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受过的教育拥有的思想道德在束缚着他。
    周逸倒在地上听监工们大笑的声音越来越远,拧着眉头视线越过那些吃完东西后就沉默地靠着巨树休息的奴隶。
    这里面竟然有地鬼。
    能死而复生,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地鬼之间还能终结彼此,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忍受折磨?
    可他想想其他不是地鬼的人,心中打了个冷颤,如果能活着,没有人会想死。
    就算遭受如此屈辱,他不也想着忍一忍,忍到能够出去的那天。
    *
    天坑边缘的看台上汪庚笑够了,从果盘里抓了个橘子剥着,橘皮扔给跪在旁边的奴隶,奴隶低头感谢后将橘皮吃下。
    “咱们的小少主这会肯定特别委屈,要是有个好心人给他一件衣裳穿,心里必定是感激不尽,许诺出去后给他黄金珠宝。”
    汪庚感叹道,“这种好机会,其他人可要把握住啊,去把猪奴叫过来,问他愿不愿意要这小少主给的黄金珠宝,跟这小少主交个朋友。”
    石当点着头退下,传话下去将陈昼带过来。
    周逸瞥见下到天坑来的人,随着他们看去,这帮人目标明确,直奔角落里一个人待着的陈昼,将他带走。
    这家伙果然有些特殊。
    又是修者,说不定跟钟安期还认识……他思绪到这忽然卡顿又突然连接,惊讶地睁大了眼。
    联想到他听到钟安期与神秘人的对话,这家伙该不会就是北斗真正的大师兄陈昼吧?
    *
    陈昼被带到看台跪下,听汪庚说:“我告诉你,下边刚被扒光衣服那位,是周氏商会的少主,跟你这样的人一样,又不一样。人家周氏在西边可是地头蛇,你呢,北边太远了,又只剩一帮老弱病残,风光的日子早过去了。”
    他低着头沉默着,任由汪庚自说自话。
    “听说前些日子那南边的少主大婚,可热闹了,就是还听说那新娘子,跟你们北斗一个弟子长得一模一样,你听听,是不是想到你师妹了?”汪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早说过的,你跟那位少主比不得,那位少主是你这师妹的心上人,人家肯定选他不选你。”
    “要不然怎么到了门口也不进来带你走?也不传信回去让你师门的人来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人家去南雀当少主夫人,不要你这个师兄了!”
    汪庚说得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赔笑。
    跪在下边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太安静,安静得让汪庚觉得非常无趣,朝他扔了瓣橘子说:“我还以为你能撑多久,也就这样,让人失望,看见今天这小少主的遭遇是不是想起当初?来说说,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终于有人跟你遭遇一样的事,是不是觉得很高兴,很解气,以后受欺负的人终于不是我了这种想法?”
    陈昼还是不说话。
    汪庚起身走到他身前,一脚将落在地上的橘子踩碎,再推开说:“捡起来,吃。”
    陈昼照做。
    汪庚看得满意,摆摆手道:“算了,听话就行,堂堂北斗摇光院长的徒弟像狗一样听老子的话,要是东野狩来看见了,还不得一掌拍死你这个不孝徒,你们说是吧?”
    石当连连点头:“是是,那摇光院长看了肯定得把他逐出师门,丢脸!”
    “说不定你那朝圣者师妹都得气活过来,丢脸。”汪庚又扔了一瓣橘子在地上踩碎。
    “吃啊!”
    他扔着橘子瓣,陈昼垂着头一瓣一瓣的捡起来塞嘴里吃下去。
    身穿黑披风的许良志来时就见到这幕,笑道:“又折磨咱们的北斗大师兄呢?”
    汪庚踩着橘子扭头看去,也跟着笑道:“这哪有什么北斗大师兄?你说是不是,猪奴。”
    许良志解下披风时瞥了眼陈昼,听他一边塞橘子一边说:“我是猪奴,不是北斗的大师兄。”
    许是久未说话,开口后声音沙哑,话说得很平,没有起伏,像是已经说过无数次。
    汪庚扭头对许良志说:“你瞧,他自己都承认了,我跟他说北斗多惨他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跟几年前没得比,人都一个样,不敢死的,不想死的,死不了的,都要学着顺从。”
    许良志解下披风放在臂弯,优雅落座:“这么多年,我都腻了,你还不腻。”
    汪庚意味深长道:“他要是个女的你能腻?”
    许良志笑道:“那就不一定了,说正事呢,让人下去吧。”
    汪庚冷哼声回到座位坐下,碍事的奴隶们闻言自觉退下。
    等人都退得差不多,看台只剩下他俩后许良志才说:“周家已经在找人了。”
    汪庚靠着椅背继续剥橘子,不以为意道:“你以为他们能找到这?”
