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便懂了,承诺道:“回长安我就开始蓄发,下回给你摸个毛茸茸的。”
    居云岫想到那个画面,背脊激开一股麻意,趁着璨月打水回来,撵人道:“赶紧走。”
    战长林笑,说了一声“薄脸皮”,这才溜了。
    车队在三日后进入洛阳地界,战长林因怕被人认出,在路上又买了顶斗笠戴着,且不再跟居云岫同行。
    又是一个烈日灼灼的正午,车队行驶在沙尘弥漫的官道上,到巳时二刻左右,才进入一片遮天蔽日的树林里。
    这两日赶路赶得急,战长林又走了,恪儿无精打采,精气神一恹下来,瞧着便总像是病了,居云岫拿陶埙教他吹奏,他也兴致寥寥。
    “不舒服?”居云岫体贴地问。
    恪儿摇头,小嘴微微撅着,想问什么又憋了回去,只道:“我想玩一玩。”
    居云岫道:“我不是在跟你玩?”
    恪儿一脸别扭,趴在居云岫肩头,眼睛望着车窗外。
    居云岫沉默片刻,道:“想去外面玩?”
    恪儿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是在思念战长林,战长林是前日走的,走前告诉他他还会回来,但前提是在他走后,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战长林”这个名字,包括在居云岫面前,也不可以再提到他。
    恪儿心里难受,抱紧居云岫,鼻尖酸酸的,突然想哭。
    居云岫抚着他后背,感受到了他的微颤,心里一怔后,明白过来。
    不由更沉默了。
    车队行驶在浓阴匝地的树林里,一切都那样安静,良久后,居云岫道:“想哭就哭吧。”
    恪儿眼眶一热,泪水盈于睫羽,却用力摇头。
    他硬生生憋着,不肯哭,憋住以后,瓮声道:“我……可以跟小黑玩一玩吗?”
    居云岫不知他何时竟这样能忍哭了,心里反而酸酸的,柔声道:“玩吧。”
    扶风示意众人中止前行,马车停下,居云岫抱着恪儿走下来,放他到地上站着,琦夜已从后面牵了小黑狗过来。
    甫一见着恪儿,小黑狗激动地汪汪叫,尾巴摇得像个风车,恪儿也跑过去把它抱住,想到居云岫怕狗,又忙把狗绳抓紧了。
    “我带它到那边玩。”恪儿牵着小黑狗,指着树林对面,向居云岫请示。
    居云岫不反对,只示意琦夜跟上。
    众人赶了一大天路,多少也疲乏了,扶风顺势传令众人原地休憩,璨月取了水囊来给居云岫解渴。
    不多时,树林那头传来一声尖叫。
    第52章 .  欺辱   “你莫要欺人太甚!”
    却说恪儿牵着小黑狗走开以后, 本来仍是在居云岫视线范围内的,可树林里古树繁茂,灌木丛生, 小黑狗又活泼, 撒开四蹄一跑后, 便领着恪儿慢慢走远了。
    琦夜虽然紧紧跟着, 但到底不放心,便欲劝恪儿莫跑太远, 突然听到小黑狗“汪”一声叫,朝着一个方向撒腿奔去。
    二人追上,惊见一只被一箭射中的野兔倒在树角,灌木掩着,四周浸着些血迹。
    恪儿面色顿变,下意识朝琦夜身后躲,琦夜也忙护住他。
    “那是什么?”
    恪儿声音紧张, 琦夜安抚道:“郎君莫怕,是一只被猎杀的野兔。”
    说着, 琦夜环目四顾, 想到这附近竟有人在捕猎, 一颗心不由悬起来,要抱恪儿走,恪儿却道:“它……还在动。”
    正说着,树角窸窸窣窣,那只被一箭射中的野兔的确在艰难地挣扎着。
    小黑狗吐着舌头在野兔身边走来走去, 再望向恪儿时,眼神透着焦急。
    恪儿皱紧眉头,鼓起勇气跑到树角。
    “郎君!”
    铺满树叶的地面上浸着血, 一只毛色灰黑的野兔背中一箭,挣扎在树下,眼神凄楚,奄奄一息。
    恪儿心里突然一痛,仰头对琦夜道:“快带它去找程大夫!”
    琦夜无奈,知道恪儿最喜爱这些小动物,定是不忍心看着这野兔就这样死掉的,只能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把野兔抱入怀里,准备带回去给程大夫救治。
    便在这时,树林后方传来一阵蹄声。
    “殿下,就在这附近,跑不远的!”
    “快找找!”
