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什么可问,无论何种的回答都有几分凄凉的味道。

    那些灯下落寞的身影总在眼前挥之不去,吉云想,大约是自己太累,于是没空装得漠然,只好随波逐流地感性下来。

    吉云拍了拍他肩,说:“陈琛,咱们回去吧,今天一天太折磨人了。我想赶紧洗个澡,然后躺床上睡一觉。”

    近乎是飘地往门里去,陈琛却将她自后一把抱住,锋锐的下巴磕在她柔软的肩上,他热乎乎的呼吸落在她颈上。

    “吉云,孩子不是我的。”他一字一字说得很轻,然后咬牙切齿,把心肺都撕碎了吐出来。

    吉云不大不小地松了口气,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下这口气。

    就好像爱情终究是矛盾的,既要狭窄到只容得下对方一个人,却又要接受心底良心的追罚,问你为何要幸灾乐祸。

    吉云揉着他的手,说:“知道了。”

    他却怎么也不松,就这么紧紧搂着。

    吉云甚至听得到他鼻子里,如风箱般呼啸的声音,一闪而过的想法……

    她又摇了摇头,陈琛没有那么脆弱,十几岁就出门打拼的男人,不会轻易地流泪。

    陈琛说:“你问我。”

    吉云低低笑起来:“你要我问什么啊?”

    “随便。”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滑动,推着她细致的皮肤,他声音沙哑起来:“随便问我点什么。随便。”

    吉云想了想:“乐乐应该是林玉的孩子吧。”

    陈琛点头。

    “村里人都以为你们结婚了?”

    陈琛又点头。

    吉云:“那么事实呢?”

    陈琛将手又一次收紧,重复着:“没有,没有……吉云,你相信我。”

    他的委屈这样显而易见,吉云努力转了个身,像安抚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说:“我相信你啊,陈琛,我相信你的。”

    ***

    山里的夜生活单调,客人们吃过晚饭,陆陆续续地回了房间。

    林玉身体不好,也早早上楼睡下,唯独陈母在厨房里洗碗。

    陈琛喊她休息,她没肯,陈琛直接将她手从水里拿出来,自己站到水池边洗起来。

    两个人用方言对话,陈琛将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陈母半晌没吭声,最后说:“今天晚上你睡去亲家那边。”

    陈琛停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她。

    陈母却看着一边坐立难安的吉云:“林玉今天状况不太好,我怕她看到你这个朋友想起今天的事,情况会恶化,让她今晚上睡你的房间好了,你去亲家那边。一方面也是家里实在没屋子,另一方面这次回来的比较急,没给他打招呼,他嘴上不说,心里会埋怨,老棺材坏着呢。”

    陈琛没答应,遥遥看了眼吉云。

    吉云把他妈妈的话听懂了大半,不想他为难,说:“你妈妈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

    陈母冷哼了一声,拍了拍自己儿子:“家里这边你没什么可操心的,主要是把亲家劝劝好,还有乐乐,这孩子从小没爹妈在身边,可怜得很。你这次有空回来,就多陪一陪他,洗过碗就赶紧过去,去晚了路上更难走。”

    陈琛还是没吭声,转回去把碗快速洗了,然后自碗橱里端出几碗剩菜剩饭,搁在热烘烘的灶台上。

    陈母又欲要催,刚刚开腔,陈琛冷冰冰地说:“能不能让我陪她先把饭吃了?”

    陈母一口气梗脖子里,将手里湿哒哒的抹布往灶台上一扔,步履蹒跚地往外走。

    陈琛将饭拨进小碗里,塞进吉云手里,说:“凑合吃点吧,这山沟沟,就是想带你去吃点好的都找不到地方。”

    吉云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想带我去吃点什么好的啊,干拌面、红烧鲫鱼,还是你那个火车头?”

    陈琛往嘴里连扒了两口饭:“都不是。”

    “哦。”

    “要真正好的。”

    “哦。”

    随便吃过,陈琛拖了个长木盆出来,一个人在雨中,就着冰凉的井水将之里里外外刷洗了一遍。

    吉云则是将小厨房里的水瓶一次次拎进房间,等木盆过来了,将热水倒进去,陈琛又拎了一桶冷水来混合。

    因为水不满,陈琛捡了块砖搁木盆后头翘起半边,吉云光着身子走进去的时候一度掌握不好平衡,东倒西歪,最后狼狈不堪地摔坐下去。

    陈琛听到木盆晃动的声音,敲了敲门,问:“你怎么了?”

    吉云说没事,用他的毛巾沾满水,一点点往身上浇。

    木盆表面上过漆,因为年数久远,被日复一日的热水浸得起了泡,皮肤摩挲上去密密麻麻地凸起一片。

    吉云觉得恶心,克制着不去多想,只是反反复复去追忆陈琛一次好过一次的吻技,他喘息的频率,掠夺的力度……

    最后又不免想到在门外,他拥抱她时的战栗和惶恐。

    她走远过,迷失过,放纵过,也曾轻蔑地扬起头颅,对他说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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