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昰躲不得,愁苦着脸,连忙解释,“额吉只管放心。小六身边自来有随从跟着,同伴的也是当地富庶之子,阔气讲究。喝的是酒庄提来的,游的是他家筏船行,陪的也是那些干净的人。小六岂能随意胡来?”

    不胡来,还能偷偷的和武有本混在一起?禾青面红耳赤的,哪听得弘昰这些话,巴掌拍着矮几砰砰响,撇过脸,“出了宫的心也飞了。我不理你是不愿引莺莺燕燕还是心疼未过门的福晋,总而言之,你给我好好守着这一门清净。若有半点是非,看我怎么扒你的皮!”

    “是是,小六就替福晋谢过额吉好意。”弘昰嬉皮笑脸的往禾青边上又黏了过来。

    禾青不耐烦的甩了手,弘昰这才健步如飞的离去。

    三儿悄悄的把茶碗往前一递,禾青却站起身,在殿里来回跺脚。花盆底踩着尽是脆生生的声响,三儿缄默的站在一处,直到禾青半响哂笑着嗤了一声,这才上前缓道,“礼贝勒也是大人了,主子就不用事事操心了。”

    “就你知道。”禾青睨了三儿一眼。

    三儿对此只是抿唇轻笑。

    禾青将弘昰半赶出了宫门,雍正闻言很是好笑,还打趣禾青如今成了个怪脾气的母老虎,凶巴巴的连孩子都怕了。禾青不以为然,把弘昰的事情寥寥两句说了。雍正闻言倒是淡然,神情隐约着赞同。弘昰早些出门经历凡事,有了经验,这才利于自己。何况宫中使女等虎视眈眈,总想着寻得一方梯子做的人上人,弘昰没有个数,最容易沟里翻船,分不清哪个为重。

    雍正蓦地想到了另一个儿子,面上不由一沉。

    禾青见此,从善如流的转为转述近来收来的宫中消息。许多事宜,雍正也是早已知晓。但禾青轻声婉转说来,又有一些宫中之人才能探得的一些阴私。雍正手下拨弄着佛珠,静静坐在一处,细细听着禾青娓娓道来。

    直到寒食节半个月前,面对冷境也很俯首乖顺的四贝子,终于殷切孝顺的提起了钮钴禄氏。禾青不知四贝子说了什么,真让雍正松口,点头允钮钴禄氏出门随从。

    寒食节需要祭扫,皇后在时见人太少,也不论品级规矩,很是宽和让众人前来参与。若说禾青头一年便下手太狠,不让人出头是不可能的。

    钮钴禄氏欢喜之极,和雍正禾青磕头谢恩后,又叫了内务府备好她的衣裳首饰一等。

    齐妃对此很是不渝,但到底是雍正松的口,齐妃便将此点埋在心中,忙不迭的借着自己的宫权,在筹备之事上处处压制钮钴禄氏。祭扫本来就是大事,不容半点马虎。钮钴禄氏自知自己势单力薄,便是开口说哭也是无济于事,更奈何雍正几番不见她,吃足了闭门羹。

    钮钴禄氏弄得一脸灰,齐妃嘲讽哂笑不断,趾高气昂的也不管钮钴禄氏理不理她,一心一意就不让钮钴禄氏好过。

    初时禾青还听听两人的事,可听多了,底下奴才也一个个怨声载道的,禾青便干脆一副并不知晓的样子,再不去打理。以至于齐妃这样幼稚的行径,也只让人作壁旁观,坐看笑话。两人三头两日的,哪怕钮钴禄氏伏低,齐妃也大张旗鼓,闹得很大。久而久之,禾青这样不去搭理的态度也延续到众人眼中。

    老调重弹,也没什么好看的。

    何况齐妃无宠去子,一生只能老死宫中。钮钴禄氏已显颓态,降位之后更是如饮水者,冷暖自知。

    因此直到寒食当日,四贝子穿戴整齐,眺眼望过去的时候,却见一道着着淡绿宫装的熟悉身影垂首走来跪拜时,当即脸色黑沉一片。

    第231章 钮氏贵人姑嫂言

    </script>    钮钴禄氏身边只跟了两个忠心的奴才,迫于眉眼高低,也只能勉强保住嫔位品级的衣物首饰。

    祭扫这一日天气略阴,钮钴禄氏走的尤其小心。只刚出了宫门,轿夫却说轿撵抬木沾了水,看着竟有些裂纹。钮钴禄氏怕自己摔一跤,只道自己身份不必高调,便走来过去。

    途中经历暂且不提,直到殿中,齐妃便呵斥她来的太迟,叫她在廊前候着。

    钮钴禄氏心知今日不得安宁,只能垂首肃立,俯首帖耳的站着。

    待到禾青进去,才知钮钴禄氏趁着露珠走来,脚跟本就发软。又让齐妃指着在外吹着初春的凉风,禾青也只是看了齐妃一眼。到底事情不可太过,离阿哥一等前来还有一段时候,裕妃心领神会的叫钮钴禄氏进门稍坐,预备祭扫跪拜事宜。

    却不想钮钴禄氏进了门,正在忙的焦头烂额的齐妃却是指着奴才去把佛龛摆出去。祭扫的佛龛早就摆好了,但各殿之中也不能少了。钮钴禄氏借着奴才的搀扶轻步缓行,对上佛龛,却是避不可及的撞上了。

    因着春暖乍寒,禾青见不等暖和就让奴才继续铺着毯子。厚重结实的抵了力,佛像是有惊无险的又捡了起来。因为这个,禾青当下面色有些不好。好在禾青身侧就有养心殿的奴才,祭扫又是大事,消息一传,雍正就喝令钮钴禄氏回去,换一身贵人品级的衣裳过来。