    “外边的事有叶圣,咱们只管看好里边,就算他到时候能出去,也得成为听话的狗才能出去。”许良志朝天坑里边的周逸看去,“叶圣的意思,似乎是要跟周氏来真的,周氏这些年风头隐约压过了太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话里听着还有些惋惜。
    汪庚就看不惯他这假惺惺得模样,翻了个白眼,又听许良志道:“北边也有不小的动静,那位死去的朝圣者,就是猪奴的师妹明栗,听说又活过来了。”
    “哦?”汪庚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许良志挑眉:“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没死又怎么样,又不是当初的朝圣者,现在是个单脉满境,恐怕不少人等着杀了她,自身难保的货,怕什么?”汪庚吃着橘子,忽然笑道,“听说她也是个美人,要真的找到这来,那我可得好好享受,让猪奴在旁边看着,他说不定还有点反应。”
    “北斗有得忙,她可不一定来得到这。”许良志听得也觉得有趣,隐隐期待,屈指在桌上敲了敲道,“不过最近货太少了,叶圣那边的需求忽然变高,似乎有点着急,要这边加大力度。”
    汪庚暴躁道:“那倒是给我加人啊,只催货,干活不得要人?那些地鬼死不了,又没脑子,不是地鬼的撑得了几天就死了。”
    许良志说:“明天就会有新的奴隶来,你最近悠着点,别玩得太过火,一死就死那么多,等货够了再玩。”
    汪庚:“老子杀的都是地鬼,这帮畜生又死不了。”
    许良志:“西边的地鬼基本都送到这来了,可还是不够,这些死不了的地鬼可是干活的主力,得想办法再多些。”
    汪庚哼道:“让他们多生点呗。”
    “怀孕了就不用干活,我可是很仁慈的。”
    *
    陈昼回到天坑沙河边时监工们都已经散了,奴隶们也回到巨树下挤作一团休息。
    他没有跟奴隶们一起待在巨树下,而是坐在沙河边一个人待着,享受片刻安宁,在这份安静中休息。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听见了北斗相关的消息,梦里出现了许多熟悉的人,一声声叫着他师兄。
    就算是在北斗的日常,梦中也变得黑暗压抑,他坐在树下看同门们在不远处笑闹,师尊问他:“你怎么不过去?”
    他想过去的。
    可他听见后边有人哭喊大叫,绝望地质问他:“你不是说能杀的吗?我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不让我死!”
    “陈昼……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不要管他们了!”
    “走?为什么要走啊,我只是在这里干活而已,去哪里不是干活?”
    “我生来就在这里,什么外边的世界,不都是一样的吗?因为你们这些外边的人也要来这里啊。”
    “你师妹就在入口处,是要她进来带你走,还是你杀了这些人出去见她?”
    “明栗死了,北斗也毁了,你还能等谁来?”
    “陈昼,对不起,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啊。”
    师尊再次问他:“为什么不过去?”
    ——我想过去的啊!
    陈昼于梦中醒来,冰凉的手指拂过眉眼,睁开眼无神地望着上空,片刻后坐起身无意一瞥,瞧见前方女奴隶将身上的长衣解下,披在地面不愿起来的周逸身上。
    他看着,眉头逐渐拧起。
    *
    无方国。
    天亮时分,明栗跟相安歌告别,要去西边找她师兄陈昼,走时叮嘱他务必要治好师妹青樱。
    相安歌打着哈欠,就那么无拘无束地坐在地上,双手撑后半直起身仰头看要走的明栗说:“你放心,人我一定会治好的,倒是你想走不容易。”
    他抬手指着出城的方向:“元鹿在外边。”
    层叠高楼霎时化作飞沙散去,花树化水变作河流,在明栗回首的瞬间,她已置身来时的无边水面,入眼的是同她一样站在水面,牵着匹黑马笑容灿烂的青年。
    元鹿朝明栗招手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我正好赶上你要走的时候。”
    朝阳从他们身后一点点爬起来,金色的晨曦洒落水面,立在水面的三人谁都没动,唯有那艘等待已久的木船缓缓驶向明栗。
    明栗对元鹿的出现不是很惊讶,她神色平静道:“我有点赶时间。”
    “好说好说,你要是乖乖站着不动让我杀——”元鹿笑眯着眼摊手,“可是一点都不费时间的。”
    第64章
    听见元鹿这么说明栗也不意外。
    明栗很早以前就明白,元鹿作为朝圣者之中唯一没有背景归属的散人,他认为天地浩大自由,自我无拘无束,做事心血来潮,常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理由,只要他当时想这么做,就没人能说服他停手。
    倒是站在后边的相安歌听得笑了下,引来元鹿抬手一指:“你该不会要出手拦我吧?”
    相安歌还没答,明栗已经给出回答:“他不会。”
    就算相安歌要出手她也不允许,相安歌最好的状态必须全拿去救治青樱。
    “你俩关系这么好,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我杀。”元鹿收回手摸着下巴,嘴上说着杀,可身上杀意却不显,表情倒是有些无赖,“可不许两个打一个的啊,说来当初明栗死在北境鬼原你也没出手,总不会在这会……”
    相安歌朝他轻抬下巴道:“你们要打就打,只要别伤着我无方国的花花草草。”
    元鹿睁大眼抬手比划一圈:“这还算是你无方国地界啊?”
    相安歌:“是。”
    “不要脸。”元鹿感叹道。
    相安歌眯着眼道:“你趁她只有三脉满境时来杀人,更不要脸。”
    “我这叫把握时机,她出南雀那会还只是单脉,这会都已经三脉了,我还来迟了呢。”元鹿说得头头是道,“何况我只说我这次来是杀她的,可没说要怎么杀,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我也只用三脉跟她打行了吧?”
    相安歌问:“哪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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