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来不及烧水,就用上午烧开的温水泡的苦杏仁。”倪玉珍声音带着颤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苦杏仁里含有苦杏仁甘,此甘遇水会产生毒素,但凡摄入一点,就足以致命。”宋枝落的话无疑在倪玉珍脑子里炸开了锅,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相公。
    旁边听审的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倪玉珍瞪大了双眼,突然爆发出一声长长的恸哭,紧接着应声倒下,没了反应。
    宋枝落心里一紧,赶忙上前,手指在她鼻间试探了下。
    倪玉珍死了。
    宋枝落默默地退到人群后,任由他们将倪玉珍的尸体搬出衙门。
    见过无数鲜血的人,却第一次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宋枝落全身敛着冷意,困在自己的情绪里。
    宋枝落全身敛着冷意,困在自己的情绪里。
    第15章 十五   灭口
    “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坐在大堂后的台阶上,薛逸凝望着初升的月亮,话却是对宋枝落说的。
    宋枝落并排坐在他身边,心里还是有一丝堵,“倪玉珍不应该死的。”
    “就算她今天没有死,那她也会带着自责痛苦地过完后半生。”薛逸偏过头,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可是,我还是感觉很难过。”
    说到底,这些年,在云城,她还是被抹平了一点棱角。
    腰上一紧,宋枝落整个人被薛逸搂在怀里,男性气息几乎将她笼罩。宋枝落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她现在是一身男装,被人看见,她可以预想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了。
    禁锢在她腰侧的大手却越发收紧,薛逸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还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宋枝落一愣,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连忙矢口否认,“我没有瞒你什么啊。”
    薛逸低低地笑出声,却很落寞,“看来,我还是一点都不值得你信任。”
    那语气,很无力。
    宋枝落心一钝,仰头却只能看到薛逸的下巴,闷声道,“你都知道了?”
    “是,我全都知道了。”
    宋枝落将薛逸的手扳开,然后转过身,与他面对面,垂着眸一字一句道:“薛逸,我没有不信任你。既然你知道,还请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在初来云城的那段时间,薛逸像对兄弟一般,对她体贴至微,吃的喝的用的,一样不落,这是姜添月去世后她感受到的唯一一份温暖。
    她是真的,很感谢薛逸的陪伴。
    薛逸听罢,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有了一丝光亮,郑重其事地说道:“好,你不让我说,我绝不会说。”
    宋枝落笑了,在柔和的月光下,绝美的小脸笑得灿烂。
    纪家夫妻的下葬,是由衙门一手操办的,看着灵堂里两张画像,宋枝落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失去双亲的纪子禹最终在刘元平的安排下,被一个未生子嗣的大户人家收养了,幸好没有落到流落街头的境地。
    接下来的十几天,云城家家户户都陷入筹备过年的祥和氛围中,倒也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只是再回到长安城,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
    简徽在狱中上吊自尽,而没多久,又传来简夫人也在狱中自杀的噩耗。
    宋枝落淡淡一笑,这点苦就受不了了,那留着也无用了。
    只是苦了简珩,要一个人承受所有。
    一时间,满城风雨,简家一夜之间的败落成了街头巷尾人们的谈资。
    宋枝落漫无目的地走在街边,这时候原本热闹的街头,却只剩下行色匆匆的路人,而原本开门迎客的商铺,都闭了门户。
    大家都回去过年了。
    走到街拐角,宋枝落感觉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而那人却像是全然不知,依然低着头,麻木而颓然地向前走去。
    “简珩?”宋枝落盯着那背影,试探地叫了一声。
    因为她完全不能将前些日子那个遗世独立的清朗少年,和眼前这个满身沧桑的少年联系起来。
    简珩像是没有听见,继续埋着头向前走。宋枝落犹豫了一瞬,跑上前拽住了他。
    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侧过头,他看见身后站着的宋枝落,眼里升腾起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微微一挣,挣开了她的手,“宋小姐,有事吗?”
    宋枝落咬着唇,凤眸收起所有情绪,问道,“简公子,你……还好吗?”
