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韦氏,还真不是恃宠而骄胸大无脑的草包女人啊,瞧这话说的,暗暗控诉了晋安王身为藩王,却干涉皇上后宫,有些越权行事,又点名了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晋安王手下有意为之,并不能用来当证据。

    毕竟,按照民间的说法,捉贼捉赃,抓奸拿双。

    这两个人并不是在韦贵妃的凌波宫被捉住,而是被晋安王送进宫来的,那晋安王让手下随便找个人易容成胡公公的模样,就说这个人过去常常和胡公公交换身份,出入凌波宫秽乱宫廷什么的,并不算得上什么可靠的干货……

    当然,虽然是不可靠的证据,但在场的人,其实都有七八分相信了。

    晋安王是什么人,那是文武双全,能定国安邦的王者!

    当年天下人都以为他自己要登上皇位,结果他却将侄子扶上了马,众人又以为他要做名义上的摄政王,实际的当权者操控着傀儡皇帝,结果他又去了封地太和城,无大事不还朝,不贪财不爱色,当了五六十年的光棍,可谓是古往今来皇室中的奇人,又如何会伪造证据,专门跟一个小小的贵妃过不去?

    只有皇帝陈恒,听了贵妃的话,精神立时一振,看向晋安王,语气里带出了几分不满,”王叔这是何意?胡太监若是得罪了王叔,王叔只管惩罚便是,何必又多带了个人?”

    陈恒自然知道,也许这地上的两个人会招出一些令他颜面无光的话来,可口说无凭,威逼利诱之下,那还不是想让他们说什么就有什么吗?

    舍出去一个胡太监,陈恒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也不能牵扯到他的宠妃身上呀!

    虽然受了贵妃和皇帝的怀疑和暗示的指责,晋安王神情仍是一派清淡,”陛下说的没错,这两个人放在这里,的确不能证明他们曾经互换身份随意进出后宫,做一些不轨之事,所以当着大家的面,陛下可以命信得过的人为这两个人验身……”

    又是验身……

    陈恒脸上阴云密布,不悦的道,”皇叔有所不知,数月前,宫中所有的大太监都曾经验过了身份,并没有不妥之人!如今何必多此一举?徒费众人工夫!”

    其实他说是给所有的大太监验身,实则是因为红云观之事,皇后曾经大骂贵妃秽乱宫廷,谣言越传越广,他也忍不住有些怀疑,所以才命蔡公公单给胡吉脱衣验身。

    蔡公公后来回报说,胡吉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太监来着。

    如今晋安王叔却要这么多人,来查验一个太监,还说是跟什么国家大事有关,难道虽然保养得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老糊涂了不成?

    晋安王对陈恒的黑脸视若无睹,淡定道,”这两人玩弄花样出入宫廷,自然是少不了障眼法的,如今这二人已然被制,自然就会现了原形,陛下若是不信,只管再验来!这二人的身份,不仅关系到陛下身边贵妃的身份,还关系到陛下龙体和我大陈朝的国运,不可轻忽大意……”

    陈恒阴鸷的目光一会儿跪在地上的韦贵妃身上打转,一会儿又落在了晋安王手边的茶杯之上。

    满室寂静,皇子们个个不敢多言。

    而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亲,也都是暗地里交换着眼神,不敢贸然开口。”来人,将这二人带下去验身!”

    皇帝陈恒终于开口,神情阴冷,回头瞥了眼一直站在他身侧的蔡公公,蔡公公心领神会,赶紧躬身跟去。

    一时间,大殿上又恢复了寂静,韦贵妃掩面伏在地上,一副没脸见人随时要撞柱自尽的委屈之态……

    而晋安王却又拿出了一沓信笺,命内侍上呈给皇帝,又将余下的几份,传给在座的人。”这又是什么?”

    皇帝心情阴郁地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罗列出了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名都是京城人士,富贵人家子弟,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都是三十余岁,只不过上面却注明了,卒于十年前。”这几名京城子弟,当初都是经常出入韦氏家酒楼的少年,与韦氏常有来往……””陛下,臣妾当初进宫可是清白之身,不能不明不白的受人诬蔑,臣妾宁愿一死以证清白!”

    晋安王还没有说完,韦贵妃已是大哭出声,趴在地上给皇帝磕了几个头,便一头向御阶撞去!

    皇帝大惊失色,赶紧叫左右拉住韦贵妃,韦贵妃却已经一头撞上了台阶,那台阶本是青玉方砖,自是光滑坚硬,就听咚的声响,贵妃已经幽幽昏倒在地……”太医!快叫太医!”

    皇帝惊的离座而起,将韦贵妃抱在怀里。

    韦贵妃面色苍白,眉眼紧蹙,泪痕宛然,倒真是娇花带雨柔弱堪怜,陈恒回想起这几年有韦氏陪伴,令他多了不少销魂快活时光,原本对韦氏的恼恨又有部分转化成了心软,不由得连声迭呼,”爱妃,爱妃……”

    几名皇子面上都现出几分关切。

    心里却想,不过是撞破了一点油皮,哪里就至于昏倒过去?

