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彦很快便跟在小蓝身后来到了这翡翠园。“听说有个病人,需要我来诊治?”人还未进屋,便已听到说话声。凉子起身对着走进门的明彦施了一礼,转身指了指一脸紧张的石头以及他身边毫无反应痴痴傻傻的韩晓枫。“是林夕的两位好友,还望明彦师傅帮帮他们。”

    “这是自然。”明彦放下药箱,走到两人身边,皱着眉头望了望石头,随后又看向韩晓枫,脸上的表情不由一紧,随后侧头问向石头:“受过刺激?”

    石头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连连点头,“对,对,我们……我们的孩子……”说到这里,他低着头,语气黯然,原本还在说笑着的小蓝小绿两姐妹,也不再玩闹。

    “哦,我明白了。”

    “大夫,我妻子还能治吗?”石头紧张的搓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试试吧,这种心疾最是复杂,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不同,要对症下药。凉子,给我找间安静点的房间,我需要细细查看。”

    凉子应了一声,“那就这里好了,我们都退出去。”说着便拉了拉一脸担忧的石头,“走吧,我们出去等,明彦师傅医术超群,无须担心。”听到凉子这么说,石头才稍稍定了定神,对那明彦恭敬的行了一礼,缓步退了出去,最后望了一眼韩晓枫,才将那门合上。

    门刚合上,便听到里头明彦喊了一声:“对了,这小子身上的伤势也有些时日,再不看看或许会留下点麻烦,凉子你在这住了这么久,我过去教你的那些该不会都忘了吧。”

    凉子听到明彦这么说,隔着门笑着答道:“师傅的教诲,怎么能忘。”

    “既然如此,那你就为这位小兄弟诊治诊治吧。”之后屋里便传来打开药箱的声音,似乎已开始诊治。这韩晓枫虽疯了,但症状比普通的疯子要来的轻一些,或者说不那么乱来,整天就痴痴傻傻的,只有偶尔犯起病来才寻死觅活,石头担心的站在门口,直到被凉子伸手拉了拉,“放心吧,明彦师傅信得过,倒是你身上的伤,我得给你看看。”

    “这……这哪能劳烦嫂子,我这人皮糙肉厚,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他虽这么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他身上的不是一点点小伤,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到处都是长长的伤痕,血已结痂,泛着一股腥臭,偶尔还会招来几只苍蝇,绕在边上嗡嗡的飞着,那肌肉上头的旧伤有些已经出了脓,很难想象他竟能如此从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也难怪那应天门的宫廷御卫不敢让他进宫,就这模样又有谁敢让他进来。

    “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有伤就要治,这是很正常的事,莫不是你担心我是女流之辈,看不好你的伤?”

    见凉子状若生气,石头一下子不敢拒绝,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倒是一旁的孪生姐妹看出了端倪,小蓝笑着插嘴道:“石头呀,你是不是怕你嫂子的身份,觉得不合适?”

    “这……这……”石头看了她几眼,面犯为难,虽没明说,但在场几人都已明白便是这个原因。凉子轻笑一声:“不要想多,你既然是林夕的好友,便不是外人,你若觉得这事不妥,倒是将彼此的关系拉远了些。”

    “是啊,是啊,再说待会我们姐妹也都在场,又非你二人独处,还怕有人能说闲话吗?要是再不然,大可以叫这些侍卫也随着入了殿,在旁看着,难道这样也不行吗?”小绿考虑的得体,说的也让石头无法再拒绝。

    他挠了挠头,一脸为难的说道:“就怕……就怕……污了嫂子的眼……”

    “哎,过去随明彦师傅学医,什么样的伤口没见过,还怕我受不了?”轻声笑着,一行人已来到了边上的殿中,凉子让石头坐在椅子之上,伸手想要帮他褪去那紧身短衫。“这……这不好脱……”石头满脸通红,一只手抓着那衣服,死活不让。

    “哎,你身上伤这么多,不脱还怎么治?”

    “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你现在是病人,快了快了,别让凉子姐姐难办~”小蓝的劝阻终于说动了一脸难堪的石头,他缓缓放下手,任凭凉子处理。

    直到靠近以后,凉子才注意到那件看上去很紧的贴身衣服的玄机,登时惊得张大了嘴,小蓝小绿见她表情古怪,好奇的凑过来,“怎么了……凉……”下一刻她们也注意到了石头的情况,登时吓得倒吸了一口气,两张俏脸吓得煞白。

    那件衣服,简直不是穿上去的……严格来说是粘上去的,衣物纤维几乎与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粘在一起,完全无法撕下来。根本无法想象这个男人怎能忍受这样的痛楚。

