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东野狩的事让你很愤怒。”书圣淡声道。
    明栗缓缓抬首。
    书圣又道:“若是你愿意听从神谕的意思,愿意跟我们一起创造只有八脉的世界,他也不会死。”
    明栗的目光越过那张白色的面具,盯着面具下的人:“今日之后,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的未来是谁说了算。”
    “可惜,你行动得太迟了。”书圣遗憾摇头,话里却带着几分诡谲之意,“很快这世上的所有地鬼都将死去,包括觉醒生脉的你。”
    “从此以后,通古大陆再也不会有生脉。”
    书圣脚下的星线成形,光芒大绽时,法阵将他与方回三人瞬间传走。
    明栗看着漫天长蛇,握着听音石的力道加重,让它出现了一丝裂纹。
    听音石里记录的是传送法阵的布阵,相安歌弄懂传送法阵的重点之一是要连接此方和彼方的星之力,为了以防万一,给明栗的听音石不仅记录法阵的详情,还允许误差之下能靠听音石的星之力连接。
    星线在明栗身边萦绕,线上游走着无数黑色咒纹字符。
    在明栗离开后,遮掩帝都的血色散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天亮。
    *
    相安歌的传送法阵落脚地点在摇光院,落地时所有人都来不及去惊讶传送法阵的成功,目光所及之物都覆盖波波冰霜。
    夜幕中天上冰龙咆哮游走,仿佛世界即将崩塌的景象。
    相安歌看着天上冰龙,心中也有几分惊讶,将虚化物做到如此境界,他还是第一次见。
    陈昼听见火焰炸开的声响,缓缓回头看去,在他师尊的屋中,只有放了烤红薯的壁炉没能染上薄霜,依旧火热。
    东野昀沉默地走进屋中,将落在地上的柿子捡起。
    青樱看着东野昀捡起的柿子已经能想到,师尊走得有多匆忙。
    冰龙们守在北斗各个入口处,黑色的竖瞳透着无上威压。
    明栗出现在北斗山门前,入目的不是满地残尸,而是守门的巨大冰龙的凝视。
    在天上盘旋的冰龙们似受到某种感应,朝山门前和庭院中的孩子们看去。
    明栗沉默地朝前走去,飞雪游龙,是她父亲的最擅长的灵技。
    冰龙盯着她。
    明栗迎着那黑色的竖瞳,指尖微动,正欲抬手,冰龙却别过眼去,重新看向北斗山门外。
    在天上停住不动的冰龙们也继续游动巡视,只因确定突然出现的不是敌人。
    东野狩留在世间最后的意识,只是护北斗平安,不再死伤一人。
    而明栗伸出的手,只触碰到满天飞雪。
    *
    东阳不似别的地方,这里的冬日太短,想要看雪还得看老天乐不乐意,几乎四五年才下一场,就真的只下一场。
    但东阳的冬季总是暴雨连连。
    在屋外时,哗啦啦的声响连说话声都掩盖,山林中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枝叶被暴雨敲打的声音。
    夜行的人们因为暴雨而停留在山中一座小破屋前,在落水的檐下看漆黑的夜幕中那颗转瞬即逝的荧惑之星。
    “这方向是北边吧?”程敬白问。
    “嗯?”因为暴雨声而没听清的周香扭头看他。
    程敬白拍了拍林枭的肩膀,示意他下个隔音障,把暴雨的声音隔绝。
    林枭低头看坐在地上的男人,说:“隔音障。”
    被他使唤的宋天一挠了挠头,为难道:“你们不会吗?”
    林枭说:“没您东阳宗主会的多。”
    宋天一被迫使用星之力下了个隔音障,耳边总算是清静些。
    他抬手抹了把飞溅到脸上的雨水,望着夜幕发呆。
    站在宋天一旁边的李不说纸套遮着脸,安安静静,似乎也是在发呆。
    程敬白拦着林枭的肩膀,半扭着身子凑过去看宋天一:“我说宋宗主,你好歹是一宗之主,面对荧惑之星显示这种事不说点什么?”
    “啊?”宋天一茫茫然地看过来,“说什么啊?”
    程敬白:“……”
    地鬼们颇为无语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东阳宗主。
    宋天一被他们同时注视更觉不自在,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挠着头十分苦恼地思考自己该说什么:“我哥没跟我说北斗的摇光院长会什么时候破境,他现在破境了,我说什么……节哀?”
    “东阳有你这样的宗主,还能好好的,没被书圣和幽游族盯上,全靠你哥没明栗强还死得早。”程敬白感叹道。
    宋天一连连摇头,十分为难:“我哥要是不死,这些事可轮不到我烦恼,我跟母亲他们说生脉的事,可他们谁都记不住……现在还得我去找丢失的神武……哎,这些人为什么总有多么事做?”
