南下。

    杨瓒下令,打起钦差旗帜,三艘船驶进海湾,停泊港口。

    岸上卫军登船,查验过关防印信,确认不是伪造,许杨瓒一行登岸,在驿站歇息。待换过关防印信,再登船启程。

    停留时间虽短,不妨碍当地官员闻风而至。也不妨碍刘公公收下名帖,抬回几箱金银。

    有海盗藏宝做对比,百十两金银过手,刘公公眼不眨一下。记录上册子,贴上封条,全部送入底舱。

    王守仁奉命随兵船剿匪,官员的名帖表礼,杨瓒不过问,全部交到刘公公手里。

    愤怒中的刘公公,自然不会客气。

    如此一来,“钦差无能,奸宦跋扈”之语,传遍淮安府,并向南直隶和江浙福建州府蔓延。

    本以为钦差雄起,可以压制奸宦。

    结果却让众人失望。

    奸宦之狡诈,非同一般。钦差无法应付,安居地方的大小官员更不愿做锄头椽子,试一试刘公公究竟嚣张到何等地步。

    淮安府的官员很“知趣”,官船停靠两日,补充淡水菜蔬,舱底的银箱多出七八只,数一数,白银竟达万余两。

    到第三日,周指挥遣人来报,已召集麾下布置妥当,杨瓒出面同当地官员辞行,三艘海船离港。

    送行的官员站在港口,目送官船行远,纷纷叹气摇头。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还有些盼头。当面见过杨瓒,失望无以言表。

    尚不及弱冠,脸上还残留着稚气,难怪压制不住奸宦,轻易落入下风,任由其作威作福。

    才高八斗又如何?满怀壮志又如何?

    缺乏官场斗争经验,探花郎也是白费。

    这样的钦差,一旦抵达江浙,不出十日,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到底年轻啊。”

    想起远在顺天的少帝,有老成官员连声叹息。

    今上年少,钦差官员同样这般年轻。江浙的局面怕是难以打开,想要肃清匪患,更是难上加难。

    稍有不慎,事情恐将更乱,局面怕难以收拾。

    不提官员如何想,海船离开港口,并未马上南下,而是调头向东。

    离岸足够远,官船停在海上,不再前行。一艘兵船留下护卫,另外一艘由番商指引,驶往海匪藏身的海岛。

    “小的曾登岛交易,又有罗盘海图,大人尽管放心。”

    番商拍着胸脯,对杨瓒打包票,定然将兵船领到隐蔽位置,在海匪发现之前就能轰上两炮。

    两艘兵船皆备有火炮。

    如今海战的形式,仍是接舷跳帮,举刀互砍。但大明的战船上,基本都备有火器。海战未必得用,攻占海岛却能发挥不小的威力。

    听到海商保证,杨瓒嘴角抽了抽,对岛上的海贼突生同情。

    和谁做生意不好,偏和这三位。

    当真是钱到手就不认人,出卖昔日贸易伙伴,个顶个干脆利落。

    兵船靠近南侧岛屿,中心岛突起薄雾。

    周指挥下令停船,放下长绳,由善泳者携带火石等物,避开巡逻海盗,登岸放火。

    知晓需一人带路,两名番商脸色骤变,都指向对方,大声道:“他比小的清楚!”

    周指挥皱眉,干脆手一挥,抓起一个,也不看是谁,直接丢给登岛的百户。

    “就他了。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遵命!”

    为行动方便,登岛卫军全部除去上袍,只着长裤。腰间勒黑色宽带,背负弓箭长刀,用油布包裹火石。

    二十名壮汉,常年戍守海边,同海匪倭贼对战,风吹日晒,各个身强体健,一身古铜肤色,肌肉隆隆。

    行动之前,杨瓒被请上兵船。

    二十人抱拳,单膝跪地,行军礼。

    肱二头肌鼓起,八块腹肌分明。不是腰带裹住,必有清晰的人鱼线。

    只一眼,杨瓒便下意识扭头,就要捂住鼻子。

    不成,冲击力太大,扛不住!

    继续看下去,怕犯思想错误。

    “杨佥宪可觉何处不妥?”

    “没有不妥。”

    “果真?”

    “果真。”

    周指挥挑眉,文官果然奇怪。

    王守仁本想请命,同这二十人一起登岛,却被周指挥拒绝。无奈,只能留在船上,等火光燃起,信号发出,再随众人进攻中心岛。

    杨瓒很快控制住情绪,勉励众人几句,便将主位让给周指挥,退到一旁。

    他本想留在官船上等消息。未料周指挥这般给面子,主动请他登船。

    然而,只请他,落下刘瑾,是故意还是疏忽?

    杨瓒负手,看着周指挥的背影,微微眯眼。

    经过此事,谁敢说武官憨直,一个个都是傻大粗,有一个算一个,绝对狠抽!

    雾气越来越浓,很快飘到南岛。

    二十名卫军下水,除弓箭长刀,嘴上均咬住一柄匕首。刀刃泛着冷光,吹毛可断,锋利无比。

    番商不情愿,也只能认命。怕他出声惊动海盗,干脆用布条绑嘴。

    指方向,有手足矣,用不着说话。

    数息间,三座海岛均被薄雾笼罩。

    海浪翻涌,岛中怪石岩山耸立,雾气缠绕,飘渺不似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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