    “拿剪刀来……”凉子轻轻一叹,对下面的侍女吩咐道。“还有热水,毛巾,都去准备好。”小蓝也没了平日里的顽皮,表情黯然的催促道。

    当工具备齐之后,三人不再说话,一人拿着一把剪刀,小心翼翼的处理着那与石头伤口结在一起的衣服。“咔擦”,锋利的剪刀切割着衣物纤维,三女睁大了双眼,一点一点,小心至极,生怕伤害到石头。但她们的动作多少会触碰到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为了揭开那些零碎的布块,有时甚至需要用力揭下。每每这时石头的身体都会微微一颤,那揭下布块的伤口被撕出了新口子,带着腥臭的血液不住下流。只处理了三分之一,便已是血流如注。

    “你们,你们怎么不说话啊……”殿中的气氛让石头甚是不自在,与身体上的伤痛来比,这种尴尬的气氛更让他难受。

    “真是不要命的家伙……”小蓝轻轻一叹,白皙的手掌上满是污血,一向爱洁的她却没有一丝抱怨,只是时时摇摇头。

    “那些人把你们带回来就没给你们治疗吗?”小绿眼含泪光的问道,一向性子温和的她语气中多了丝愠怒。

    背对着三人的石头语气平淡的回答道:“是有人在为大家伙治疗,可是伤者太多了,人手不够用啊,比我伤势严重的人大有人在,我怎么好意思去抢啊,我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话虽说的轻松,但话语中透露出的内容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在这一片平和的天京城中,又有多少人能够清楚的了解到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曾经遭受过的苦难。一旁的侍女已有几人忍不住抹眼泪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乱来啊,你这一身伤,还到处乱跑,要是死了怎么办?!”小蓝怒道,手上的动作不经意的加重了一些,揭开了一处伤疤,石头身子绷得紧紧的,似乎是强忍着痛感,许久他才答道:“晓枫的病才更严重……”

    这木讷厚实,看起来傻乎乎的男人用着极其简短的话语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那炽烈如火的爱情,小蓝的眼泪滴落在地,她喃喃的骂道:“真是个傻瓜。”

    当那后背的衣物被全部处理完,那满是伤痕的后背才真正的展现在每一个人眼前,大大小小的伤口多达百处,各式各样,长的是鞭伤,横七竖八,密集的几乎织成了网,往往伤口之上又是伤口,根本无法想象他是如何挺过来的,小的伤口更是无法估量,旧伤上又有新伤,几乎没有一处完肉。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如何能够忍受得住,一声不吭。在处理那衣服之时,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绷紧的身躯,有侍女几次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他都憨笑着点头致谢。

    面对如此复杂的伤情,凉子久久没有说话,她知道不能用简单的方式去处理这样的伤口,有些旧伤虽看似愈合,但必须再次打开创口,否则那伤口里头必定会更加恶化,有些伤口更需要长时间调理才能慢慢养好,根本不是短时间可以治疗的。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有侍女来报,说明彦已经走出了屋子,正向这里过来。听到这个消息,石头连忙站起身,紧张的看向门口,正要往前走时,明彦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只是看气色并不太好。

    石头紧张的向前两步,追问道:“大夫,大夫,我妻子她,她怎么样了?……”那又想知道,却又怕听到不好消息的神态,每一个人都清晰的感觉得到。明彦看了他一眼,当目光掠过那大大小小的伤口之时,眉头皱的紧紧的。

    “你,坐下。”

    石头还待追问,见他如此神情,只得先坐下,只是看那魂不守舍的模样,似乎再得不到答案便将冲出去般。明彦绕着石头仔细看了一圈,又看了眼圈红红的三女,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石头听他这么一叹,心中更是紧张,连忙站起,催问道:“大夫,你,你倒是快说啊。”那语气之中已有了些哭腔。

    明彦瞪了他一眼,双手按住他肩膀,将他按得坐下,沉声道:“与你那妻子相比,你这身伤才更致命,若不是被我看到,保准你活不过一周。”

    这句话让三女俱是一惊,凉子诧异的问道:“明彦师傅,此话当真?”明彦没有转头,指了指石头背后一处三道伤口交合之处,里头黑黝黝的又是血块又是脓疮,“这里都烂了,要是再不处理,其形成的毒素便将沿着心脉流向全身,就算治好,也是废人。”

    “那怎么办?”小蓝急切的问道。

    “挖,掉。”明彦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两个让整个殿中所有人倒吸一口气的方式,“拿纸笔来!”明彦一甩手,边上伺候的侍女立刻奉上纸笔,他在纸上挥毫疾书,写了大半张才将那毛笔一丢,将那纸拿给侍女:“去,把这些东西尽快准备好。”那名侍女得了命令,欠身一礼,赶忙出外准备。

    石头忍不住还是问道:“大夫,我妻子……”

    “她没事。”未等他说完,语气不善的明彦就抢先打断,“是心疾,心疾没法立刻救治,需要安养,我已经写下药方,以后早晚各一次,****煎服,然后不要再刺激她,安养些时日,病症会缓解,到时我再来给她看看。”

    听了这番话,石头才松了一口气,作势便要起身行礼答谢,被明彦一把按住,按回了椅子之上,气鼓鼓的骂道:“你这蠢货,自己身子却是不看重,你还想活不活?”

