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西元淡声道:“江氏为朱雀州王,在南边实力不容小觑。”
    鱼眉略显惊讶道:“难道我南雀很差?”
    崔西元看她一眼,鱼眉微笑不语。
    “江赵两家恩怨,我们不插手最好。”崔西元说完略一垂首致意,便转身离去。
    鱼眉望着空荡荡的屋廊,良久后轻轻摇头,掌心翻转间,一只小小的红翼朱雀鸟从虚空飞出,展翅离去。
    *
    夜已深,南雀部分地方灯火依旧明亮。
    崔元西路过翼宿院时在山门口顿了顿,却未进去,而是继续往前走着,走过崎岖的山石路,步步高登,来到山巅处。
    山上萤火飞舞,屋檐下栽种着几棵樱树,此时正值春季,垂枝樱条缀满了粉白花朵,部分搭在了檐上,也有些许落在了窗前。
    崔元西目光轻慢地掠过那几颗樱树,走到屋前时移门自动分开,随着他往屋内走去,烛火一盏盏亮起,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他习惯地第一眼朝坐在床边的女人看去。
    那女子着青衣安静地坐在床边,烛光映照在她白嫩的肌肤,烛火摇曳在她黑沉空洞的眼眸,却驱散不了眼中轻薄雾气。
    她与江盈有着一样的相貌。
    比江盈的肌肤更白,似陶瓷的白,没有丝毫血色,却有着陶瓷的光泽,甚至还有着陶瓷碎裂后缝补起来的裂痕,完全就是一个陶瓷美人。
    崔元西依窗靠站着,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低声说:“去把衣服换上。”
    陶瓷美人面无表情,目光空洞无神,只会按照崔元西给出的指令行动。
    她褪下衣衫,整个身躯都布满了缝补的裂缝,陶瓷美人拿起放在床上的鲜红嫁衣,花了好些时间才穿好,随后转过身来面向崔元西。
    风吹着屋外粉白的樱花枝条晃动,落下几朵在窗台。
    烛火因夜风而摇曳,嫁衣上的金饰光芒熠熠,衬着这具身躯的毫无血色的白。
    “你以前救下的赵家小子,如今来到了南雀。”崔元西扭头看向窗外,从这里的山势高度,站在窗边就能瞧见整个朱雀州灯火长龙的夜景,“南雀来了见过你的人,让我有些不放心。”
    “过来。”
    陶瓷美人缓缓朝他走去。
    崔元西转回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视线落在那他亲自涂抹艳红的唇上,喉结滚动一瞬,道:“吻我。”
    陶瓷美人踮起脚,如他所愿。
    第17章
    明栗听他们讲北斗朝圣者的八卦听到半夜,等大家都累了散去后才回宿舍房间。
    坐在床边想想还是觉得可笑,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眼中却无甚笑意。
    现在想追究是谁瞎传这些八卦已经没用,南边不少人还信以为真,难怪对北斗态度如此差,就算南雀光明正大欺负北斗也没人说什么。
    在部分看客眼中,或许还会觉得南雀是在给明栗出气。
    明栗躺下目光怔怔地望着屋顶。
    师妹真的死了吗?师兄亲眼所见,还因为伤重而失忆,那师弟又在哪,喜欢在外边流浪的兄长是否安好。
    她折起手臂遮住眼,忍不住皱起眉头,心中懊悔自己当初在北境鬼原为何不再认真谨慎些,为什么还不够强。
    为什么会失败。
    如果她没死,一定不会让师妹死在鬼原,不会让师兄伤成那样,不会让镇宗之宝被人抢走还杀了七宗院长,也不会……让师弟下落不明。
    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没有消息时也是最让人担心的。
    明栗在自责中陷入浅眠,却觉意识沉重,在无尽的黑暗中经历着下坠感。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鼻息间有北境鬼原烈火燃烧草木的气味,隐隐约约中还夹杂着铁链碰撞的声响。
    这声音是她熟悉的,在数次噩梦中听见的、束缚着师弟的铁链。
    燃烧的烈火如吞噬画卷般驱散了黑暗将周遭景物呈现。
    明栗努力记住眼前的一切,石阶、碎块、血痕……却又与上一次的梦境不同,原本被铁链束缚在石台中央的人不见了,而石台被浓稠的血侵染成深色,枯骨与碎肉层层相叠着往上堆积成一座小山。
    飘荡的黑色雾影似扭曲的人形,它们随着风声哀嚎或怒吼,明栗似成为它们中的一员,却又不似它们一样癫狂,而是安安静静地围绕石台寻找着。
    明栗最近修行提升了阴之脉,已经能够在梦中保持自我的意识,与做梦的“她”分裂出独立的一个“我”。
    她化形为雾影,试图找到梦中被束缚的师弟。
    在如此炼狱之景中,她听见铁链声响自身后而来,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的嘲笑声:“找我吗?”
