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人抵达奉云城门,扶风等人正在城外等候。
    居云岫看到他,心知王府众人已平安入城,松了口气。
    及至城门外,扶风上前行礼,也一脸如释重负。
    “卑职恭迎郡主。”
    居云岫仍坐在马上,道:“大家情况如何?”
    扶风道:“城中妇孺已各自回家,其余的人已在驿馆歇下。”
    居云岫点头,看向扶风身后的马车,便欲下马,战长林突然一扯缰绳,踱入城中。
    居云岫蹙眉。
    战长林犹如不觉,径自道:“我在城中无亲无故,恳请郡主收容。”
    居云岫:“你停下,我要下马。”
    战长林:“郡主是答应了?”
    居云岫知道这是不答应,他就不放她下马的意思了。
    城内百姓渐多,不少人以异样的眼光朝他们看来——想想也是,一个凤冠霞帔的新妇,一个年轻英俊的僧人,光天化日下共骑着一匹马,暧昧至此,能不叫人浮想联翩吗?
    居云岫道:“你要住多久?”
    战长林想了想,道:“先住两日吧。”
    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两日,谁知是指几日。
    居云岫看在他今日负伤的份上,不拆穿他,道:“停下吧。”
    扶风驾着马车赶上来,摆妥杌凳,护着居云岫登车后,战长林下马,把马鞭交给他。
    扶风:“?”
    战长林朝那匹马偏偏下颔,示意他骑上去。
    扶风了悟后:“……”
    战长林坐上马车,马鞭一甩,驾着车往驿馆行去。
    璨月在车内伺候居云岫用茶,看到她凌乱的发髻、脏污的衣服,揪着心道:“郡主可有受伤?”
    居云岫摇头,看到广袖上凝固的血迹,眉间阴翳愈深。
    奉云县城不大,临近日暮,大街不再拥挤,不久后,马车在驿馆大门前停稳,璨月伺候居云岫下车。
    战长林站在车前,目光不离居云岫,看了半晌后,道:“郡主得换身新嫁衣了。”
    扶风、璨月顺着看过去,那袭华贵的花钗翟衣浸着血迹、泥渍,广袖处的金线刺绣也被钩破了不少,细看下来,的确是穿不成了。
    二人不由揪心。
    居云岫全然不在意般,走过战长林面前,淡然:“彼此。”
    战长林笑,目送她入府。
    居云岫在净室沐浴完,出来时,窗外天已冥冥。
    院中栽着一棵桃树,眼下花开得正浓,密密丛丛的花瓣压着枝杪,槛窗下香气芬芳。
    居云岫走到窗边的案几前坐下,璨月过来给她擦发,浸着水气的乌发握在手里,又厚又软,又黑又顺,浑然绸缎一般。
    “郡主可要把郎君叫过来一块用晚膳?”
    今日再次遇袭,恪儿虽然毫发无伤,但多少受了惊吓,打入城后就一直嚷嚷着要阿娘。
    居云岫却道:“不用了,今日颠簸,让他吃完早休息吧。”
    璨月多少有点意外,但看居云岫神色严肃,似有心事,也不便多问,颔首应下。
    果然,草草用了些晚膳后,居云岫传召扶风。
    璨月心知是要议事,点满屋内烛灯,想到居云岫平日里的习惯,又准备了笔墨纸砚,这才阖门退下,前去传人。
    扶风进屋来时,居云岫坐在案前写字,如瀑秀发散着,耳垂坠着一只金累丝镶绿松石耳环,水珠似的漾在颈侧。
    扶风没敢细看,敛着眼上前行礼。
    居云岫道:“寨里查获的那些赃物都运走了?”
    扶风点头,道:“本来是打算入城前找个借口,避开众人偷偷运走的,没想到下山时遇到了叛军,卑职便趁着突围的档口,提前把这事办了。”
    居云岫目中流露满意之色,又问起今日王府的伤亡情况。
    扶风道:“叛军虽然来势汹汹,但大多人困马乏,何况郡主又及时来了一招调虎离山,我们突围很顺利,除两个护卫没躲过第一波箭雨,受了箭伤外,其余基本无碍。”
    肃王府里的护卫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各方面实力皆不亚于苍龙军,这是肃王留给居云岫的遗产之一。
    居云岫想到先前在林间受重伤的那些亲信,道:“先在奉云住两日,等他们伤情稳定后再启程。”
    扶风颔首。
    居云岫搁下手里的羊毫,扶风看过去,道:“郡主还有事情吩咐?”
