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平回头看了一眼小妮的屋门, 又看大妮在那抹眼泪, 心里也就有数了。
    原来如此, 他本就是聪明人,又会察言观色, 就知道是小妮闹脾气了。
    大妮哭的伤心,季大牛一脸的蒙,他本就是个愚笨的,问大妮怎么了, 大妮也不肯说,他就在那干着急。这个二愣子,还看不出来是出了什么事呢。反正大牛和大妮是真孝顺, 也听话,是值得倚靠的那类人,但是吧, 真有啥事,要他们拿个主张,那也是真没有,只能干着急流眼泪。情,是真的,但没啥用,也是真的!
    这两个娃啊,张兴柱看一眼,心就更塞住了一般!一辈子操不完的心呐!一个两个的都是要债的。
    陶氏拉了拉张恒的衣袖子,道:“姑奶奶火眼金睛啊,这就发现了?!”
    张恒道:“你知道啥啊?”
    “切,我还能不知道?”陶氏道:“就她那段位,小狐狸尾巴一翘,老姑奶奶一开始是没注意,但久了,能不被看出来么?!我是不敢总是说,不然还以为我这个嫂子不慈的。反正她那样,我是看不惯!”
    张恒心烦的慌,心乱如麻,也不理她。
    陶氏见他表情不对,道:“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其它事?!”
    张恒也不说。
    “晚上你和大嫂把门关紧一点,带好孩子。”张恒道。
    陶氏心里咯噔一声,也没有追问,只小声的道:“这是真出事了?!乖乖……”
    见张恒是真心烦,便去找李氏了,道:“大嫂,你可知道出了啥事?!晚上恒子说不家去睡了……”
    李氏道:“问了你大哥了,晚上得看着那个小姑奶奶呢……”
    “这是咋了?!”陶氏道。
    李氏小声的道:“事反正挺大的,强子也不肯说。”
    陶氏啧了两声,啐道:“张家的男人怎么都这德性。告诉我们一声儿是能少块肉还是怎么?!”
    不过她们也知道事情大条了,因此也没有多说,吃完了饭收拾了一下便带了三个孩子家去了。
    张强张恒守在了院子外头,心里又烦,还被蚊子咬,这心里的郁闷,真是没法说!
    “娘!”王安平走到张融融屋里,道:“衙门里的事,我听了一耳朵,却不真切,可是那家人偷摸的来相看了小妮!?”
    “是!”张融融道:“你表哥与她说了一声,她就闹了一通,说是家里没男人为她出头。与她商量,是尊重她的意思,这么大的姑娘了,她有权力晓得这些个破事,是把她将大人看。倒没料着,先闹了起来。这个小丫头,我还看错眼了。现在不替你表哥管上一管,能怎么办?!今天我说了重话给她听,看她怎么应对吧。若是还有的救,少不得要掉头好好管一管。若是不能,也要尽了为父的责任,以后荣辱只有靠她一个人去闯了。她有她的命!”
    王安平听的心里既气又怒,又不是滋味。
    “父母与子女之间也是有缘份的,血缘只是纽带,你表哥这些年也不容易,到底是最小的女儿,这才娇纵了一些,也一直是操心着前三个儿女的事情,对于最小的一个疏于照看,这孩子心里有点别扭,也是正常。被疏忽了的孩子,却又自恃家里人疼自己的孩子,难免有点自私的小毛病。”张融融道:“先看今晚吧,我试试她。倘她是个聪慧的,或是个有嘴没胆的,或是心里还有点怕的,她就还有的救。若是真的八匹马也要闹,便是我也无能为力了。只能劝你表哥放弃。”
    王安平道:“哪那么容易放弃的,这无异于挖表哥的心。”
    所以才希望这小丫头还有的救!
    希望只是有点自私加叛逆。而不是更严重的苗头。
    王安平道:“那家人我带大牛去看看。能劝退了更好,不能劝退,哪怕是撕破脸,也不能应。”
    “你能处理得来吗?!”张融融道。
    “我试试吧,总不能叫这种苍蝇一般的人给缠上来,多恶心。没有他们缠上,我们却不反应的道理。等他们真宣扬开了,更难看。”王安平道:“况且,不能因为顾忌着声名,反而被这样的人给宣扬的。我倒宁愿恶了名声,也要先弄臭了他们。看看是他们不要脸,还是咱们家怕丢脸。”
    张融融笑道:“不愧是娘的孩子。这么想就对了!去吧,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他们讲道理,咱们也能讲道理。若是不明理,见事不成,反倒在外宣扬弄的我们家名声不中听了,就也不必对他们客气!”
    王安平起了身,喊了季大牛出门去了。
    张兴柱跑进来道:“老姑,这……”
    “不能顾忌着女孩子的名声,反倒被癞□□给缠上的道理。难道因为怕名声坏了,反而任由他们糟践。他们若是不要脸,也由不得别人不给他们脸!”张融融道:“特意的直直的问上门去,他们反而怕了,怯了。怂了。”
    “若是他们不呢,反而在外面到处去说呢?!”张兴柱道。
    张融融道:“难道在外面说,他们就有理了,我们张家名声就真的臭了,就得嫁小妮过去了?!”