    年轻的东阳宗主苦恼道:“他们想搞事情,自己玩自己的就是,干嘛非要托别人下水,把别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宋天一真是讨厌死幽游族那些人了,他只想待在东阳自己玩,可兄长死后,大大小小什么事都轮到他了。
    现在还得出门去。
    唉,他是真的不想出门。
    第114章
    冰漠地鬼们这趟来东阳是为了拿他们的超品神武·醒髓。
    彼此卧底一月有余,在年轻宗士那边打杂干活三十多天,已知这位年轻的宗士是个怕麻烦不爱出门还挑剔,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看书画画,什么都需要人给他送过去,连出自己院子一步都艰难。
    还不喜欢别人跟着,喜欢自己独处,来到人多的地方就感觉不自在,哪怕是在东阳,宋天一也喜欢窝在自己的小屋里。
    有需要他出面的事情时,宋天一总是会苦恼该穿什么衣服。
    程敬白甚至怀疑上次宋天一远赴南雀参加婚礼是去的替身灵而不是他本人。
    宋天一摇头否认:“我也做不出这种程度的替身灵啊,我又不是相安歌。”
    说完又叹气,隐隐带着几分期待:“如果相安歌能做出这种替身灵,无论卖多少钱我都会去买的。”
    程敬白:“你做梦比较快。”
    林枭问:“那你上次怎么愿意去南雀?”
    宋天一揪着袖子擦脸,唉声叹气道:“崔瑶岑非要我去,我能不去吗?我想过拒绝的,但她的意思是,我拒绝就是不给她面子,看不起她……我真没这个意思啊,我不去,但是我给南雀双倍的礼不好吗?干嘛非要逼我出门。”
    说完就见南边的荧惑之星闪烁一瞬后熄灭。
    宋天一呆住:“你看,强人所难后遭报应了吧。”
    “南雀跟北斗闹崩成这样,有血海深仇,明栗如今破境不杀崔瑶岑才奇怪。”程敬白看向夜空,若有所思道,“北斗一团糟,她可能也没空去管子息。”
    周香不知何时蹲下身,沾水的手在地面写写画画着,陷入思考。
    “你写什么?”程敬白弯腰问她。
    周香犹犹豫豫道:“子息不是要我改个姓吗?”
    程敬白:“这事不听他的,好端端得改什么,你又不是西边周氏血脉。”
    周香便高高兴兴地擦掉地面字迹。
    林枭继续问宋天一:“既然你这次离开东阳,是要跟我们一起去找丢失的神武·醒髓,那你有什么线索?”
    “要说线索,应该是你们比较多吧。”宋天一神色为难道,“抢走醒髓的也是你们冰漠地鬼啊。”
    程敬白皱眉:“说什么胡话。”
    宋天一指周香:“我中了她的心脉双生,我要是说谎她肯定知道。”
    程敬白与林枭朝周香看去,周香摇摇头。
    如今宋天一这么配合,不仅是因为他的性格如此,还因为周香的心脉神迹异能·双生,一种连接对方命脉的灵技,在解除之前双方同生共死,是很罕见的控制灵技。
    这些地鬼们都还在成长,双生也是周香近段时间才觉醒的神迹异能,不是靠破境觉醒的,而是靠血脉觉醒的。
    得知宋天一确实没有说谎后,屋檐下的几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转过头来的李不说。
    纸套下的眼黑幽明亮,李不说低声问:“抢走醒髓的冰漠地鬼叫什么名字?”
    宋天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心中没有人选吗?”
    林枭问:“是不是拿着棍刀,会阴阳咒,狂妄又欠揍的男人?”
    宋天一思考着:“对噢,会阴阳咒,言谈举止……也确实挺欠揍。”
    林枭又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天一:“在你们来之前,大概两个月吧。”
    周香害怕道:“是秋朗他们啊。”
    程敬白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慌。
    “你们也是冰漠的地鬼,应该知道这帮抢了我家醒髓的地鬼在哪吧?”宋天一仰首问林枭。
    林枭低头看他:“我有个问题,你哥哥宋天九为什么去北境鬼原送死?”
    宋天一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沉默着看向雨幕。
    “我哥……可能死得有点尴尬。”宋天一长长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自从他破境后,就总是逮着我念叨生脉和神谕的事,可我除了能记住,也没有别的办法啊;我又看不见生脉,也打不过那道神谕,而且我的记忆也是在我哥死后这几年断断续续才想起来的。”
    从前宋天九跟他说时,宋天一并非能记住,而是模糊有印象,就像是做梦后醒来,会产生不真实感,怀疑那到底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还是梦里的幻想。
    宋天一低声道:“那天我哥忽然很严肃地跟我说,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行动和思想都变得不受控制。”
    *
    在那个春日中,窗外阳光明媚,棠花缀满枝头,少年靠着窗墙懒洋洋地打哈欠,听坐在对面端正身姿的兄长严肃道:“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对我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是什么力量带来的什么影响?”少年茫然问道。
    兄长说:“残存在这天地间的一股执念,带着难以磨灭的怨恨和野心,试图支配所有人,去创造它想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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