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小南山,比较难以形容。

    五月底的天气已有炎热的征兆,锻炼的老人不会选择下午来这里,野战的年轻人也不会选择这个点来小南山,偶尔有些外地游客会来溜达一下。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下午的小南山,可总结为三个字:热成狗……

    山顶非常冷清,那个八角凉亭里,只有一男一女。

    其中那个年轻男子满头大汗,坐在亭子里不发一言。他看上去心情不好,再加上天气炎热,更加的烦躁,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报复社会的赶脚。

    那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把山脚小卖部出售的那种书本大小的塑料芭蕉扇,不停地给他扇风,好像没注意到她自己早已香汗淋漓。

    “别扇我了,你给自己也扇扇。”甄浪还算有点良心,终于说了句人话。

    “我犯下的错误,就让我来承担苦果。”水蜜儿继续给他扇风,一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模样:“本来姐姐还想让你在山顶抒发一下,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下午小南山热成这样,打死我也不来。”

    说着,她卖力一阵猛扇,气鼓鼓道:“失误啊,我怎么没注意一下天气预报呢?姐姐今天唯一正确的是,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不然我会亲手掐死我自己!”

    甄浪被她逗笑了:“我知道你想哄我开心,但是你扇风完全不专业,输出手法有问题。”

    水蜜儿怒了:“扇个扇子,还讲究输出手法?”

    “最近我明白了一个道路,这天底下的万事万物,都有一个输出循环的。”甄浪突然变得很高深,伸出一只手,说道:“扇子给我,让大爷告诉你怎么是高端。”

    水蜜儿把扇子递过去,很不服气道:“来呀,让我看看你有多高端。”

    “你坐过来。”

    等水蜜儿坐过去之后,甄浪侧身半搂着她,扇出来的风同时吹拂着两个人。

    “嗯,是比我高端一点,这种输出循环挺合理的。”水蜜儿很是享受,点了个赞:“看不出来你在这方面还挺专业的啊,以前跟哪个女孩子练过手?”

    甄浪刚浮现出来的笑容没有了,他继续扇着扇子,语气显得很奇怪:“我小时候,有一年夏天,家里停电了,我妈就是这样抱着我,给我扇了一晚上。我还记得她那晚给我唱的歌,记得她右手累了又换左手扇风,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哭啦?”水蜜儿颤抖了一下,用力抱着他:“亲爱的,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哭的,我……想哭就哭出来吧,其实哭出来很爽的,比分泌内啡肽还爽,能把你心里所有郁闷的东西都发泄出来。”

    “被你这么一说,我反而哭不出来了。”甄浪声音很奇怪,讲了一个故事:“我幼儿园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当时我不明白那是为什么,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个王八蛋离了婚第二天又溜去我妈那里,把我妈的金银首饰和现金全偷走了。然后他跑去了云南,跟着一帮子人贩`毒……也是我小学三年级那年,家里才收到消息,那个人被抓了,判了死刑……呵呵,说了你可能不信,我都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水蜜儿沉默不语,这是她认识甄浪以来,头一次见他这么有倾诉的冲动。

    这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一个聆听者。

    “我妈命很苦,嫁错了人,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那个混蛋死了以后,小学同学都骂我是杀人犯的儿子,我那时候还没搞清楚毒贩和杀人犯的区别,跑回去问我妈,为什么她要嫁给一个杀人犯……”甄浪说到这里,透着一种难以释怀:“这是我问过的最丧尽天良的一个问题,我妈从那以后精神就有些恍惚,有时候我跟她说话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妈出去买菜,精神又恍惚了,一辆车撞过来,她再也没能回家……”

    水蜜儿没有再听到故事,反而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完全没想到,这货会哭得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天昏地暗。

    她更没想到,甄浪哭起来比杀猪还恐怖。

    她只能默默陪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七八分钟,甄浪一抹眼泪,居然露出了笑容:“果然是有点爽!”

    水蜜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都不确定这货此刻到底正不正常,她试探道:“女孩子一年不哭几次那都不科学,在这方面姐姐经验很丰富的,哭过之后全身心都轻松了很多……对了,你多少年没哭过啦?”

    甄浪:“从我妈走了以后,到今天。”

    “那不是十几年了?”水蜜儿吃了一惊,叹道:“天呐,你怎么熬过来的?”

