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川忙躬身答道:“回禀楼主,属下刚刚获知,那人极有可能是……萧二楼主。”

    “什么?”符青抬起眼来,手中毛笔也不自觉地搁下。

    李三川按照萧琮交待的话继续道:“事关重大,属下将提供情报的两名弟子也一并带来了,他们有新的线索报告楼主。”

    符青这才注意到从进门起就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看长相倒是有几分眼生,可朗月楼弟子众多,有几个她不认得的也不足为奇,心里便没起疑。

    她看向萧琮所在的方向,问道:“有什么新线索?”

    萧琮刻意压着嗓子,低头道:“还请楼主屏退左右。”

    符青却道:“他们都是可信之人,你只管说,无需避讳。”

    萧琮又道:“兹事体大,属下请楼主屏退左右。”

    符青听了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终是挥手令众人退下,随后亲自走去萧琮身前,道:“究竟是何事……啊!”

    一句话未竟,萧琮已一拳将她打倒在地,跟着扑上前去,一手揪住她衣襟,另一手握成拳,照着眼窝又是一击。

    符青莫名其妙地挨了这两拳,正待出手,却见按住自己的女人忽然间从脸上撕下面具,露出后面那张熟悉却久违的面孔。

    “琮……琮妹?”

    符青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猛然想起屋中还有一人,刚转脸向冷寂云看去,便听他似笑非笑地说:“冷某不请自来,符楼主原谅则个。”

    符青左右是经过大阵仗的人,只楞了片刻就定下神来,眼窝里一片淤青却仍笑容优雅:“冷左使大驾光临,想必是来向符青寻仇了?”

    却听萧琮咬牙道:“这是我和你的事,与他无关。”说罢转脸对冷寂云道,“寂云,让我跟她单独谈谈可好?”

    冷寂云踟蹰了片刻,担心萧琮在符青的地盘上吃亏,可见她一脸坚持,也只得点了点头,退出门外守着。

    符青重新站起身,丝毫不显得狼狈,她一面整理着褶皱的衣衫,一面对萧琮道:“现在就只剩下你跟我两个人了,你要和我谈什……”

    没出口的话被萧琮再一记重拳打断,接连挨了三拳,符青也给激起火来,怒道:“你是专程来打架的不成!”

    “我就是来打架的!”萧琮瞪着眼睛抓住她肩膀,拳头像雨点似的往她小腹猛击。

    符青哪肯再示弱,当即翻身反将她扣住,朝着她鼻梁骨就是一拳,却觉腿上剧痛,竟被萧琮一脚踢中了膝盖。

    “好,你要打架,我陪你打个痛快!”符青三两下将身上纱衣扯了下来扔到一边,下摆也胡乱地塞进腰间,大力地把萧琮按在墙上,提拳就揍。

    萧琮一掌扇在她下颌上,听到对方的牙齿猛然咬合发出声脆响,紧接着,她扣住符青的腰跟她一起滚在地上,两个一流高手竟像突然间忘记了武功,如起了口角的孩童一般扭打成一团。

    萧琮打下一拳,自己嘴角的血也流下来,泪也流下来:“你她娘的混账东西,要打要杀放马过来啊!背地里算计我?我叫你背地里算计我!”

    下一刻却被符青一掌掀开,反骑在她身上抓着喉咙往死里掐。

    “是啊,我混账,你又好到哪去?你闯下的祸有朗月楼给你背着,满江湖几百号人看我符青一个的笑话,你在哪呢?狗屁的掌门前辈追到我地盘上逼我低头,你她娘的又滚去哪了?”

    萧琮憋得喘不上气,拳头发狠地砸在符青后背上,终于趁她回手格挡的机会挣脱出来。

    “欠你的我通通还给你,当年落霞峰上你救了我一命,你想要的话我也还给你!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抓走阮家人的是不是你!陷害药师门的是不是你!在红袖楼设局的是不是你!你告诉我!”

    “你说得什么混账话!要还命的话,你也救过我一次,我是不是也要还给你!”符青气得双目赤红,再次按住她,怒吼道,“萧琮,你不就是仗着你杀不了你!”

    如果不是这样,你敢带着冷寂云一个人摸到这来?你敢在敌友不明的时候在我面前表明身份?你敢在我符青的底盘上抡着拳头揍我?

    混账!真他娘的混账!

    萧琮闻言,猛然把符青推开,歇斯底里地朝她吼回去:“难道你不是!你不是仗着我杀不了你?!”