    跪趴在那里的人,要想一头撞死,又怎么可能?

    只可惜皇上就吃韦氏这一套啊……

    陈恒见韦贵妃不醒,不由得抬头怒视晋安王。”皇叔做的过了!韦氏再有不妥,也是朕的女人!朕的后宫,并不需要皇叔来管!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休得再提,来人!还不送贵妃娘娘回宫!”

    晋安王原本神色淡然,可见了陈恒这般青筋暴露大吼大叫的模样,眉眼中更透出了几分冰霜。”陛下此言差矣,如果陛下只是寻常陈氏子弟,那陛下娶谁纳谁臣自然并不会去多事,但此妖妃霸据后宫,秽乱宫廷,残害皇嗣,吸食男女精血生气,为妖作乱多年,手上人命累累,本王身为陈氏嫡系子孙,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晋安王说着便拍案而起,衣袖微拂,一指轻弹,将一道灵气不动声色地送了出去。

    韦贵妃双目紧闭,耳听得皇帝和晋安王两个人剑拔弩张的对上了,心中自以为得计,觉得晋安王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去,不管怎么说,今天这回可以缓一缓,说不得她就寻找机会逃出宫去逍遥自在了呢……

    谁知道印堂处微微一凉,就好似什么东西钻了进去,如同一把钢针在她的头脑中尖锐地戳着,韦贵妃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般痛楚?登时嗷的一声,整个人就好像被扔进了沸水的虾子一样弹跳了起来,手忙脚乱之间,还打到了陈恒的鼻子……

    陈恒捂着鼻子闷哼几声,眼瞧着韦贵妃突然疯疯癫癫,惊得他也不敢再扮深情,赶紧在侍从的搀扶下连退了好几步……

    韦贵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连着换了几种姿势,最后当头脑中那刺痛上去的时候,整个人已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看上去十分康健正常,活蹦乱跳。

    在众人或好笑或鄙夷的目光下,韦贵妃瞬间呆立当地,没好意思再去扮昏迷……

    这女人!

    陈恒揉着自己的鼻子,阴沉着脸色又坐回了座上。

    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方才晋安王似乎动了怒,眼瞧着是非要较真不可,虽然他自我感觉做皇帝好多年,能控制大局,可就此跟晋安王翻脸,他内心里还是犯怵的,怎么办?

    这事如何收场?

    而殿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暂时打破了僵局,只见蔡公公白着脸,惊慌失措的小跑着进来,伏地跪倒,喘息着禀告。”陛下,那两个人,果然有一个是胡吉,另一个是易容的,可两个人都是,都是……全乎的男子!”

    这可真是见鬼了,那天他明明看过的,而且看到的不止他一个人。

    可今天再看却完全不一样,而且,而且那胡吉,还天赋异禀,算是伟男了!

    这句话令全场的气氛更加诡异。

    陈恒缓缓的将视线落在韦贵妃身上,方才流露出多少怜惜,现下就有多痛恨,”好,很好,好一个爱妃,好一个胡公公……”

    陈恒重重地拍着御案,”把那两个人都给朕给带上来,朕今儿要开开眼!”

    韦贵妃惊叫一声,”不,那两个人都是假的,根本不是胡吉!”

    她话没说完,忽然一道劲风袭面,韦贵妃下意识的一侧,就有一个什么东西贴着头飞了过去,在地上摔得米分碎,原来却是陈恒案上的镇纸,陈恒一张老脸气得脸皮乱抖,暴怒地咆哮着,”将韦氏拿下!”

    皇帝发了话,左右自然是效率齐高,几个太监将韦贵妃反剪了手臂,嘴里也塞了帕子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只着中衣的两个人都被拖了上来。

    其中一个人的伪装已经被除去,但见那人模样还挺英俊,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哪个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然而此人在场的众人居然有一半都识得,这分明是顾家的大少爷顾骅!

    有那善于联想的,便想起最近京中的新鲜事,传说中被韦贵妃害了的可不就是顾家大少爷的妻子么?

    第134章 来历

    如果说胡公公长相就算中等以上,就已经可以让老皇帝感到隐约的妒嫉,那眼前这位顾家大少爷年轻俊朗,体态修长,即使此刻神情呆滞,衣衫不整,那也是妥妥的少妇梦中情郎一枚。

    先前名单上的那一长串的名字,都不如眼前这一个真身上阵,来的让陈恒怒火中烧,七窍生烟。

    隐秘的直觉让老皇帝瞬间就相信了这两只有奸情!”给朕,扒了!”

    陈恒指出去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就是要亲眼看一看,一个在宫里十来年的太监居然是蒙混来的!

    皇命难为,在场的人除了韦贵妃又都是男子,瞬间,那两个人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光光溜溜的,露出了让老皇帝更为愤恨的地方……

    众多皇子和皇室宗亲都惊呆了。

    这两个人,还真都是伟男子……韦贵妃艳福不浅啊!

