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工们挥舞着棍子撵着奴隶们朝天坑边缘走去。
    周逸昨晚连鞋子都被抢了,这会赤脚走在灼热的地面,之前走过一遭就已经起了水泡,这会走路疼得他拧紧眉头。
    如今他身上就只剩下文素给的长衣遮丑。
    周少主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他看着沙河边桌案堆放的食物,心中甚至隐隐恐惧这次又有什么招等着他。
    他刚走到沙河边,就听监工高声道:“今儿的薄饼也是肉馅的!”
    周逸:“……”
    监工那棍子指着他:“在鼓声停下之前,拔掉他身上的任何毛发来换!”
    草!
    周逸转身就跑,也顾不得很伤疼痛,求生欲刺激着他体能爆发无视了身体的痛苦,玩命地奔跑在天坑中。
    鼓楼上的守卫敲打鼓声阵阵,肃杀又疯狂,鼓点落在每个人心上带着紧迫的追击感。
    奔向周逸的奴隶从各个方向跑去,越来越多。
    刚咬着一个馒头的程敬白停在沙河巨树下抬头朝坑内看去,朝这边跑来的身影越发清晰,就算满身污泥,却也不妨碍那张脸跟他认识的人过分相似,因而愣在原地。
    他身边有奴隶冲出去扑倒奔跑的周逸,被周逸踹开爬起身继续跑。
    林枭眯了下眼。
    李不说道:“周家人。”
    周逸心跳如雷,这次求生欲更强,他听清了要求,只要撑到这鼓声停下,毕竟监工口中那句任何毛发听得他心中发凉。
    鬼知道这些没有道德羞耻的奴隶会在欲望的驱使下做出什么事来。
    可鼓声什么时候停下,完全是监工等人说了算。
    只要他没被扑倒,没被羞辱,这鼓声永远不会停。
    他跑了很久,却还是没能撑到最后,被不断增多的奴隶扑倒在地抓着头发撕扯,虽然他也发狠地扭断其他人的脖子,咬掉他们的皮肉,却仍旧拦不住越来越多的人扑上来。
    程敬白问两个小伙伴:“吃肉馅的薄饼吗?”
    林枭与李不说扭头看他,程敬白又咬了口馒头:“算啦,不管他。”
    *
    周逸只觉得头皮火辣辣地疼,一些人抓着他的头发连着皮肉也撕下来了,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了大片,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文素给的长衣被撕扯开掉落在旁边。
    周逸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倒在地上大脑晕眩,望着没有星星的黑沉“天空”陷入茫然。
    ——人为什么要这样?
    *
    顾三不客气地揪了把周逸的头发回来,换了三个肉香薄饼,拿了其中一个给文素。
    文素扭头去看远处躺倒在地起不来的周逸。
    顾三说:“你总看那倒霉蛋干什么。”
    文素小口吃着没答话。
    顾三黑着脸又道:“顾七那贱人,竟然在外边冒充陈昼,这些年都待在北斗吃香的喝辣的。”
    文素听得神色微怔,眼睫轻轻颤抖,垂着眼眸。
    顾三冷笑道:“如今被北斗揭穿又跑回西边来去找了钟安期,我看他要么死在外边,要么迟早被钟安期再送进来。”
    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进这天坑里。
    直到遇见陈昼等人,是幸也是不幸。
    文素永远不会忘记陈昼刚到这里时的模样。
    他沉着冷静,最初面对各种刁难都能应付自如,必要的时候示弱,回头再算计监工报复回去。
    在火洞里会教她写字,会夸她故意把脸抹得乌黑很聪明,会在她凑不够火石玉的时候分给她,会在她被欺负的时候出手。
    偶尔也会被她的愚笨和紧张逗笑。
    那是陈昼在天坑里为数不多的笑容。
    文素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却也看着他成为汪庚等人针对的目标,在天坑过得越发艰难。从陈昼这里学到的道德和羞耻,又在他身上看见这些被毁掉。
    他最终变得不再开口说话。
    不再多看她一眼。
    那些人……
    那些曾跪地向他求助的人,最终却踩着他离开这里。
    文素再次抬眸看向远处的周逸,沉默片刻后,她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
    晕倒在天坑中心的周逸又被惨叫声惊醒,他睁开眼,寻着声音的方向歪头看去,看见监工带着守卫们下来抓人。
    抓的都是女人。
    刚被送来的奴隶们惊慌不已,女孩子们惊叫哭喊,却还是被拉出人堆,带往天坑岸上。
    周逸见被抓的都是女人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眼瞧监工们朝自己走来时心脏更是瞬间沉底。
    监工笑道:“小少主,咱们星主请你起来去上边玩。”
    他被强制带走,来到天坑高处。
    程敬白睁只眼闭只眼看着被带走的人们,听旁边的林枭说:“还好没让周香来。”
    被带走的都是女地鬼。
    在高处看台上,汪庚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单手抛着颗橘子玩。
    浑身赤裸的周逸跟一帮哭哭啼啼的地鬼们被带来时,汪庚挑眉笑起来,对被压着双肩跪倒在地的周逸说:“咱们尊贵的周氏少主来天坑玩一趟,得好好招待才行。”
    周逸咬牙道:“你让我跟叶圣谈谈。”
    汪庚接住从高处落下来的橘子,玩味道:“行啊,周少主,你让后边那一排地鬼怀孕生子,我就让你跟叶圣谈谈。”
    周逸觉得这人疯了,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汪庚:“不愿意啊?”