    甄浪挠着头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些年,有几次还是有那种想哭的感觉,但是眼泪没掉下来。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我天生没心没肺吧。”

    水蜜儿安慰道:“别难过啦,站长把你和舅舅的事儿都微信里悄悄告诉我了。我觉得你舅舅本质上还是为你好,只是他说话的方式有点不顾你的感受。”

    “有点?”甄浪笑了笑,那笑容透着自嘲,透着无奈:“你不明白的,他要是打我骂我,我都能忍,可是他说话太伤人了。你知道我舅舅今天进了寝室第一句说的是什么吗,他开口就问我是不是在贩卖什么新闻里的新型毒品!”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悲怆:“以前我舅妈生气骂我的时候,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总有一天你会跟你老子一样挨枪子儿……我真没想到,连我舅舅也是这么想的。在他心里,认定了我会走上那条路。”

    水蜜儿抢过扇子给他猛的一阵扇风,安慰道:“你冷静一点,你舅舅当时可能说的是气话,他太担心你了,怕你误入歧途。”

    甄浪很固执:“我不这样认为,他要是心里没那种想法,就不会说出那种话。我外婆就从来不会跟我说那种话,她对我要求只有一个,长大了别像害了我妈一辈子的那个混蛋一样。我这辈子可能没有什么大出息,但我一定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我活着其中的一个意义,就是证明我永远不会走上那条路!”

    “你还是没冷静下来,以前你不是说你的热血都跟你舅舅学的吗?你都这么热血,说不定他今天也是太热血了,才说出那种打击你自尊心的话。”水蜜儿还在劝着,又说道:“其实回过头想想,你不也有错吗,为什么不事先打电话跟你舅舅说清楚?”

    “我已经跟外婆说的很清楚了啊!”甄浪无比的憋屈,显得比窦娥还冤:“自从我经历第一次高考以后,虽然经常说点小谎哄老太太开心,却再也没有在正经事情上欺骗过她老人家。但是我舅舅根本不相信我,他觉得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是在骗外婆,在骗他,这哪里有半点亲人之间的信任?”

    说着,他理论依据十足道:“对比一下就知道了,你看我外婆,我打电话给她说清楚,她立马就信了。但是我舅舅完全不这样,他不止不信我,连他亲妈都不信。”

    水蜜儿劝道:“你也别这样想,我觉得你和你舅舅还是缺乏沟通。你舅舅可能工作压力大,承担一个家庭的压力也很大,还受你舅妈的枕边风,综合起来可能气昏头也说不定。而且你舅舅这个年纪,正处于更年期,可能是对这个社会的看法比较消极。”

    甄浪:“不是说男人四十不惑吗?”

    水蜜儿:“我不同意这种观点,不惑只是代表着一个人阅历很丰富了,并不代表他心里有多乐观。很多案例都充分证明,有那么一部分人到了更年期才开始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比报复社会的热血青年还更恐怖。”

    甄浪:“我们这个话题是不是扯得太远了,别再讨论更年期男人的各种问题了。”

    水蜜儿:“那你现在气消了吗?”

    甄浪:“我早不生气了,就是对我小舅有了新看法。我也不恨他,反正我老家那边也不止一两个人在打赌我什么时候进监狱,多他一个也不多。这些年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欠他的,我会还给他。”

    “别这么说,你们是一家人,说得好像要割袍断义一样。我看你现在就是脑子充血了,说的都是气话。你再这样,姐姐就不要你啦。”水蜜儿嗔了一声,发号施令道:“听我的,星期六陪我逛街,买点东西孝敬你舅舅和舅妈,一家人何必当成仇人。顺便呢,大家都说你富得流油了,姐姐和那两个黑白天使一起,帮你再搭配几套酷炫的泡妞套装。”

    甄浪表示不服:“你这完全是不顾我的感受,在冷酷无情的命令大爷啊?”

    水蜜儿:“什么大爷,昨天当了一天大爷,今天可不会给你这种机会啦!”

    甄浪:“再给我一次当大爷的机会吧,你要我怎么做才行?”

    水蜜儿:“那就听姐姐的话,星期六陪我买东西。还有就是,尽量多帮我争取一点福利。今天苏婕真的给我按摩了五分钟哦,太爽啦,你要是能让莹莹和香香也能这样伺候我一次,姐姐这辈子也就值了。”

    甄浪忘记了伤痛,好奇道:“大姐头来真的?感觉怎么样?”

    水蜜儿一脸的回味:“感觉快飞上天啦,这辈子都没这么幸福过啊!”

    甄浪被逗乐了:“你也学会了这句口头禅?”

    “当然,小女子也是荣耀公会的成员。”水蜜儿得意洋洋,站起来说道:“好啦,大爷,你笑了,难过的往事不要再提,我们走吧。来,你背我下山?”

    甄浪菊花一紧:“这大热天的,我背你下山?”

    水蜜儿挥了挥小拳头,又娇嗔又威胁道:“没良心的,给你扇风人家都快累趴下啦!你今天要是不背我下去,姐姐就躺在这里不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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