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贪心的小家伙。
    一旁的苏德胜见状,立刻狗腿地拍起马屁:“看来小世子将来必定是个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有朝一日必能君临天下。”
    景离听到君临天下四个字,满意地笑了笑,他的儿子,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满月宴一结束,景离就将景钦交给太后照看,转头牵起宋枝落的手,“御花园的海棠花开了,去看看吗?”
    宋枝落莞尔,点了点头,“走吧。”
    可还没走几步,宋枝落的脚步顿住,不受控地咳了起来。
    景离关心的话滞在嘴边,因为他看见宋枝落嘴角溢出的血丝。
    他心尖一钝,有些慌张,“卿卿你怎么了?”
    宋枝落揪着衣襟缓了缓,气若游丝地安抚着景离:“我没事。”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脚尖离了地,垂眸才看见景离已经将她抱起,他朝身后吼道:“传太医。”
    苏德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看到眼前突然的变故,紧张地应下。
    太医依旧来得很快,只是这次再没了恭喜。
    景离脸色阴翳,扫向太医的目光寒彻,“皇后有何恙?”
    太医不敢抬头,声音有几分不稳,“启禀皇上,娘娘气血微弱至极,若再不医治,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懂。
    宋枝落的身体孱弱,又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如今可能一场风寒就能压垮她。
    景离怔愣了一瞬,压抑着失控的情绪,一字一句命令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治好皇后的病,不然朕让你人头落地。”
    太医听到这话,吓得面色煞白,跪在地上磕头,“老臣遵命。”
    景离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遮盖住墨眸中的情绪。
    宋枝落也沉默着,在太医离开后,她摸向自己的寸口脉。
    脉象极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消失。
    不知道这次佛祖还能不能,听到她的祈祷。
    ……
    后来的日子,宋枝落很听话地配合着太医的治疗,一切都似乎有了好转的迹象。
    宋枝落天真地以为,佛祖听到了她的祈愿。
    成宣四年的冬天比往年要冷些,未央宫里的暖炉前热气袅袅,可宋枝落却难耐蚀骨的凉意。
    烟儿端药进来的时候,见宋枝落额间沁出汗,还以为是暖炉太热。
    她刚想伸手熄了,就被宋枝落止住,“别。”
    宋枝落的声音很轻,险些淹没在门外呼啸的寒风中。
    烟儿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她试探地摸向宋枝落的手,却被冰得缩了回去。
    “娘娘,您怎么了啊?不要吓奴婢啊……”
    宋枝落倚在软榻上,烛灯的光打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显出一层淡淡的温柔的弧影,“没事,兴许是刚才吹了风。”
    烟儿将信将疑,犹豫片刻问道:“娘娘要不然还是传太医来看看?”
    宋枝落摇头,“本宫有些困了,你将药放下就行。”
    这一觉睡到天黑。
    醒来时未央宫里空荡荡的,窗外的夜色像野兽般,侵吞了每个角落。
    不适感褪了些,宋枝落披上一件大麾走出内殿,迎面碰上快步而来的苏德胜。
    “娘娘,皇上让奴才来禀您一声,今夜您先睡,不用等皇上了。”
    宋枝落心沉了几分,抬眸问:“肇饶的事还未解决?”
    秋末的时候,肇饶作为大祁边境小国,屡次进犯、挑衅,景离遂派兵西征,却一直僵持不下。
    苏德胜为难地点了点头,“是。”
    “皇上在御书房?”
    “是。”
    宋枝落踏进御书房时,景离正捻着眉心,棱角分明的脸上是化不开的倦怠。
    “外面这么冷,你来做什么?”
    宋枝落被景离抱到腿上,“来看看你,别太累了。”
    “嗯。”景离将下巴搁在宋枝落的颈间,微阖着眼,“怎么还不睡?”
    “下午睡过了。”
    “朕听说这几天钦儿又被母后抱走了?”
    “嗯,说是要教他读书。”
    画面温馨得不像话,直到景离再度唤她:“卿卿。”
    “嗯。”宋枝落偏头看他,眼眸里揉着细碎的光亮。
    “朕可能要去趟肇饶。”
    宋枝落怔了一下,继而笑开,“皇上只管去就好。”
    景离凝着她的脸,缓缓点了点头。
    两天后。
    戒备森严的宫门前,景离一袭青色劲装,屏退了随征的士兵,在宋枝落的唇上辗转。
    两额相抵时,景离低声哄道:“等我回来。”
    “好。”宋枝落重重地颔首,“一路平安,我和钦儿等你回来。”
    当烟尘卷起时,景离的背影已经看不清了。
    宋枝落在原地站了很久,垂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
    ……
    肇饶不及大祁,四处都有些荒凉的意味。
    景离利落地从赤兔马背翻下,风尘仆仆也掩不住剑眉星目中的帝王之姿。
    “参见皇上。”军营前的将士全都跪了下来,朝景离行礼。
    景离淡淡地抬手,撇了眼面前头戴银盔的男人,肃声问:“丁将军,如今战势如何?”
    丁勇先拱手,扬起声音汇报道:“启禀皇上,敌军狡猾,我军险些全军覆没。”
    不然根本到不了景离御驾亲征的地步。
    景离眼神沉暗,半晌过后嘴角勾起一抹阴寒的笑,“他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
    那年他奉祁胤帝之命北伐,上沙场厮杀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刺激着他的血液。
    他属于朝堂,也属于沙场。
    丁勇先听完景离的布谋,匿在盔甲中的一双眼睛发光,声音嘹亮:“末将遵命。”
    临战前一晚,月色皎洁。
    景离正擦拭着他的剑,军营外传来一阵马匹嘶鸣的声音。
    那声音刺耳、惨烈,仿佛要撕裂了黑夜。
    景离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然后就听见有人大声说道:“皇上,宫中来报!”
    他一愣,走出军营,居高临下地看向跪伏在地的人,绷紧声音,“何事?”
    驿卒不敢抬头,声音颤抖得厉害,却只能硬着头皮说:“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病笃。”
    景离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如同五雷轰顶般,身形微晃。
    片刻之后,他箍起驿卒的下颌,语气夹着极端的怒意和逃避,“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那驿卒抖着身体,“卑职万万不敢。”
    随景离一道而来的苏德胜听到这话,惶恐地瞪大了眼,拉过那驿卒,质问道:“千真万确?”
    “是。”
    苏德胜心中咯噔,乱了,全乱了。
    他瞅见景离将剑往地上一掷,脸色阴翳到了极点。
    “回宫,回宫,回宫……”
    从低喃到高吼,景离濒临在失控的边缘。
    偏偏丁勇先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劝道:“皇上,您一走,军心会散,这仗……”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景离一脚踹倒在地。
    夜色浓重,一匹马从林间飞驰而过,只留暗影婆娑。
    好不容易追上的苏德胜在后面着急地喊道:“皇上您这两日合眼不过一个时辰,龙体重要啊!”
    景离却置若罔闻,握着马鞭的手愈发用力,骨节毕露,眼底一片赤红。
    而当他终于行至皇宫时,隔着厚重的宫门,一阵钟鸣声在冷风萧瑟中更显哀沉。
    一股森然的寒气从景离心底漫上,侵袭了他四肢。
    苏德胜满是惊惧地开口:“皇上,这是丧钟的声音,是……宫中的……丧钟。”
    未央宫外,众人见景离归来,齐齐跪下,烟儿早就哭红了眼,跪地时肩膀还在颤抖。
    景离看着殿门大开,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溃不成军。
    “卿卿她……”
    烟儿嗓子哭哑,泣不成声,“娘娘……一个时辰前……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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