    周逸忍无可忍:“你有病?”
    汪庚哈哈大笑:“这里就你一个人光着身子,我是看周少主你这么迫不及待,设法如你所愿,虽然都是帮畜生,但我看模样也不差,周少主的眼光可别放太高。”
    周逸气红了眼,五指紧握成拳,偏偏被人压着跪地起不来,屈辱感让他呼吸都变得急促。
    汪庚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的反应:“还是说……周少主依旧对叶圣的女儿,太乙的大小姐念念不忘。”
    周逸怒喝:“你闭嘴!”
    汪庚摊手:“这可不好办,把她弄过来给你,叶圣怕是不会同意。”
    周逸挣扎反抗着,汪庚却摆手道:“周少主便将就点吧。”
    监工们哄笑着抓着周逸朝惊恐尖叫的女地鬼们走去,周逸怒声喊道:“放开我!叶元青!”
    他被抓着头发摁倒在一人肩上,笑声与尖叫声直往他耳里钻,周逸濒临崩溃,挣脱开监工还没跑两步又被抓回去,跟监工们扭打在一块。
    汪庚乐得看他们打起来。
    在这里他的绝对优势便是人数。
    这些没了星之力的修者与普通人无异,浑身是伤反反复复得不到治愈,又累又饿,体力消耗得不到恢复,根本打不过监工与守卫们。
    周逸也是个硬骨头,坚决不碰瑟瑟发抖挤作一团的地鬼们,被揍倒在地也紧紧抱着监工不撒手。
    汪庚鼓掌的同时站起身,朝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已经没力气站起身的周逸走去,他踩着周逸的头弯下腰去说:“周少主对太乙大小姐的一番真情实在是让我感动,宁死不碰别的女人,叶圣看了都该感动,可你不能让这些地鬼怀孕,对我们来说,就是你那玩意没用。”
    “没用的东西,不要也罢,你说是吧?”
    周逸脑子懵懵地还没反应过来,汪庚已经伸手,石当忙把他的大刀递过来。
    监工们把他踹翻过身去,汪庚手起刀落,周逸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痛晕过去。
    *
    赤身裸体的周少主又被扔回了天坑中。
    监工命令,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要对他说一声恭喜少主。
    周逸隐约记得小时候听家里的老管家说周氏血脉被人诅咒了,对方诅咒周家人惨死灭绝。
    父亲说那是谣言。
    可周逸现在觉得,这诅咒或许是真的。
    他已经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快慢,只觉得有意识的每一瞬间都无比难熬,还得听那一声声恭喜少主。
    这四个字在他心中刻下了永远无法被抹除的印记。
    周逸麻木地想,叶元青知道吗?知道这里是怎样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又忍不住想陈昼,他也经历了同样的事吗?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吗?
    他胡思乱想着,心中剧烈的仇恨过后,便是深深地恐惧。
    有人影朝他走来,周逸闭着眼不愿看,却感觉到温热的衣物遮在身上,眼皮一跳,缓缓睁开眼,果然瞧见文素。
    她又给了自己衣物,露出了双肩的伤痕。
    他总算明白文素双肩上的伤痕由来。
    周逸与她无言对视片刻后曲起手臂遮住眼,泪水划过眼角滴落。
    文素说:“如果你迫切地想离开这里,不如赌一把。”
    周逸哑着嗓音问:“怎么赌?”
    “你应该不笨,我听监工说过,他们只要你不死。”文素说,“赌他们不敢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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