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热了吧?”康熙柔声询问了一句,却不待怀袖回答,回身唤道:“李德全。”

    侍立在门外的李德全赶忙跑进来,躬身垂首道:“万岁爷有何吩咐?”

    “去端盏梅子汤来,顺便再取些冰来摆着,跟内务府传我的口谕,往后给滴雨轩供的冰再加些。”

    “嗻!”李德全应声退了出去,忙不迭地准备。

    怀袖起身正准备行礼,康熙却轻声嗔道:“上次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四下里朕仍是三爷,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怀袖仍局促道:“可是,此处是……”

    “此处没旁人,咱们便仍按着先前的约定来。”

    怀袖闻听,只得再做回到位子上。过不多时,李德全亲自碰了一盏梅子汤进来,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康熙端起杯盏,亲手轻放在怀袖面前说:“先喝一碗梅子汤解解渴,今儿的日头很有些烈,别中了暑热。”

    怀袖也确实有些渴了,端起梅子汤,一口气喝了大半盏。

    康熙见状,笑道:“慢些喝,别呛着。”

    怀袖放下杯盏,唇边挂着一滴淡粉色的汤汁,康熙看见,从袖内抽出一块帕子伸向怀袖唇边。

    怀袖赶忙向后躲闪,顺口说道:“呃……万岁爷,奴婢自己来。”

    康熙略迟疑,便将帕子由怀袖接了过去。

    怀袖轻轻擦拭唇角,手里握着帕子踌躇,康熙看出她的意思,笑道:“不碍事儿的,给我吧。”说罢,将手伸过来。

    怀袖却面露难色道:“可是,这帕子被奴婢弄脏了……”

    “我说了,不碍事。”说罢,轻轻地从怀袖手中抽走了手帕。

    康熙的掌心不经意间轻轻触碰了一下怀袖的手指,柔柔的一阵暖意,却惊得怀袖手一抖,赶紧松开了帕子。

    康熙仍将手帕塞进袖管内,此时门外两个小太监共抬着冰盆走了进来,放在康熙面前,康熙向旁边指了指:“放那边。”

    两人又抬起放在了怀袖的身旁,安放妥当,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陪我下盘棋吧。”康熙说着,手指已经伸进了白旗匣子内。

    此时,屋内虽然放置了冰块,可怀袖仍觉阵阵燥热由身体里散发出来,一时无法静下心神,见康熙已举棋等待,心中越发焦躁,只得轻声半央道:“万岁爷,奴婢此刻……”

    殊不知,她刚一开口,便被康熙打断,纠正道:“黄三公子。”

    怀袖噤了声,抬起眼帘看了看仍旧低头看着棋盘的康熙。

    见他仍旧面色平静,刚才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警告的味道已然分明,却不见他面上带出半分,这就是皇家威严么?面不改色,却有办法叫人噤若寒蝉。

    怀袖性子中的执拗却被这一声勾了起来,只顾坐着,也不拿棋子,甚至连棋盘也不看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怀袖心中甚至升腾起一种叛逆的快感,心想:你若是真生气了也好,就将我贬出这紫禁城,倒是省了多少事,要么就干脆杀了我,也算是痛快的。

    康熙举着一颗白棋看着棋盘半晌,不见怀袖有动静,抬眼瞧她,却做着只管发呆,白皙的脸颊仍旧染着*,却似有略鼓着粉腮,似是跟谁怄气,却另有一番娇憨可爱劲儿。

    康熙手掌中摆弄着那枚棋子说道:“是谁招惹你了么?”

    怀袖被这突然一问弄得一怔,心思仿佛被戳穿了脸上一阵燥热,“呃……”胡乱应了一声,赶忙低垂下脸,恨不得找个地缝子钻了进去。

    “哈哈,被我说中了!”康熙将棋子仍回棋匣子里笑道。

    怀袖一时又羞又急,也顾不得身份上下,轻嗔了一句:“皇上也好拿人逗闷子。”

    平日里,围绕康熙身边的不论何身份,皆是一副毕恭毕敬,真是阿谀奉承的脸孔,看久了康熙早已厌烦至极,因而素来喜欢当着他的面直说敢言的臣子。

    后宫一众妃嫔虽然形色各种,但见了他依然是将身份先摆了出来,偶有想跟谁亲和之意,却也被这份生疏推的远远的。

    今日见道怀袖这份爽真的性情,康熙越发心生欢喜,便故意逗趣儿说:“若不是被朕说中了,你脸红什么?你看朕,坦荡荡自然不会脸红耳热。”说罢还刻意坐直了身子。

    怀袖看了康熙一眼,憋不住浅笑出声,瞧了一眼棋盘道:“万岁爷刚才不是要奴婢陪您下棋么?奴婢遵命就是,不带这样拿话儿挤兑人的。”说罢也正襟危坐,目视棋盘。

    “你此刻才想起要陪我下棋,刚才我举着一颗棋子白等了半天,心里热乎乎的,抬眼看你倒好,还自顾自乘凉呢!”康熙说罢还佯装怨怼斜睨了怀袖一眼。

    怀袖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从棋匣内取了颗黑子夹在指尖,悉心观察棋局。

    这一看,盘中皆是禁着点,要么便是成片的死棋,忍不住低声念道:“月牙这下的是哪一套的路数。”

    康熙不禁笑道:“公主可是你的徒弟,你这做师父的自然要替她收拾残局。”

    怀袖却渐渐不再搭话,将心思归拢在了棋局之上。

    康熙曾在明珠府上领教过怀袖与张廷玉对弈的精彩,自知怀袖棋艺不逊,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二人渐都驻了声,低了头屏息静思于黑白星格之间。

    怀袖起初因势弱,只得先将“天元”一带先稳下来,做成了许多黑子的禁着点使得康熙无法迫入,又瞅准了康熙右角外围的零散小目尚可一夺,便在对方的活路上落子逐渐紧迫。

    康熙看出了怀袖在此处“紧气”,却才发现此处的确有几处黑子可成的活气,不禁暗叹怀袖通观全局之敏锐,越发小心应对起来。

    俩人正下的专注,忽听珠帘轻响,李德全迈着细碎小步走至康熙近前说:“万岁爷,容大人回来了。”

    康熙只挥了挥手,头也没抬说了句:“宣他进来。”说完,目光仍紧紧关注于棋盘上,却没发现怀袖手中刚捏的新子一滑,又跌落回棋匣内。

    只听旁侧珠帘玲珑声响,怀袖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正对上纳兰进屋后刚抬起头时的目光。

    纳兰也同样眼内一诧,一诧只是片刻,眼帘便低垂了下去,仍旧是平静无波的面色,近前撩起朝服前襟跪于康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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