    琦夜一惊,抽出一只手拉住恪儿,转头看时,那行人已从树影后策马而来。
    当首之人是个身形微胖、白净无须的男子,后面跟着个侍卫模样的随从,从着装上看,两人俱是城里显贵。
    最后踱出来的则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骑一匹枣红骏马,身着赭黄蟒纹胡服,头戴金冠,生着一双极浓的眉目,眼神却阴鸷而锋利,令人不敢迫视。
    看到此人后,琦夜脸色一变。
    而这厢,甫一撞上树角二人,金冠男子亦微微一怔,定睛认出来后,脸更往下一拉。
    原因无他,这二人,令他想起近日非常不痛快的一件事了。
    想到那一件事,金冠男子一脸怨气、怒气,冷然开口道:“承顺,快替本殿下瞧瞧,眼前这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本殿下越看越眼熟啊?”
    被唤“承顺”那仆从嗤道:“回殿下,长乐郡主这两日入京,您眼前这两位,正是郡主的心肝宝贝,和专门照顾这宝贝的侍女呢。”
    金冠男子“哦”一声,道:“原来是肃王府里的丧家犬来了啊。”
    琦夜脸色一瞬间铁青,提醒道:“三殿下,请您慎言。”
    金冠男子眼神阴冷,承顺斥道:“你是什么狗东西,也配叫我们殿下慎言?”
    琦夜咬唇,心里悲恨交集,眼前这位,乃是皇城里最跋扈嚣张的主儿,琦夜深知开罪不起,强忍着愤怒与屈辱。
    “奴婢失言,恳请殿下宽宥,郡主正在找郎君,奴婢再不走,郡主该着急了。”
    琦夜拉紧恪儿,转身欲走。
    三殿下森然道:“站住。”
    他一声令下,承顺等人翻身下马,拦住琦夜去路,小黑狗立刻护到琦夜跟前,龇着牙,凶狠地朝承顺等人吠叫。
    承顺皱眉。
    三殿下慢悠悠地下马,走过来,及至小黑狗跟前,也被吠了两声,他恍如不闻,一脚踹开。
    琦夜大惊,恪儿更是一声大叫:“小黑!”
    小黑狗被踹开数丈,撞倒在树下。
    恪儿痛心至极,挣扎着要跑过去,可这时候琦夜哪里能放开他,瞪向三殿下道:“三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三殿下似笑非笑,只是盯着琦夜,半晌后,目光落向她怀里。
    琦夜一震,终于反应过来。
    中箭的野兔还在怀里虚弱地挣扎,琦夜进退维谷,心知是没机会再救了,抿唇道:“这兔子……可是殿下的猎物?”
    三殿下道:“不是本殿下的猎物,难不成是你这贱人的猎物?”
    琦夜隐忍着,如实道:“奴婢先前并不知晓,是我家郎君看这兔子受伤,便想捡回去救治,并无他意,既然是殿下所猎,那奴婢……物归原主便是。”
    恪儿听到这里,注意力登时又从小黑身上转移到野兔这里来。
    “不要……”
    恪儿话没说完,琦夜已松开他,双手捧着气息奄奄的野兔向前一送。
    三殿下伸手去接,接住后,又故意放开手。
    野兔瞬间掉落在地,恪儿瞪大眼睛,慌忙去救,便在他小手要覆上野兔时,三殿下突然一脚踩下来。
    “郎君!”
    琦夜从后抱走恪儿,定睛再看,野兔已在三殿下的踩踏下咽气变形。
    林里响起三殿下冷峭的笑声,恪儿盯着面前的一幕,全身发抖,眼底里全是惊恐。
    三殿下欣赏着,玩味着,蓦地朝边上使了个眼色。
    承顺立刻领会,抓来树下受伤的小黑狗,交到三殿下手里。
    “你要做什么?”恪儿茫然问道。
    三殿下笑,松开脚下的野兔,把狗一扔,又是一脚踩上去。
    恪儿惨然失色。
    琦夜抱紧他,防止他冲上去,三殿下当着恪儿的面,慢慢地碾着小黑狗的后脖,道:“这是你养的狗?”
    小黑狗被踩趴在地,又兼刚刚被踹的重伤,眼皮耷拉,悲声呜咽,神色已然十分痛苦。
    恪儿颤抖道:“你不要踩……你不要再踩它!”
    三殿下笑道:“可以,你叫它一声爹,我就不踩了,怎样?”
    琦夜难以置信,愤然道:“三殿下,你莫要欺人太甚!啊!”
    三殿下突然发力,小黑狗发出一声悲鸣。
    “不要!”
    恪儿眼泪决堤。
    三殿下大笑道:“不要那就叫,冲它叫一声‘阿爹’,我就不踩了,明白吗?”
    恪儿无助地哭,关于“阿爹”的憧憬、思念堵在胸口,泪落涟涟:“不是,不是……”
    三殿下不耐道:“什么不是?你爹本来就是只狗,是个畜生,你呢,就是小狗,小畜生,难道你娘没跟你说过么?”
    琦夜恨声道:“三殿下你够了!”
    三殿下冷冷地睥睨着,眼神蓦地一狠。
    恪儿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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