    明栗刚要回首看去却被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看向门外,敲门的是方回。
    明栗蹙眉,调整心态上前开门,方回也没有含糊,直接道出重点:“法阵被破了。”
    他俩精心配合的蜃楼海,足够困住江无月等人十日,可这才过了一天就被人破了。
    就算是江家人来找江无月也不会知道她被困在蜃楼海里,如果不是南雀七宗院长级别的人刚巧路过那,是不会发现端倪的。
    明栗也不觉得困在阵里的人有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阵出来。
    方回眼皮一跳,又道:“千里也不见了。”
    这才是他深夜来敲门的原因。
    “江氏?”明栗问。
    方回秒懂她的意思,摇头道:“我对江氏的战力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从外破除法阵。”
    明栗:“千里跟你一间房?”
    方回点头,“我睡着了,因为法阵破了才醒,没看见他人。”
    也就是说蜃楼海被破的事才刚发生。
    可千里为什么……
    明栗与方回各自找了圈,没瞧见人,想要出鬼宿新舍却被告知没有通行令不能外出。
    方回沉着脸道:“也许是用了八脉法阵把人带走。”
    能在南雀用八脉法阵把人悄无声息地传走只能是南雀的人。
    明栗不由想起昨日在鬼宿山门江盈离开时特意看了眼千里。
    千里是青樱唯一的族人,明栗不会放任他被江氏抓去。
    就算是靠八脉法阵将人从南雀转出,也只能是转出南雀,不会直接传送到江家。
    方回说:“得想办法绕过山门监管才能出去……”
    话还没说完就见明栗纵身掠影到二楼去,凭着酒味找到邱鸿住的房间,抬手敲门喊道:“邱鸿。”
    来开门的邱鸿睡眼惺忪,头上还戴着顶三角睡帽,勉强看清眼前的人后问:“怎么了?”
    明栗说:“来打一场吧。”
    “啊?”邱鸿揉着眼睛,看起来迷糊,反应却快,“好。”
    邱鸿一提到打架就瞬间清醒,身体后仰避开明栗的一字气诀,却见一簇火自身后燃烧,面上闪过惊讶之色,完全没想到明栗竟然会放火。
    还、还烧起来了!
    可明栗完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出招又快,逼得邱鸿不断反应闪躲,她的火诀却甩得到处都是。
    最先燃烧起来的是邱鸿的房间。
    都兰珉还在里面呼呼大睡,忽然被烫醒,惊叫一声从床上跳起身往外窜:“邱鸿你……”
    他赤脚来到走廊,发现邱鸿跟明栗打得有来有回,明栗借八脉法阵点出的火阵在邱鸿蓄满星之力的暴力一拳下直接炸开,星火飞射四溅,很快蔓延整个新舍。
    隔壁程敬白披着上衣从燃烧的房间里滚出来,骂道:“草!”
    “你俩要想谋杀所有人就低调点!”
    “卧槽卧槽,怎么烧起来了!?”
    “别睡了快醒醒!失火了!你头发快被烧没了快起来!”
    “还看他俩打啥赶紧跑吧!”
    “都他妈不想睡是吧!那都别睡了!”
    有暴躁老哥骂骂咧咧地加入战局,混乱蔓延之下招惹了不少人也动起手来,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只知道自己被打了就要打回去,也不管是谁打的,反正能打到谁就是谁。
    鬼宿山新舍失火烧起来了,守山弟子赶过来救火,原以为这帮新人会积极救火,到场一看打作一团的新人们差点没晕过去。
    为此还惊动了鬼宿院长,他老人家看着被烧没一半的新舍大楼痛心疾首,将失火时还在打架的新人通通赶去山下睡地铺。
    他点名了是要失火时还在打架的人自觉去山下,严词凌厉,神色威严,结果这么一吓全部新人都去了。
    鬼宿院长:“……”
    这竟然没一个安分守己的!
    被赶出去也还在吵吵闹闹骂骂咧咧的新人们在守山弟子的监督中来到山下公告牌处,刚巧碰上正要回去的李雁丝,她驻足询问怎么回事,得知事情经过后大笑不已,伸手指躲在后边的明栗:“你打的谁?”
    明栗指了指身边邱鸿。
    邱鸿擦了擦脸说:“还没分胜负呢!”
    明栗哦了声,大方道:“你赢了。”
    李雁丝摇头道:“战斗要有始有终,不能轻易让负,不过今晚就别打了,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
    她忽然收声往后方山道看去,眉头微蹙着一改轻松的状态变得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山下的异样。
    原本在路道两旁打地铺睡着的少年人们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人们说话的杂音与夜里的虫鸣声都在这瞬间消停,万物静谧中,只有月下黑衣女子头顶金饰步摇轻晃的伶仃脆响。
    “这是……”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伸手捂嘴,满眼震惊地看着走在山道上的黑衣女子。
    她面容姣好,可一双凤眼却极为凌厉强势,举手投足间似有天生高傲,走在满人的山道中如巡视领地的野兽,自黑衣女子本人为中心散开的那股霸气与从容让不少人激动不已。
    今晚何其有幸,竟然能见到我南雀朝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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