    有一个也就罢了,居然还轮流?”给,给朕拖下去杖毙!”

    陈恒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这一句。

    男人最怕的是什么?

    雄风不再,绿帽当头,而且这顶绿帽还是自己的宠妃倾情制作的!

    就在前一刻,他还为了这个宠妃,跟晋安王叔差点儿闹翻,更不用说久远之前,他为了这个女人,打压了皇后,坐视她残害自己的嫔妃和未出生的皇儿,等等等等。

    内侍们微微迟疑,应了一声就要将那两个光溜溜的男子拖出去。

    晋安王长身玉立在御座之前,尚未就坐,此时却抬了抬手。”且慢。””此事还有内情,陛下可听听他们的口供。”

    众人听了晋安王这句,心中都想起方才他提到过的,关于韦贵妃吸食活人气血之类的话来。

    虽然传说中,那妖媚惑人的狐精或是蛇精,能吸食凡人的精神气血,用于提高自己的修为,而那受害者却折损阳寿,可那毕竟只是传说,难道韦贵妃居然还真是什么邪魔妖怪不成?

    众多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被反剪双手口不能言的韦贵妃身上……

    说来也怪,只不过是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这位是居然好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些许!

    那头顶上反着光的,是刚刚变成的白头发吧?

    还有眼角那多出来的两道皱纹……脖子上的松弛……

    好可怕!

    一直站在太子身侧的四皇子,迅速的收回了自己投射过去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往太子身后让了让,又往跪在地上的顾大少爷面上再度打量了一番,见那人神情依旧呆板木讷,根本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意思,心下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当初,顾骅派人去跟踪云长峰一家人,结果被四皇子的人给逮了个正着,扣下了几个,以此为凭据,拿捏住了顾骅,从顾家手里抠出了不少油水,当时四皇子还沾沾自喜自觉英明神武来着,现下却是有些悔不当初,万一顾骅狗急跳墙把自己给招认出来可怎么办?

    皇帝陈恒不由自主的拿手揉着额头,很是勉强的应了一声,”就依皇叔所言。”

    还能有什么内情?无非就是那点儿*之事罢了,这位皇叔就偏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也不管是不是失了皇家体面!

    晋安王却拿出先前的那份名单来,指了地上的顾家大少爷,”此事需从头说起,就让这顾骅先交待吧……”

    顾骅好似已经被完全制服,晋安王一声令下,他就把他和韦贵妃那点事儿全都给抖落了出来。

    原来韦贵妃十七八岁时,虽然是小户人家的闺女,却出落得一个好人材,自觉天生丽质,不甘在市井之间埋没,就抛头露面,在自家小酒馆里当炉卖酒,果然吸引了众多少年公子们的目光。

    韦氏就如同散发着勾人香气的花朵,引来了蜂蝶飞舞,韦家美貌小酒娘的名声打出去了,酒楼也火了,好些公子几乎是日日都到韦家小酒楼报道,比看自家老娘还要殷勤。

    韦氏的胃口原本并不大,不过是想着嫁进富贵人家里,哪怕是做个二房,享受富贵日子,绫罗绸缎,呼奴唤婢,也强过做小户人家的正妻。

    可迷恋她最深,最为富贵的那位公子家中,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韦氏进门。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韦氏和那位公子二人约好私奔了。

    然而不知为什么,几天后那位公子的尸体在城外的荒郊野外被发现,而韦氏却入了宫。

    顾骅不知道韦氏是如何入宫的,但是韦氏在宫中站稳了脚跟,成为嫔之后,就有胡公公来寻顾骅。

    顾骅那时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曾经也跟在其他公子后面,视韦氏为梦中小娘子,幻想着自己将来成人,能纳个韦氏那般妩媚多情的在后院,后来韦氏入了宫变成贵人,这份幻想就更浓烈了,求之不得才寤寐思服嘛……

    胡公公舌绽莲花,又身怀奇术,小小的露了几手,还是愣头小子的顾骅顿时就被镇住了。

    胡公公告诉顾骅,贵人韦氏因为出身不高,所以要在宫外寻找一份助力,想到当年与顾骅也有一份香火之情,这就想到了他。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都是官在前商在后。

    商人虽然钱多,可地位不高,只有身后有强有力的保护伞,才能保证自家不被当肥羊给宰了,所以如顾家这样的,每年努力跟达官贵人交际往来送出去的银钱,都占了总利润的一多半了,而他们能打交道的所谓贵人,其实在真正的顶级贵族眼里,却什么都不算。

    如今忽然能攀上宫里的贵人,身为未来当家大少爷的顾骅,又如何能不喜出望外?自然是赶紧巴结,送银子送物都是不在话下,而宫中的贵人也开始崭露头角,为顾家成为皇商添了助力,而顾家财力的大涨是,又反过来回馈韦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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