    石头被骂了一句,憨笑着回答道:“晓枫她没事就好。”明彦摇头轻叹,一旁的凉子走上前来,“那我先去安排下晓枫妹子的事儿,这里劳烦明彦师傅了。”明彦点点头,摆手道:“去吧,找处安静的厢房,日常饮食与每日的药方我已经都写下来了,就按那上面来的办就好,顶多半月,便会有所起色。”

    “是,那石头的伤情还得劳烦师傅你了。”凉子欠了欠礼,带着小绿向外走去,留着小蓝在旁帮手。

    不一会,那侍女便带着一行人赶了回来,将明彦让她准备的东西尽数端上,几名侍卫抬来长桌,满满当当的放了一桌子,小蓝细细一看,发现许多都是从未见过的器具,猜测应该都是医官所用。

    “你可忍的痛?”明彦将一把拇指大小的小刀在那烛火上加温,侧头问向石头,石头憨笑着点点头,“我这人就是粗笨,没事,没事。”

    “那便好。”明彦将那刀子加温之后,喊人将准备好的纱帘尽数放下,整个帘幕之中便只剩下他与石头,还有小蓝三人。其中点了无烟火,光线很是明亮。

    “我现在要将你的伤口切开,这最好是要在人清醒之时来做,你若疼,你便喊出来。”

    石头应了一声,一旁的小蓝急忙喊了一声,随后将一块拧干的热毛巾折叠好,拿到石头面前,柔声说:“咬着吧,会很疼的。”石头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点头致谢,将那块热毛巾咬在齿间。

    明彦伸手轻轻拂过那伤口处的肌肤,仔细推算着里头的脉络血管,突然向前伸手,手中那指甲盖大小的刀锋一下子便刺入了那伤口处隆起的肉块之上,唰的一声,那锋利的刀口便将那鸽子蛋大小的淤肉给削了下来。石头整个人瞬间绷得紧紧的,他死咬着牙,汗水缓缓向下淌下。

    一旁观看的小蓝几乎感同身受着那份痛苦,眼中已有泪光,她用干净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擦去那汗水,不让汗水流入那大大小小的伤口。明彦动作飞快,那细小的小刀在他手中都快玩出花来,小蓝都已看不清那动作究竟有多快,等到明彦停下动作时,那后心处的伤口竟然已被切开,呈外翻状,小蓝好奇的凑近一看,当下吓得俏脸煞白,那外翻的伤口内部,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肌腱,血脉,那最深之处甚至能够隐隐的感受到到心脏的跳动。

    小蓝吓得退后两步,强忍着心中呕吐的冲动,对石头的敬佩更是上了一个台阶。这样的伤口,光是想想便足以让人崩溃,可那大汉却还坐的笔直,尽管身子微微颤动,但依旧保持着这那个姿势,连一声痛都没有喊。

    明彦对石头的反应很是敬佩,点点头,将桌上的银盘中正在加热的几根较长的器具取到手中,“接下来,我要处理里头的毒肉,这过程会更加疼痛,你忍着点。”

    这时,石头抬手取下嘴里咬着的毛巾,对两人说道:“大夫,这里……有酒吗?”

    “酒?”明彦微微一愣,但旋即明白了,“自然有,你要喝点?”酒精用于消毒,自然是有的。

    “嗯……喝点,就不那么痛了。”满头是汗的石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去拿。”小蓝连忙答道,随后掀开帘幕飞也似的往外跑去,这翡翠园供凉子居住,其中自然藏着不少佳酿美酒,小蓝对此十分了解,没过两分钟,她便气喘吁吁的捧着一坛酒跑了回来。

    “这是玉瑶琼浆,可以吗?”

    石头笑了笑,“是酒就好。”将那酒坛取过,一抬手就掀开了那酒坛上的封泥,仰头灌了三大口,那玉瑶琼浆正是这下界数一数二的美酒,素来只有重大宴席中才会取来饮用,就连这翡翠园也只有三坛而已,石头却不知其中贵重,仰天豪饮,末了他将酒坛放下,擦了擦嘴,笑道:“酒是不错,不过不够来劲,不如烧刀子。”却也不再多说,将一块毛巾咬在嘴中,大马金刀的坐得笔直。

    他这一翻动作,身后的伤口又崩了几处,那切开的伤处更是不住向外流脓,明彦一言不发的擦去那些污秽,见他准备完毕,便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开始了。”话音刚落,他便将两根长且窄的器物探入了那处伤口,同时一道小小的光源出现在石头的伤口内部,照亮着里头复杂的情况。

    手术进行的过程中,因为喝了些酒的石头脸色潮红,身上不住的出汗,却始终没有抖上一抖,看得帘幕外的侍卫宫女不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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