    张兴柱叹了一口气。
    “不能怕被碰瓷就更小心翼翼的不敢碰。你啊,就是太小心。咱们就是小老百姓,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只要不是有实质的接触,市井小民家里哪个会讲究这个?!还有说了七八家亲都最后没成的闺女,不照样嫁的很好?!”张融融道:“一直以来,你都将这个丫头保护的太好,不妥!终究是小民,你这样反而让她产生了认知错位。”
    “没有千金小姐的命,就要认清自己是个麻雀的事实。行事才能脚踏实地。”张融融道。
    “是我太疏忽于这个丫头了……”张兴柱抹泪道。
    他一向是个有主张的人,只是事涉儿女,难免有挖心之痛。又有失职之嫌!
    “放心吧。交给我!”张融融道:“我是往最坏的方面去打算,可是只是十三岁的孩子,再坏能坏哪儿去,顶多娇惯的过了。也是苦了你,你媳妇去的早,你又要做生意,又要惦记我,还要照应四个孩子,小女儿疏忽了是难免的。还好发现的早,现在掐灭了苗头,还来得及。不管能管回来多少,看她的造化。你这个当爹的,尽了力尽了心就好!”
    张兴柱心酸的不行,心里特别特别难受,就伏在张融融腿上,无声的哭了一会。那眼泪就滴落在她的腿上,冰凉凉的。
    一个中年男人,搁在现代,就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最难堪最狼狈的时候,无人的时刻也会有无数崩溃的时刻,这没有什么可丢人的。
    至少他还有地方可以哭。很多中年人,连哭的地方都没有,甚至连哭的能力都丧失了。
    王安平带着大牛到了晚上才回来,张融融和张兴柱都没睡,等着他们呢。
    “大牛去睡吧。”王安平道。
    季大牛点头,听话的去了。
    “怎么样?!”张兴柱道。
    王安平道:“我去了,叫大牛在门外等着我,我直接去跟那男的说话去了,他娘在一边着急的很。那男的倒挺正常。胡子拉茬的,还在丧妻之痛中。听说是因为什么找他去,心中很是羞愧。知道我的来意后,就更是惭愧的不行,当下就跟我道歉了,说是他们家冒失了,再不敢提的。只当这事没发生过。我瞅着事情不在他身上,倒是他娘身上。与他说通后,也没急着走,与他娘说了几句话。警告她便是不顾她自家的体面和名声,也该顾忌一下我们张家的名声,倘若有什么不好的话传的风风雨雨,我张家便是打上门都是不饶的。我张家一向护短,嫁出去的女儿都能接回来,更何况还是没嫁的,没理由被人缠了两句,看了两眼就舍了家去的道理,还望她自重。”
    张兴柱道:“好,这样才好。安平好样的!说的太好了!”
    王安平是个平静的人,这个事要是张兴柱亲自去,少不得要发火吵架,到最后可能把事给弄毛了,反而不美。
    就是得安平这个性子的去才妥。王安平是那种重话轻讲的人。讲的话虽然轻,可是份量却重。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会生些怯惧。
    这孩子,像自个儿,虽看着软软的,其实性情非常刚毅,一旦有了决断,那是半点都不含糊。
    张融融道:“老虔婆说什么?!”
    也不怪她骂这老太婆,主要是这事太恶心了。儿媳妇和未出生的孙儿才刚埋了呢,就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来。说她臭不要脸都是轻的!
    第108章 露怯
    “很是解释了一通, 看样子是不会再有事端了。不过人的事说不好。”王安平道:“那男的倒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焉知此事他没有默认?!倒装的无辜深情。至于他娘,会不会在外面大嘴巴说, 更不清楚。”
    “已经警告一次了。他们家要是舍了脸, 以为你们是衙差, 身上有公事不能对他们动手来拿捏咱们家, 那也不妨事!”张融融道:“真有风言风语的传出来, 还有我呢,这种破事,只有女人出面才成。男人出面倒不像话, 反而把事给闹大。”
    “人在市井间过活,不容易啊, 是既要有手腕, 还得放得下身段会撒泼!”张融融道:“这种下流人家, 真敢, 我拿粪去泼他家门。我能对着他们家门骂上一天一夜。你们到时候给我送饭送水,搬个凳子给就行了!”
    张兴柱又哭又笑, 道:“老姑,哪能叫老姑这样费劲拨拉的去折腾,累不累啊?!”
    “累也得出头,这可是涉及到名声的大事, 能嫌累么?!”张融融道:“我骂人可不嫌累呢!”
    王安平笑了一声,道:“行,到时候娘去骂人, 我叫大牛给娘扇风凉快,我炖参汤给娘补补气!”