    符青被她疯了似的拽起来,狠命地往墙上磕,鼻管里淌下的血流进嘴里,舌头连同喉咙里溢满惹人作呕的甜腥气。

    身体一声一声地撞在墙上发出闷响,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反倒含着满嘴鲜血大笑起来,就好像正剧烈疼痛着的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萧琮打得累了,像被抽去全身力气似的仰面倒在地上。

    符青这才觉得眼前发黑,人顺着墙壁滑坐下来,近乎疯狂的笑声却停不住。

    “哈哈哈哈,是我干的,全都是我干的,怎么样?还不止这些,流云宗主范无极是我一剑刺死的,老不死的楚西川也被我一把火烧成焦土,还有岳阳剑曹禅,我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容易,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吗?”

    萧琮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的屋顶和房梁,耳边传来符青的笑声,也听见她在说话,却不知为何觉得一切都离她远去了,那感觉好像是幕天席地地躺在无边旷野上,漫天星斗下只剩她一个人。

    符青忽然手脚并用地挪到萧琮身边,发出的是笑声,表情却不知道是哭是笑。

    她说:“你知道吗,曹禅竟然跟我说,你和冷寂云有私情,别说是废去武功,就算是就地正法也不为过,她竟然这么跟我说,她竟然敢!”

    她笑着笑着,眼神也恍惚了,支撑身体的手臂一软就和萧琮一样躺在了地上。

    “但是你知道我是怎么答她的?我说,您说得是。哈哈哈哈,可不可笑,我竟然卑躬屈膝地附和她,就因为她的名声比我响,她的武功比我高!”

    符青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了一种极度悲愤的表情,而接下来的话几乎是被牙咬切齿地说出口,“我忍着,一直忍着,我忍了那么久,终于等到我符青的名声比她响,武功比她高!我终于可以看着她以她当初羞辱你我的方式身败名裂,要江湖中人都去看她的笑话,要冷寂云那个毁了你的血阁妖孽自食恶果!”

    萧琮脑子里轰地一响,眼前的漫天星斗暗淡,出现在视线尽头的依然是死气沉沉的屋顶和房梁。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和你为敌,可是我能怎么办?”符青安静下来,闭着眼睛低低地笑,任由血液从脸上滑进凌乱的黑发里,“我能怎么办……凤九还在龙棠山上,还在苏枕河的手里,她在逼我,你也在逼我,我踌躇满志,意在叱咤风云,可全天下的人都挡住我,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甘休……”

    萧琮听了这句话,恍惚中抓到事情的症结:“你说什么?凤九还在血阁里?”

    符青点了点头,睁开眼:“苏枕河的条件是,用冷寂云去换,我答应了她。凤九是我所爱,冷寂云却是我痛恨之人,这样的条件,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对不对?”

    萧琮问:“红袖楼的事又怎么说?”

    “呵,那只是个意外,曹家经营的商铺近来连连亏损,曹禅既然肯不惜脸面地求我,那我何不将她约了过来,成就这盘好局。”

    萧琮又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符青便也转过头去看着她,道:“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和我联手。”

    是夜,星疏风轻,月色阑珊。

    负手静立在江边的人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忽然笑了笑,道:“今夜不能成眠的果然不止符青一人,我等你很久了,冷左使。”

    “原来符楼主早料到冷某会来。”冷寂云走到她身边站定,墨黑的发丝在夜风里飞扬起来,遮住了月色下略显清瘦的脸廓,“萧琮和我说,你想同我们联手对付苏枕河?”

    “不错。”

    冷寂云却道:“在你做了那么多事以后,凭什么肯定我会答应?”

    符青转身,迎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凭你现在的力量还奈何不了苏枕河,只有和我结盟,你才能完成你想做的事。”

    “哦?”冷寂云笑了,“冷某还有什么事可做的,倒是符楼主,怕是要借助我们的力量营救凤江临吧。”

    “冷左使不必试探我。以你的智谋不会察觉不到苏枕河早就对你起疑,脱离血阁是迟早的事,但直至今日还按兵不动,不该有个理由吗?我想冷左使应该比我更清楚兵贵神速的道理。”

    冷寂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出奇地没有反驳她。

    “好,我答应你的提议,但是你要听从我的安排。”

    符青说:“行,但是你也要答应我,绝不让萧琮和苏枕河正面对敌。”

