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大眼瞪小眼,各不相让,褚勐骑着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宁卿,身后跟着风尘仆仆还带着血腥味的兵士,他们之后的改制马车,狭小陈旧,马车上面洒满了黄色和黑色的石粉,不知道加了什么,闻着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慕容昕和霜风远远便看见军旗静止在门口,待要奔过去喊话,被慕容昕拦住,他们一行人翻身下马,慢悠悠走了过去,却是听见两方正为了进军营下马之事争论不休,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慕容昕站着听了一会,原来方才宁卿回来,刚刚下马,褚勐等便风风火火的冲进来,见宁卿的马匹挡在门口,直接一鞭子抽了上去。

    马儿受惊,险些踩踏到牵马的女兵,宁卿不满,当下拉住褚勐的缰绳,要他下马说话,而褚勐此刻大胜归来,勉强按照霜风的密信来到北营说话,娇矜之意几要溢出,加之一则不知道慕容昕在此,二则实在恼怒这竟然敢动自己爱马的女人,竟然直接扬鞭抽了上去。

    这样毫不惜力的一鞭,若是抽在宁卿身上,不死也要半条命。

    听见女兵急呼的王珂和剑雨出来,不由大骇,叫道:“住手!”

    褚勐哪里愿意停下,但这一鞭子挥下去,却没有预想中的惨叫,宁卿就势借着鞭子的威力纵上了马背,下一刻,一个漂亮的旋转,狠狠在褚勐背上踩了一脚,留下挂在他脖子上的长鞭跳了下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褚勐尚未回神,竟然就被就此摆了一遭。

    “混账东西,找死!”他面色一变,撤下长鞭就要动手。

    “褚将军!”剑雨正好面向大营大门,远远看见慕容昕等已经近了,却不好直接说出口:“使不得。”

    褚勐如何肯依,然剑雨已经挡在身前,他用力不得,冷眼打量宁卿片刻,忽浮上一摸古怪笑意:“我道是谁,原来是本将军赎身单奉的小娘子!竟然如此想念俺,这般迫不及待来迎接?”

    宁卿冷笑:“想不到褚将军眼睛不好使——嘴巴也不好使,吾乃朝廷亲封的忠武将军!”

    褚勐志得意满,哪里能听的这番闲话,说着便要动手。

    霜风担心一场误会出了事,便道:“属下过去接应褚将军。”

    慕容昕摆摆手:“等等。剑雨在,无碍。这两日阿恒心头不知攒了多少火,且让她先发泄发泄。”霜风嘴角抽了抽。

    果如他所说,眼看褚勐动了恼意,宁卿也并不为怵,他们本属于不同的编制,只有品级上的高低,而方才的事摆明了褚勐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她见褚勐长鞭一动,顺手一抖,抽出了腰间的断玉剑,剑身上面有细细的碎纹,不注意看恍若花路一般。

    褚勐见她真的亮了兵器,连连大笑:“本将军就喜欢这般有性格的女子!难怪当日北狄南下,竟然让你没死,看来还真有些功夫,呵呵来,先让本将军指点指点你,今晚榻上也好检验检验!”

    宁卿面色不动,手指从剑身滑过,嘴角扬起一丝酷意,纤身一摇,褚勐的铠甲长袍近身护卫周全,但是身重数十斤,哪里有宁卿的轻巧灵便,况且她的身姿本以灵巧见长,眼看剑光飞舞,而褚勐长鞭舞的滴水不漏护住周身,可是很快,他便发现,宁卿挥舞过来的剑招并没有杀气,而且也并非只针对他。

    他骑在马上,眼下对着这近身博弈,反而变成束缚,片刻之后,宁卿退后数步,站定一旁。

    褚勐骑着马仍然高高在上,但是马周围一圈的长鬓却已经全数被隔断。

    “你找死!”褚勐真的动了杀意,随着马鬓的落下,他恼羞成怒,翻身下马,“以下犯上,本将军今日便要军法处置了你!”

    剑雨面色大变,正要阻拦,却听见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褚将军这么大的火气,是要军法处置谁啊?”

    褚勐一怔,连忙单膝见礼:“参见太子殿下。”

    慕容昕挥手平身,又道:“辛苦。”然后走过去去牵宁卿的手:“阿恒,怎么这么生气?”

    这是什么情况,褚勐猛地咽了口唾沫,刚刚的话——太子应该没听见吧。

    然后他看见宁卿抽出自己的手,点了点头,就带着几个女兵离开了。

    就这么走了。

    褚勐此行,除了平定西疆的捷报和西疆巫族互宁的契约,还带来了两个人。

    慕容恪和月尧。

    两人多日没有进饮食,仅仅用了些水,早已虚弱不堪,那个晚上,慕容昕没有来找宁卿,他在帐篷中和他们说话,从夜幕低垂一直快到星子黯淡,终于帐篷中的灯,没有人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最后月尧带走了慕容恪。

    天黑的像是不会再天亮了。

    慕容昕走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夙夜未寐,然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北境最美的日出会从柔和的草坪和山岗上面升起来。

    他看见一匹美丽的母马正在远处吃草,便走了过去,柔软带着露水的草地上躺着一个人,仿佛是已经睡着了。

    他蹲下来:“阿恒。”

    她正在看那阴沉铅云后面浩瀚的星空。

    “你相信轮回吗?”

    “佛家认为世间众生,莫不辗转生死于六道之中,生死像轮子旋转的过程。”他拍拍她被露水打湿的斗篷,“如果是关于你,我相信。”

    “唔?”宁卿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我更相信因果报应,我估计上辈子我对你一定不够好,所以这辈子要花掉所有的时间来弥补。”

    宁卿坐起来,柔软的长发撩过他的手心,痒痒的,似乎一直痒到心里去。

    “所以,这辈子,我会用所有来换,换你未来所有的轮回,都欠着我,补偿我。”

    宁卿看着他,第一次,看进他的眸子,深沉黝黑,而潜藏在最里面的东西,她这一次看的清清楚楚。

    她缓缓道:“你知道我说的话。”

    他伸出手去,几乎触及她的脸颊,初升的太阳透出云层,染出她脸上细碎的绒毛变成金色的模样。

    然后,他的手垂了下来,摊开手心,露出一个小瓷瓶,耀目的桃红色,有种禁忌的美。

    “这是什么?”宁卿疑惑的看着他。

    “这是西疆巫族的禁~药,阿苏卡蔽芾泗,用大烮的话来说叫素心丸,如果是个多情女子,或许她会叫它痴情丸。”他轻轻握住宁卿一根手指,在瓶口突出的凸刺一动,一滴鲜红的血流了进去。瓶中的液体立刻散发出诡异的芬芳。

    宁卿缩回手指:“你在做什么?”

    他已经将那液体倒在自己手心,一触即肌肤,液体便如露水在沙地上蒸发一般,消失无痕,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痣。

    “这样的药,穷尽巫女一生,不会超过三瓶。这是我和月尧的交换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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