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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简腊月二十七回到北京。

    程虹的现任丈夫肖敬是一位成功的跨国企业家。他上头还有位老母亲,今年八十高寿,免不了要大操大办。

    作为儿媳的程虹理所应当地揽下了重任。

    倪简七岁跟着程虹到肖家,喊肖老太太一声“奶奶”,祖孙情没有几分,面子上的事却总是避不了。加之程虹又格外在意这些,倪简除了顺从她,没有其他选择。

    寿宴定在腊月二十八,地点是程虹选的,在国贸的中国大饭店。

    倪简一听这地点,就看出是程虹的手笔。

    程虹好强,好脸面,没有人比倪简更清楚了。

    所以,倪简也清楚,程虹这一生有两大败笔,一是和倪振平的婚姻,二是她这个女儿的存在。

    倪简记得,刚来肖家那几年,程虹的处境挺尴尬,大半原因在于带着个拖油瓶。

    而且这个拖油瓶还是个聋子。

    在肖家,倪简从来都不是招人喜欢的孩子。

    当年被程虹强行带来北京,倪简的自闭越发严重,头几年几乎不在家里说话,只在做语言训练时练发音。

    因为这个,倪简的继妹肖勤一直喊她“小哑子”。

    后来,她的弟弟肖勉也跟着喊。

    倪简跟这一对弟妹没什么感情,去国外读书后,他们跟着程虹在纽约,她一个人缩在西雅图,一年也见不上几次。

    那几年倒是最自在的日子。

    现在,倪简回国了,肖勤刚毕业,也回了北京,只有肖勉还在读书。但祖母八十大寿,子孙辈无论如何都是要回来的。

    肖勉和倪简几乎前后脚到。

    而肖勤早就坐在肖老太太身边奶奶长奶奶短地哄着了。

    肖勉在宴厅门口看到倪简,淡淡喊了声“大姐”就进去了,正眼都没瞧她。

    宴厅里宾客满堂,肖老太太被一堆人众星拱月地围着。

    倪简看得眼晕,站了一会,走过去给肖老太太送了礼物,喊了声“奶奶”,客气而疏离。

    肖老太太有两年没见过倪简了,对她也没什么印象,混浊的眼睛盯着倪简看了好一会,记起来,说:“是小简吧?”

    她这么一说,旁边人才把目光朝倪简投来。

    那些妇人、小姐,老的、年轻的,倪简一个都认不出来,索性都不叫了,只看着肖老太太,嘴边挂着一丝僵硬的笑容。

    一旁,妆容精致的肖勤笑容灿烂地介绍:“大家还不认识吧,这是我大姐,她一向忙得很,今年难得露面给奶奶贺寿,刚好趁此机会给大家介绍一下。”

    说完,对倪简说,“来,大姐,你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倪简抿唇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简洁地说:“大家好,我叫倪简。”

    众人笑着朝她点头。

    倪简不是傻子,那些笑容里包含的没有言明的意味,她都懂。

    她姓倪,不姓肖。

    她知道,这些人都注意到了。

    倪简也笑了笑,闭上嘴不再说话。

    但肖勤很热情。

    她帮着介绍:“啊,我忘了说,我大姐比较特殊,她耳朵聋了,听不见,所以你们跟她打招呼要站在她面前,这样她就能看到了。”

    肖勤说完对倪简笑了一下。

    倪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她听不见,也不想费力地一个个去看。

    这一刻,她发现,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见自己不想见的人,待在自己不想待的地方,比预料中更令人疲倦。

    她尽力了,没办法做到更好。

    程虹要是再不满意,她也没办法。

    倪简默默站了几秒,一句话也没说。

    肖勤觉得无趣,懒得理她了,很快带出一个新话题,又把一堆人的目光吸引到她身上去了。

    倪简找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坐着,活生生熬了两个小时。

    期间,她的目光远远跟程虹碰了几眼。

    倪简想,这算查过岗了吧。

    然后,她从宴厅的侧门溜走了。

    夜里十点,倪简仍在长安街上游荡。

    北京的风比南方更烈。

    倪简没有戴围巾,风裹着光溜溜的脖子,从衣服缝隙里钻进去,冷得人牙根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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