    简珩扯出一抹涩笑,“我很好,请宋小姐放心。”
    说完,近乎仓皇地离开。
    只是他没走几步,宋枝落就听见背后一阵闷哼声,接着是巨大的倒地声。
    她心一颤,回头去看,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他就这么倒在路中央,毫无生气。
    宋枝落走到他身侧,将手贴在他的额头,手心里传来的温度着实令她一惊,再看那突然倒地的少年,唇色苍白,额间碎发沾染了细土,显得狼狈不堪。
    宋枝落蹙眉,将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然后再环住他的腰,勉强把他架起。
    因为临近过年,很多客栈都闭门歇业了,宋枝落拖着简珩走了两里路才找到一家亮灯的客栈。
    宋枝落要了一间房,将简珩搬到床上后,又匆匆去找了大夫。
    “这位公子只是感染了风寒,加上没有按时吃饭,身体很虚弱,待我开几服药,调理一下,便不成大问题。只是,这位公子近日情绪低落,导致气血堆积,长此以往,会酿成大病啊。”大夫边说,边写着药方,话到最后,带了几分惋惜。
    宋枝落听着,暗下神色。送走了大夫,宋枝落跑到她经常抓药的药房买药。
    回到客栈,宋枝落叫住掌柜,问清楚了厨房位置,就开始煎药。釉色瓦罐在炉火上漾起白色烟雾,模糊了她的轮廓,药味氤氲了整个厨房。
    半个时辰后,宋枝落端着一碗中药坐在简珩床头,一勺一勺地喂,娟秀的眉间没有一分一毫的急躁。
    橙黄的烛灯下,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伏在床边,三千青丝柔顺地贴在背上,一袭白衣在暗夜里是一种别样的存在。
    这是简珩半夜醒来看到的景象。
    看着床边女孩紧锁的眉头,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上宋枝落的脸。
    宋枝落从小就是个浅睡眠的人,感觉到有人的抚摸,她慢慢睁开眼睛,一抬头,就与简珩四目相对。
    “你醒了?”宋枝落问道。
    “嗯。”
    宋枝落忙起身,摸摸他的额头,直到感觉手心再无热度,才放心地坐下,娇俏的小脸上有过一丝安然的放松。
    然后,起身想去给简珩倒点水。
    “你……为什么要管我?”简珩一把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宋枝落蹙眉看向有些泛红的手腕,却也没有挣脱,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喜欢多管闲事。”
    说完,迅速转过身,走到桌前倒水。
    喝完水,宋枝落本想让他继续休息,简珩却执意要下床走走,她拗不过,只好陪在他身边。
    简珩径自推开门,走到客栈的院中,在台阶上坐下。宋枝落也挨着他坐下。
    铺天盖地的月光驱散了夜的黑暗,在院子里恣意蔓延。
    今夜的月亮格外美。
    宋枝落撑着头赏月,却听见简珩低哑的声音,“月亮再美,等天一亮还是要让位给太阳。”
    “这就是命运安排啊,没有人能改变。”宋枝落偏头看向脸色苍白的简珩,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简珩仰着头,看着当空的明月,突然在她耳边说,“你知道吗?我不是简家的孩子。”
    宋枝落惊愣地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我不是简家的孩子,我是被收养的。其实简夫人一直不能生育,所以才收养了我。可是他们一直待我很好,就像是亲生的一样。”
    简珩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越发孤寂。
    宋枝落听着,许是震惊了,她久久没有插话。
    “你知道吗?其实我对祖上定下来的婚约很满意,那阵子高兴了很久。”话锋一转,简珩突然提到婚约,却像一团棉花打到宋枝落心里,有些堵。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为了简家的名声,想要杀你灭口。”
    简珩的这一句话,顿时激起宋枝落的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她有些颤抖,看向简珩的眼神染上了一丝嗜血。
    看来她的命,真是矜贵。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去往柳县的小道上,是因为我知道简徽派人要去杀你。大概是从停职查办那天起,他开始谋划退路。”
    “他想让我娶辅国大将军的女儿,攀附上徐家,这样简家就不会有事。所以他就想杀了你,从而逼得宋家主动退婚。”
    简珩的话,着实颠覆了宋枝落脑子里种种猜测。
    就仅仅因为自己的退路,就可以贱杀他人性命吗?
    宋枝落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个好女孩,不应该成为利益争夺的牺牲品。”
    宋枝落别过脸,压抑的情绪再难遮掩。
    她是不是做错了?
    最后简珩抵不过药效,先回房间休息了,而宋枝落在院子里一直坐到后半夜,去看了一眼熟睡的简珩,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回了宋府。
    宋枝落前脚刚走进宋府西厢院,就看见坐在台阶上打瞌睡的烟儿,“你怎么在这?”
    烟儿闻声睁开了眼,一脸愁容,“小姐你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出了点事耽搁了,进去吧,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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