    张兴柱也被王安平给惊着了,道:“你, 你……”
    这像是那曾经的小可怜说得出来的话么?!
    张融融哈哈大笑,道:“兴柱啊,安平可比你通透多了!你啊,还没抬上门第呢,倒为自己设高了门槛,反而薄了脸面。对讲理的人,你这样的还算好。若是不讲理的,你那一套可不成!这件事就得这么处理才好。给脸不要脸,就先开骂。臭了名声是最佳,叫他们抬不起头来。若真依你似的,被惹急了,倒去打架砸门的,怎么?!是想吃官司?!”
    王安平也笑了,道:“表哥哪会这些?!”
    张兴柱若是会对付这种手段,当年哪会被钱老太婆拿捏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对上季家,也是因为季家太精明,精明劲战胜了他们本身的泼劲。否则,张兴柱也是没辙的。总不能每一件事都动用上全武行,真打起来,不死不休的程度,不死也伤,这就得不偿失了!
    一大家子会遇到多少事情,一生那么长,会遇上多少次这样的事情,次次都只能升级事件来处理,得伤多少次,死多少人,家里人才几个?!经得住这样耗?
    市井小民,恐怕骂街撒泼都是避免不了的,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的好,遇到一些恶心的事,就得能弯得下腰,降得了身,否则就只能憋屈忍怒。
    张兴柱叹了一声,到底是家里婆娘去的早,若不然……哎!
    “去睡吧,明天和大牛还得去衙门呢,那家人的事先放一放,真敢这么,口水也淹死他们。想淹死咱张家的门第,那不能够。只要咱家够泼,他们想欺也欺不着。想碰瓷一个好好的黄花闺女去他们家,这是想屁吃呢!”张融融道。
    王安平遇事现在淡定的很,他会学着处理呢,再不济,没法子了,还有娘呢。有娘在,他是一万个安心!
    再者说,表哥没主张的时候还得问娘。家里的事,就没有娘处理不来的。
    他便安心的去踏实睡了。
    “安平……”张兴柱道:“变化好大。倒是我,不如他了。”
    “这孩子,虽然以前胆子小,可是从小见识过的多,钱老太婆是什么德性,你也知道,他在村里,千锤百炼,什么骂没见过,什么打没见识过?!这看着胆小,其实该懂的他都明白。”张融融笑道:“我也是个有福的。安平这孩子省心。将来便是说亲,也省心。估计也不用我去相看打听,他自有主张。该娶个什么样的,什么性情的,他比我主张大。他是什么都明白。而小妮,则是什么都不明白,主意却大!”
    张兴柱叹气。
    “睡去吧。”张融融道:“日子还长着呢,若说折腾与折磨,还有后头。这哪跟哪啊,这才只是刚开始。作妖的孩子,哪能只作一回两回?!有些运气的,作两回碰到壁也就老实了,有些运气不好,嘿,越撞越来劲,那才是真头疼。”
    张兴柱一听一个头两个大,跑去睡了。其实哪里能睡得着?!眯上眼睛就能被惊醒,总是心里感觉不大踏实。
    天就这么在各人的心神不宁中,亮了!
    大妮先起了来,张兴柱道:“小妮呢?!”
    大妮并不知道他担心什么,道:“刚睡着,昨晚哭了一晚上。”
    “哭个屁,累的你也不能休息。就会作践人!”张兴柱骂着,还是去跑了看了一眼,这小丫头确实在。他虽嘴上不饶,心里却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最坏的局面。
    张强与张恒也进来了,看了看她。
    张恒低声对张兴柱道:“爹,我看她晚上门也没关严实,我瞅着也就贪着点家里人的疼宠,现在知道怕了,反而露怯了。这问题不大。爹与姑奶奶说说吧。”
    张兴柱明白他的意思。
    这要是想跑,真钻牛角尖,跟家里人杠上了,就真跑了。这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性质?!张恒虽觉万不至于这样,但也担心她一时想不开,比如钻在屋里闹个要死要活的,因此担心了很久。
    现在看到,这心里是松了,但是心里却是骂的厉害。
    死丫头,嘴上犟,心里怂的很。瞧瞧,真敢闹,昨晚上就得把门给锁了,就开闹了。闹死闹活的要胁人这一类。
    这可真是不识好歹了。
    现在瞅着这露怯的样子,倒有点可怜。又可恨。
    但到底还是自个的亲妹子,有几斤几两,张恒还是心里有数的。
    这就是个张牙舞爪,但也没胆色没能耐的臭丫头。便是作妖也有限。
    还好有的救!
    张兴柱道:“行,你们回家补觉去吧,我去跟老姑说上一声。昨晚老姑也没睡好呢!”
    二人应了,便家去。真是昨夜好一阵后怕,然后喂了一夜的蚊子,娘的,一回家就一面洗漱一面骂臭丫头,在心里把这个妹妹骂了个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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