    冷寂云不解道:“为什么?今时今日的萧琮和苏枕河对敌比你出手更有胜算。”

    符青不说话,按在树干上的手突然抖了抖,猛地一掌拍落,枝桠剧烈地摇摆,刹那间花落如雨。

    冷寂云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符青闭了闭眼,嘴唇微微发抖:“你根本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把柄抓在苏枕河手里,苏枕河现在能以此威胁我,将来就能以此威胁她,我不能第二次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把她毁了。”

    冷寂云再次沉默了,原来苏枕河手里的筹码不止凤江临一个。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把柄。”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喜欢写肉搏的戏啊,好像萧琮和符青各自憋在心里的痛苦都在拳头下发泄出来了,好爽~

    大家多多留言哈,让我把这月的积分都送完吧~~

    ☆、第51章 两个人的秘密

    冷寂云一个人沿着江边往回走,他走得很慢,慢得可以清晰感觉到晚风从长衫的缝隙里吹进去,身体在一点点变凉。

    他又想起符青说得话,一字一句都像挥之不去的浮尘盘桓在脑海,将他来见符青之前想好的全盘计划都打乱了。

    她说,你一定以为萧琮是你遇到过最正义光明的人,和她相比,你一直在黑暗中挣扎。你觉得委屈吧,为了和她在一起,你尽量藏起自己的黑暗来,用她喜欢的在阳光下的方式活着。

    可是你能想象吗,一个孩子怀着仗剑任侠的美好愿望,却被迫踏入暗无天日的修罗场,别人要她的手沾满杀过人的血,她却偏要用同一双手挥出活人的剑。

    只差一点,你看到的也许就不是现在的萧琮。

    冷寂云咬了咬牙,眉宇间都笼罩着凝重。

    他从来没有想过,十几年前季北村发生的江湖悬案竟然出自一个九岁孩童之手,而这个人,竟然是萧琮。

    符青说得没错,从黑暗里爬出来,比一直活在黑暗当中更加艰难。

    此时此刻,他突然间明白了萧琮长久以来近乎偏执地坚持着侠义的理由,她怕再陷进去一次,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屋里燃着半根蜡,火苗被风吹得斜了又斜,明灭中映出萧琮单手支腮坐在桌前浅睡的身影。

    许是因为等得太久,她原本执于手上的书卷已滑落在地,刚刚端着热水进屋的冷寂云见此情形失笑地摇了摇头,将铜盆放于她脚下,又抹干了手上水珠,这才拾起书本来重新放回桌上。

    萧琮在迷蒙中感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替她除去鞋袜,皮肤接触到温热的水流,放松舒坦的感觉顺着双足簌簌地蔓延至全身。

    按在脚上的那双手很柔软,力度适中地揉捏着足底的穴位。

    多日来的疲惫得到缓解,萧琮心满意足地想,这可真是个美梦。

    然而梦境越来越真实,她甚至可以听见对方撩起清水时的响声,想要探寻水声的来源,却不防下颌从竖起的手臂上滑开,身体猛地向前一栽,人也因失去平衡一下子清醒过来。

    “睡醒了?”

    萧琮睁开了眼睛,在昏暗中对上男人含笑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不可置信地想,我还在做梦吧,不然怎么会看到寂云正蹲在面前替自己……洗脚?

    “别动。”冷寂云抓住她的脚踝,阻止她想要躲闪的动作,照旧时轻时重地按摩着萧琮脚上的穴位,笑道,“看来我真的对你太坏了吗,还是你这个人根本就不懂得享受。如果我是你,就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动。”

    纤长的手指没在水流当中,透过被烛火映得橙红的波光,显得越发温柔好看。

    萧琮很快回过神来,欠着身子按住了他的手。这双手可以抚琴,可以握剑,却绝不适合做这样的活,尽管男人突来的体贴着实叫她受宠若惊了。

    冷寂云见她固执得很,索性把布巾递给她随她自己去擦,自己在旁边坐下来,安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萧琮……”

    “嗯?”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可那人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将头侧枕在交叠的手臂上,目光安谧地朝自己望过来。

    果真是不大对劲。

    萧琮放下布巾,将铜盆推向一边,然后同样地把双臂交叠着放在桌面上,埋头在臂间。

    两人的脸因此离得很近,中间隔着一小团柔弱却温暖的烛光,萧琮在桌子下面勾住男人的手指,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跟平时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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