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阿哥,跟着雍亲王办事太过妥当,太过勤快,太过杀伐,未免是好事。

    就依着弘昫幼时也常宫中走动的情况,康熙也略知晓弘昫冷清,一贯是雍亲王的模子。只是比着雍亲王更是冷清,比着外人前不愿说话,但从不让人挑出错来。弘昫生的心眼只能存几个人,太小了。小的除此之外,行径难免会露出一丝冷意。

    没看这几年,康熙已经很少亲见弘昫了?

    年纪大的人,有时候忌讳太深,反而厌恶。

    “三爷有心,主子可是松口气了?”三儿不去提李氏如何,只是不停的说着弘昫和弘昰,让禾青的心神能有些慰藉。毕竟,年岁大了,谁都不能在世间长命百岁。

    但也因为这个,禾青原来提醒四福晋说的话,自己反而先是以身作则。虽然身份有别,不能明明白白的服丧,但庆幸衣裳多有素雅的。吃食上戒少食肉杀生一等,整个人沉静下来,闲着的时候便是抄经念佛。

    雍亲王见禾青这样上心,几次高僧澶佛,都带上了禾青。

    满族人没有那么多的男女禁忌,禾青施施然的受了。且说听君一席话,胜过十年书。虽然不见这样神迹,但好歹禾青能察觉自己的心神大有不同,也没有原来那样困顿忧烦。寥寥如烟的散去愁意,身上的那份跳脱劲儿也去了一些。

    宋氏也听了消息,过来看禾青的时候,也很规矩的穿着一身素色。禾青见几人神情拘束,心知怕她心里伤感,不由笑道,“太太这是喜丧,你们心意到了就是,也不用这样拘谨,倒累得很。”

    人人见了都要哭丧着脸,便是要好的心情,都要坏了。

    宋氏听了也笑,“看你心里宽松,自然是最好了。”

    “其实也还好,像原来有一户人家,老人家身子骨弱。家人不舍他,年年求医救治。老人家日日月月疼得很,刚熬到耄耋,便去了。”吉官眨巴眼道。

    “那这样的人家,便是大不孝了。”耿氏不予肯定,扭着眉道,“只顾自己心意,不顾老人痛苦,岂不是活活让老人家受罪吃苦?”

    禾青点了头,“正是这个道理,太太向来身子好,原来受过一些风寒,床榻缠绵一月有余。这回见她好了,也不察觉。那日还如以前,起身散散步听听书,精神得很。”

    “这才是天命所归。”耿氏神色带喜,“自自然然的去,不要太痛苦折磨人的,便是最好的孝顺了。”

    宋氏听禾青这话说的,不由得想起一列,道,“这么说,我原来也见过一户人家。家里老人倍儿精神,期颐之年才去。家中烧了房车奴才,衣物首饰。流水宴长长的摆了三四天的功夫,说是底下再没苦日子可说,让老人家在底下多享点清福。”

    “哎呦,还能这样的?”耿氏听着莞尔。

    禾青却心里记下,她还不知晓家里是个什么光景。这户人家蓦地一听似乎大逆不道,但也是别出心裁的上心。仔细一思量,也是孝顺。

    “可不是?那会子我才几岁,说老人家为了撑家受了不少的苦,后来子孙满堂人一多,乌烟瘴气的偶尔也有受委屈的时候。只是老人家心善一辈子,总不放在心上。那家儿子硬气,拿了不少银子,请了当地人吃了不少便宜。”宋氏想想自己幼时扒在桌上抢着鱼肉的模样,也笑了。

    杨氏此时进了门,对着人一一福身行礼,才道,“三爷给皇上请安,与武大人一同,请替主子回县中给太太上一炷香。”

    “皇上怎么说?”

    “皇上答应了,三爷这就要预备启程。”杨氏低了低头。

    禾青一下子急了,“这孩子怎么说去就去?衣裳吃食可都备好了?怎么也不提前和我一声,这样贸贸然的,路上可不是折腾人的?”

