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谋位。
    景弈的病确实不足以让他放长线,钓大鱼。
    祁胤帝陷入沉默,像在思索,磨着扳指的动作停住。
    许久,他沉沉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景离笑得桀骜,“一报还一报,是父皇您教我的。”
    祁胤帝在下一瞬明白了景离的意图,“你想让他自己送上门?”
    景离随手拿起一枚白子,在棋盘落下,笑着朝祁胤帝侧首,“父皇输了。”
    祁胤帝看着死局被化,收回手,正眼看向坐在自己眼前的景离。
    不再隐忍伺机、锋芒尽收,此刻的景离俨然有了睥睨天下的傲。
    “父皇难道不遗憾当年放走徐氏吗?”景离审视着祁胤帝,“儿臣帮您。”
    祁胤帝静默着没说话,景离见此行目的达成,拍了拍锦袍上的灰,站起身,朝祁胤帝拱手,“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就在他抬脚往外走时,被祁胤帝叫住。
    “秦家嫡女已及笄,你也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祁胤帝一字一句平淡,但透着股不容置疑。
    景离闻言墨眉紧蹙,缓缓转过身,“父皇应该知道,儿臣早就心有所属。”
    “那个姓宋的女人?”
    “我的妻子只会是她。”景离没有一丝犹豫,“望父皇成全。”
    祁胤帝思及不久前他派赵无敬去查宋枝落的点点滴滴,摇头道:“你爱她?”
    “是。”
    “可她只会是你的累赘。在这龙潭里,你的爱根本不值一提。”
    这话,又仿佛是在说给祁胤帝自己听。
    深宫里的爱,不会长久。
    景离狭长的桃花眸眯起,像是看穿祁胤帝的内心,脸色冷了下来,连敬辞都省去,“父皇,我不是你。”
    “她爱我,不会背叛我,永远不会。”
    他无条件相信他的卿卿。
    ……
    另一边的延禧宫里同样炉烟袅袅,香气弥漫。
    凝妃靠在青纱帐前的美人榻上,由着槐絮给她捶腿,含笑地瞧着由远及近的宋枝落。
    宋枝落刚要行礼,被凝妃打住,“见本宫就无须多礼了。”
    “谢凝妃娘娘。”宋枝落想了想,还是躬身行了个谢礼。
    凝妃也不计较,扭头吩咐槐絮:“去把本宫的白玉酿温一下,给宋小姐暖暖身子。”
    宋枝落刚想拒绝,就被凝妃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槐絮走后,宋枝落站得笔直,“娘娘今日召我前来,是哪不舒服吗?”
    凝妃端详着宋枝落认真的表情,笑道:“本宫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宋枝落不解地看向凝妃,就听凝妃似叹一声:“你当真以为是本宫要你来吗?”
    默了一瞬,凝妃不疾不徐地继续开口:“阿离怕他进宫一趟,你又出事。等年祭结束,他便来接你一起回府。”
    宋枝落听完,心跳漏了一拍,好半天才有反应。
    这个傻瓜。
    她脸颊微红,朝凝妃莞尔,“让娘娘见笑了。”
    槐絮很快将温好的白玉酿端上来,给凝妃和宋枝落各自斟了一杯后,又自觉地退下。
    宋枝落小抿一口,便感觉一股甘甜划过喉咙,暖入脾脏。
    “本宫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要栽在你身上。”
    凝妃涂着丹蔻的手举起酒樽,冲宋枝落做了个倾杯的动作。
    “他生在皇宫,看什么都淡,唯独看你的眼神,烈得很。”
    “宋枝落,你很幸运。”
    宋枝落抬眸,看向凝妃。
    明明是笑着的,却徒生一分落寞。
    何来落寞,宋枝落并不懂,她只是衷心地回了一句:“多谢娘娘成全。”
    白玉酿见底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景离走进内殿,便见宋枝落白皙的脸上透着粉,双眸微眯,一副微醺的模样。
    而一旁的凝妃神色清明,对上景离质疑的眼神,嗤笑一声:“本宫还能害了她不成?”
    景离收回视线,搓热自己的手,捧起宋枝落的脸,哄问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宋枝落还没醉,知道眼前是谁,却忘了凝妃还在。
    她大着胆子搂上景离的脖子,笑意盈盈地应道:“好,回家。”
    像餍足的小猫,乖顺得不像话。
    景离心头一软,将宋枝落拦腰抱起,朝凝妃颔首,“儿臣先走了。”
    凝妃目送景离抱着宋枝落消失在延禧宫门前,嘴角却缓缓扯起一抹苦笑。
    偏爱,这个词本就奢侈,何况在帝王家。
    世人皆说祁胤帝偏爱她,却永远不会知道她被祁胤帝盛宠这么多年,只是因为她和徐嘉柔有三分相像。
    她是徐嘉柔的替身,从一开始。
    年祭之后,便是深冬。
    随着徐氏被诛的,还有祁胤帝的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弈王沉稳内敛,乃逸群之才,特加封为逍遥王,赐封地灵州,钦此。”
    景弈接过圣旨的时候,很淡地笑了笑,“谢父皇隆恩。”
    逍遥王,灵州。
    能把放逐修饰成这么漂亮的说辞,也只有他的父皇了。
    离京的那天,天飘起了小雪。
    景弈有些意外地看向来人,脱口而出:“二哥你怎么来了?”
    “来送送你。”景离声音淡淡,没什么情绪起伏。
    宋枝落也来了,被景离圈在怀里,只露出巴掌大的脸,发自内心地笑道:“祝弈王殿下一路平安,好好养病。”
    景弈握着拳的手慢慢松开,心底一片释然,“谢谢。”
    京城外,雪花纷纷扬扬,马车行得很慢。
    景弈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行过的山间已经覆了一层雪,近乎刺眼的白却不让人觉得压抑。
    一群灰喜鹊从山间飞过,很快窜进了一旁的林子里,偶有三五只脱离了队伍,在树林顶上一上一下地飞窜着。
    望着这一幕,景弈嘴角上漫着笑,攥紧了手里的玉葫芦。
    他听说灵州,是个不错的地方。
    四季如春,鸟语花香,还有姚青蔓最爱的樱花。
    可马车突然的颠簸牵起景弈胸口一阵作疼,他眉心一皱,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一声又一声,伴着鲜血,溅染了他干净的衣袍,也遮住了玉葫芦剔透的光泽。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等不到了,等不到去灵州,等不到去看那里的风光美景。
    他缓了缓,声音虚弱地吩咐马车外的人,“麻烦……你们快一点。”
    “是。”
    于是,马车行地比原先快了很多。
    景弈依靠在车座上,用尽力气去支撑自己这具残喘的身体。
    是解脱了吧?
    他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宫殿里,也不用再经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青蔓,我来找你了。
    第79章 七十九·大结局   大婚
    除夕夜。
    午夜时分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将京城浸入整片冷感的白,满街的红灯笼则晕上暖意。
    宋枝落被景离带到了城郊,刚下马车, 人就被景离揉进怀里。
    “干嘛……”话还没说完,宋枝落只觉眼皮上一凉, 丝缎冰凉的触感弄得宋枝落有点痒,她下意识地往后缩。
    景离环着宋枝落的臂弯紧了一分, 俯下身在她耳边哄道:“别动。”
    宋枝落安分下来,任由景离牵着,在黑暗中往前走。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 景离慢慢停下脚步, 继而伸手将宋枝落脸上遮眼的布勾下。
    宋枝落睫毛微颤, 适应了周遭的光, 然后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她的呼吸微微停滞, 心跳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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