    居云岫望向槛窗上的婆娑花影,道:“替我取盒伤药来吧。”
    却说战长林进入驿馆后,借着居云岫的光,被驿丞安排住进了一间远离大街,相对清静的厢房中。
    乔簌簌的住处跟他隔了两个跨院,听闻他来,特意牵着那只小黑狗等在他必经的影壁前。
    战长林上下把她扫一眼,看没缺胳膊少腿,便算放心了,道:“杵在这儿干什么?”
    乔簌簌摊手,阴阳怪气地道:“无所谓,捧腻了。”
    战长林:“……”
    小厮还在前头引路,战长林假装听不懂,一本正经地走过去,乔簌簌这才看到他肩后的血渍,调侃的表情收了。
    小黑狗“汪汪”两声,被乔簌簌拽得踉踉跄跄。
    “怎么还受伤了?”乔簌簌道。
    “小伤,不碍事。”
    乔簌簌还惦记着要他帮忙寻找大哥的事,道:“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吧!”
    战长林眼珠一转,也有自己惦记的事情,道:“不用,包扎过了。”
    晚膳后,夜幕低压,忙碌了一大下午的驿馆彻底安静下来,战长林守着一盏油灯,等在屋中。
    至亥时,屋外仍无任何动静。
    战长林盯着面前那盏哆嗦的油灯,自嘲地笑了。
    想想也是,会来才怪了。
    伤口到底只是简单包扎过,一没消毒,二没敷药,就这样裹着,早晚要恶化。战长林还不至于作到把苦肉计演到那份上,自去屋外提了桶水,回来清理。
    拆开伤口时,还是忍不住想起了暗坑里的情形。
    居云岫给他包扎时,双臂环着他,脸微仰,气息就缠在他的气息下,他都不用俯身,头一低就能亲上去。
    攥她的腰,含她的唇,压着她的后脑勺不准她躲,一步步地把她拆吞入腹。
    这是他以前做得多么熟练的事,然而如今呢?
    如今是,他只能干站着,咬着牙,忍到眼底冒光,青筋毕露。
    天知道,那滋味有多痛苦。
    几圈布条拆下来,血渍凝在上面,硬成了块,战长林信手丢开,接着再拆下一条,一边拆,一边又想起了居云岫第一次给他包扎伤口的情景。
    那一回伤的是手掌,平平无奇的擦伤罢了,不过是流了血,就把养在深闺里的小郡主吓了一跳,抽出襟内的锦帕,抓起他的手要包。
    她的手真软,真小。
    这是战长林的第一个反应,他忍不住蜷起手指捏了一下,换来她一记瞪眼。
    他笑笑,立刻恢复乖巧模样,目光转移至她脸上。
    她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粉,像她身后盛开的桃花,丰唇微启,露着一点点贝齿,如诱人采撷的果实。
    他又“乖”不住了,伸手在她嘴唇上摸了一下。
    她立刻一震,如被电击般,仰脸呵斥他:“你放肆!”
    他心里有极其古怪的兴奋在荡漾,按捺着,骗她说有脏东西,然后很君子地把手背到身后。
    她胸脯起伏着,似羞似恼地作罢,低下头继续给他包扎伤口,不知道他最真实的想法。
    只有他知道,这还不能叫放肆。
    他还想做更多、更放肆的事。
    “咚咚咚——”
    屋门被人从外敲响。
    第16章 .  登门   “三年前,是我对不住你。”……
    盏里烛火一颤,战长林反应极块,迅速把衣服脱下来,腰带半解,走到门边。
    夜色沉寂,心如擂鼓,战长林低头看了眼自己健硕的胸肌,开门。
    扶风一脸正气地站在门外。
    战长林:“……”
    扶风一眼看到他光溜溜的上身,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居然浮现出居云岫今夜披发的模样来,闪开目光咳了声,才摒开这些联想。
    “郡主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扶风恢复平日神色,拿出一个淡绿色瓷瓶,瓶身上写着“龙骨”。
    战长林认得,这是王府里专用的伤药。
    她没扔下他不管,但也只是如此了。
    战长林扯唇,收下药,道了声“多谢”后,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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