    “三爷只说太太那处等不得,随意回来拿两件就成。”

    宋氏和耿氏一对眼,耿氏起身,“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哎,硬是弄得我赶人似的。”禾青无可奈何的道。宋氏笑了笑,“赶什么?你这里不是王爷,就是三爷和六爷,再不然就是底下的永玚永珏。我们没挑拣好的时间罢了。”

    禾青免不得又低声说了两句,这才把人送走。

    弘昫是怕提前备好,让康熙心里有疑。实际上,衣裳早就让瓜尔佳氏包裹好的,此番回来之时和禾青说一声。若有什么话要带的,什么东西要送的,弘昫也可接了。

    禾青心疼的看着弘昫脸无几两肉,拉着坐下,“你倒是和你那克出一个鼻子出气的,总是这样先斩后奏!”

    原来三儿传达的话,禾青见没有动静,便以为只是安慰的话而已。弘昫嘴角轻勾,柔了下颌的冷硬,“儿子是怕若有不准,省的让额吉失望罢了。”

    一个弘昫不够,再叫上武有志,皇上也不会当真不让人去送老人。禾青听得一时混沌,总听皇上不止一回面对旧人离去的场景,默默伤怀落泪。太太也算是原来一见的旧人了,虽然年长多年,但也真是去了。可是这个高高在上,搅得天下大乱的人,为何却没有去?

    一个念头一起,禾青便再也无法冷静。

    明明上回临别的时候,皇上已经脸露死气。虽然薄弱,但也实在不是命长之人该有的迹象。难不成真的是御医医术这样了得?

    虽然禾青从来不会盼着谁死,但归根究底这样模样,许多好坏都是皇上这个弥留老人圣旨而下的。禾青自己被掌控没关系,可是自己的娘家,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孙子,都充满了未知数。一两年就好,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天下众人都要战战兢兢地,俯首称臣听他一声令下。

    原来就算了,可他一把年纪,禾青暗自几次观察,也能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连身子随时都会瘫倒,言语不得,思绪迟钝的人,怎能主持天下?尤其,是现在这个各位阿哥都恨不得杀其后快的时候呢?禾青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想做什么在想什么,只是脑里就绷着一根弦,不得轻快。

    禾青兀自一出神,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后,竟是额头露了薄汗,隐隐透着一股狰狞之气。弘昫大惊,狠狠的拽着禾青的手,低声道,“若无其余叮嘱,儿子就要出门了。”

    出门?

    禾青两眼尽是光色,柔声问道,“你刚去请安,皇上的脸色如何?”

    弘昫一顿,禾青又问,“你这会路途遥远,约莫要去几日?”

    第197章 大行皇帝择四子

    </script>    武有志官职从一品,武国柱致仕上折,朝中厚封三品还乡。弘昫替禾青回乡,捧着册封李氏为二品夫人的圣旨。

    禾青此后便修身养性的挪到圆明园,半个月的功夫,康熙启程到了京师西郊的畅春园中休憩。又因身子又反复起来,愈发不爽,故而迟迟没有进宫。

    因着李氏册封之事,禾青又恭恭敬敬的过去看了两回。

    禾青虽然会医,却没有班门弄斧。何况,康熙这分明就是年纪上长,无可避免的一些症状。无法根治,延缓也不过是御医的指责。禾青只有一回康熙精神一点,便闲着说了一些话。康熙也不说话,只让禾青坐在一侧,静静地听着。

    若是旁人不说,康熙即可对着一户门窗,静静地看上一天。

    谁都不知道,康熙在想什么。

    朝中大臣一一挡在院门之外,偶尔阿哥都是闭门不见。弘昰为此,再没有上学。亲手亲为,汤羹药食,更衣洗漱样样都是伺候精细。康熙对此很是喜爱,言辞间很是赞誉,众人间也越发的抬举弘昰。禾青想康熙愿意见自己,只怕也是看在弘昰的份上。

    自己这个孩子原来什么样子,如今变得样样齐全,在朝臣中游刃有余很得人欣悦,禾青自母亲的身份上思想,还颇有些不是滋味。

    这日,又听闻康熙精神许多,禾青过来请安的时候,康熙正对着窗棂乘风。禾青细眼打量康熙略红的面色,心下一沉,福身道,“皇上金安,看皇上今日都能吹冷风,看来真是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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