    虽然禾青觉得齐妃太过打闹,竟会钻研丢人现眼使人受辱的招数很易留下弊端。可既然是雍正开口,那自然没有她再多言语的道理。

    内务府的奴才将衣裳拿来,中规中矩,甚至在嫔妃花枝招展,浓妆艳抹之下显得灰不溜秋很是难堪。但时不待人,钮钴禄氏无法扭捏,只能捏着鼻子把衣裳穿上,混迹在贵人之中。

    但毕竟钮钴禄氏原是唯一的嫔,又是宫中老人,谁不注意?这样年岁又略大的人掺杂在十七八岁的姑娘里,煞是显眼。尤其是心心念念的嫡亲儿子弘历眼里,一眼便挑出了钮钴禄氏的窘迫。

    弘历心中暗叫不好,自己棋差一步,反而害了他二人更遭险境。

    禾青能感受到其中一道眼神之犀利,但面对近在身侧的雍正来说,禾青却是微微扬起下巴,神情愉悦的略前一步。

    若自己是贵妃,或皇后还在,哪里有她这样并肩的时候?可今日雍正允她如此,她自然不能自谦过度,反把自己弄的卑微尴尬。什么位份不要紧,要紧的是雍正怎么想。

    若不然,爬了半辈子才坐上熹妃之位的钮钴禄氏,也不会任人践踏,走到今日。既然踩了别人,自己就要昂首阔步的大方上前,不可半点退缩犹豫。弘历的那点心思,自然有弘昫去管。

    宫中祭扫不比民间那般乐趣无穷,反是庄重严肃。供上面燕、蛇盘兔、枣饼、细稞、神餤等食,又备上春酒、新茶、清泉甘水等饮用。禾青一身正装,随着雍正动作祭礼,三叩九拜。起身后,齐妃裕妃跪拜。众多嫔妃之后,阿哥公主又要正经行礼,逐一大礼再小礼,禾青才能施然起身。

    禾青头上压着足金双钗,起身时踩着花盆底,险险站不住脚。雍正伸过手来,借力禾青搀着起身,禾青对此很是庆幸,会以一笑。

    寒食节并非什么高兴舒爽的日子,席面上也是规矩寒食粥、寒食面、寒食浆、青精饭及饧等。禾青讲究的吃了两筷子,捧了一杯清泉甘水填了肚子,这才散去后宫之人。

    弘昫领着几位阿哥前去蹴鞠顽,禾青也不阻拦这些。钮钴禄氏因为位份所降,禾青也只是叫自己宫里的奴才过去通报督察着,让其搬迁出景仁宫的主殿。其中许多越暨器具,也要逐一收回内务府中。

    钮钴禄氏这回庆幸自己原来宫中奴才大减,身边的奴才也没因此赶走,连自己的内心也没太多的急躁反复。相反的,很是平静。

    景仁宫越发的沉寂,反之钟粹宫愈发的鲜花着锦,门庭若市。

    禾青册封皇贵妃之日近在咫尺,宫内宫外的来往交际,直到今日是如何都不能再原来一般尽数闭门退去。富察氏请帖进宫时,禾青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头,并借此挡了些人出去。

    张氏去年身子不适,又逢皇后薨逝,故而迟迟留在京中,坐看禾青的消息。今日见禾青大好,只可惜来往伤身,禾青也不让她进宫,便托了富察氏,带了许多山阳旧家的东西。都不是顶贵重,却最为讲究情分。

    禾青看了很是触动情深,其中两匹桃红绯然的锦缎,在当初年少得宠的禾青眼里,曾是最好的布料。可惜张氏再是心疼宠爱,可身份钱财有限,武国柱也不允许禾青太过骄奢,故而一年里裁得一身就是好的。虽然在如今看来,已经显得平平朴素,但禾青脑子里却一瞬想到了乌希哈。乌希哈毕竟年轻,她大可给这丫头裁制一身袍衫。

    来往人等都是朝中家眷,禾青已经不适宜以前那样,常常大袖宽袍面人。这颜色鲜亮,衬得乌希哈正是年轻嫩色,保准穿着好看。

    禾青眼里很是欢喜,眉宇溢着柔色,“额吉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若不是阿玛哈一口咬死,额莫克还想着要随我进宫给娘娘请安呢。”富察氏笑着应道。

    禾青有些无奈,“我与她是嫡亲母女,怎能要她进宫给我请安。我在宫中鞭长莫及,还请嫂嫂多担待一些。阿玛年岁也高,额吉脾气上来,只怕谁都头疼。如今嫂嫂在府中主持中馈,真是劳烦了。”

    张氏闹了一场病,不大不小。只是她毕竟不年轻,缠绵床榻几月,又恰逢皇后薨逝,故而张氏怕惊扰禾青担心,一直压着富察氏不肯透露半句。直到听闻禾青日子过得好,这才精神好些,也让禾青知晓老人家的心意。禾青气急,也无可奈何,拨了宫中一位御医去给张氏诊脉医治。按着御医所言,张氏病情已好,只需渐渐调养即可。

    “娘娘又笑话了。额莫克要进宫,这是娘娘母女情深。我伺候额莫克,那是婆媳孝顺。哪个说得上劳烦?何况往日里自己都要进宫来,带着额莫克也无不可。只是到底年岁大了,底子太薄。大爷昨儿还很是苦恼,不知如何是好。”富察氏和张氏在一个府中住了几年,朝夕相对,两人什么脾性底细,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最后的话,禾青有些狐疑,“大哥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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