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气息奄奄,因窒息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再加上战长林的这一问,他猛地灵光一闪,想到半个月前溺亡的心月,惊恐道:“你——”
    战长林又一脚把他踩进水里。
    这一次,三殿下学乖了,解脱出来后,迭声道:“饶命!好汉饶命!……”
    战长林的脚仍踩在他背上,三殿下心有余悸,仰着上身:“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人,真的不是我干的!”
    战长林不回应,三殿下急到哭:“赵霁,你放过我,真的不是我!……”
    风声呜咽,水面上树影波动,战长林盯着脚下的人,依然不语。
    三殿下便继续哽咽求饶:“赵霁,我求求你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战长林想到今日恪儿遭受的羞辱,没能忍住:“叫一声爹,我放过你。”
    三殿下色变震恐。
    “你疯了?!”
    战长林又一脚,这一脚,直接踩在后脑勺上。
    三殿下全身剧震,水浪四溅。
    战长林松脚,再踩,松脚,再踩……
    三殿下一声悲咽。
    战长林:“没听到。”
    三殿下倒在河水里,脸色惨白,涕泗横流:“爹,爹!……”
    第55章 .  哄慰   “你抱着我睡。”
    恪儿今夜又被灌了很苦很苦的药, 咽完以后,梦都是苦的。
    苦巴巴的梦里,他老是听到小黑在叫, 却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怎么找也找不着。
    所幸那些叫声还很活泼, 是以前他们玩耍时愉悦的叫声, 恪儿于是没有再哭,只是在梦里努力地找。
    找着找着, 脸颊上突然一热,像是小黑来舔他了。
    恪儿喜出望外,下意识抱住小黑,却只抓到一只大手,手掌温暖、宽大,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令他误以为是小黑在舔他。
    恪儿又是茫然, 又是失落,想看清楚这手的主人, 可是梦里黑乎乎的, 他也打不开眼睛。
    恪儿于是循着本能地喊:“战长林……”
    那只手怔了一下, 随后,有声音低低回应他:“在。”
    这是他熟悉的声音,恪儿胸口一酸,又喊:“战长林!”
    来人沉默,少顷后, 躺上床,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恪儿至此才终于撑开眼皮,看到黑暗里一双熟悉的眉眼, 泪水再次盈眶。
    战长林忙先替他擦,边擦边哄:“不哭了,再哭成小哑巴了。”
    恪儿声音沙哑:“……我不是小哑巴。”
    战长林便说:“那就要成小瞎子了,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瞎掉多可惜啊。”
    恪儿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心里酸酸的,又暖暖的,伸手抱住他。
    黑暗里,两人静静拥抱,恪儿把脸埋在战长林胸膛上,抽了一会儿鼻子后,才道:“小黑没有了。”
    他还不太明白“死”,尽管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只知道他怀里的小黑不再动,一觉醒来,便影子也没有了。
    可是,居云岫明明承诺过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小黑的。
    战长林摸着他后脑勺,道:“谁说没有了?”
    恪儿怔然。
    战长林道:“它就是跟你一样,生病了,我刚送他去找大夫,大夫说要留它在医馆里养一养,等养好后,我就接它回来。”
    恪儿且惊且喜,确认道:“是你带走它的?”
    “对,是我。”
    “可是我也有大夫,我有程大夫。”
    “程大夫只给人治病,不给小狗治病的。”
    恪儿恍然,想到小黑被踩在脚下痛苦呻吟的情形,又心疼道:“那……它还好吗?”
    战长林抿唇,道:“会好起来的。”
    恪儿望着他,再次把脸埋进他怀里:“我也会好起来的。”
    战长林笑,摸着他的头,他额头仍然有点烫,小小的身体发着热。
    这是战长林第一次面对病中的恪儿。
    他突然想起造成他这样孱弱的原因,想起他说药很苦、他很怕的事,眼眶一酸,低头在他额头吻了吻。
    恪儿微微闭眼,浓密的睫毛扇着,有些害羞,又有些满足。
    夜阑更深,屋里静悄悄的,床幔把他们藏在一个私密而安全的空间里。
    “战长林,你今天陪我睡吧,偷偷的,没有人会知道的。”
    “好。”
    “你抱着我睡。”
    “嗯,抱着的。”
    “嘘。”
    “……”
    隔壁,璨月悄声关上屋门,走入内室后,向窗前的居云岫道:“郡主,公子陪着郎君歇下了。”
    屋里没有点灯,月光从窗外泄进来,照着居云岫明显憔悴的脸庞。
    “恪儿还哭吗?”
    “公子向来会哄人,郎君这次醒来没有哭,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郎君便又睡了。”
    居云岫睫羽微覆,想象那个情景,悬在心口的石头慢慢落下。
    这是三年来,战长林第一次在这件事情上替她分担。
    这应该也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脆弱、又如此真实的恪儿,面对他不堪一击的身体,面对他的敏感、忧郁。
    璨月说他最会哄人,她不否认,被他纠缠的这段时光,是恪儿欢笑声最多的一段时光,而今夜,也是他最后哄住了恪儿的哭闹。
    以前他承诺过许多关于恪儿的事,有陪他玩耍,有教他习武,有带他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这些缺失的承诺,他会一一补上的吧。
    以后,他们会相处成一对非常和睦的父子吧。
    居云岫收住遐思,对身后人道:“你去休息吧。”
    璨月坚持道:“奴婢先伺候郡主歇下。”
    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居云岫今夜为等战长林熬到现在,璨月不忍再由着她熬下去。
    居云岫没有拂她的意,伸手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宽衣就寝了。
    次日天亮得很早,已经入夏,日光一天比一天长。
    居云岫醒来时,客栈外已有行人来往声,窗外的树枝上鸟语啁啾,晨风吹拂着床幔。
    有人睡在窗前的交椅上。
    居云岫一怔。
    屋里除开床以外没有别的能睡的家具,战长林就坐在交椅上,抱臂而眠,睡着睡着,脑袋一歪,“咚”一声砸上窗柩。
    居云岫闭上眼。
    窗前传来他的低嘶声,可以想象他正一边皱眉一边摸着头,居云岫佯装熟睡,不想撞破这份尴尬。
    然而醒后的战长林并没有再次入睡。
    脚步声慢慢朝这边靠近,居云岫感受到床幔被撩起,战长林挨着床头席地坐下。
    半晌后,战长林伸手碰上她的眉。
    居云岫屏息。
    战长林从小习武,指腹上结着厚茧,抚着眉擦过时,撩开刺刺的酥麻,居云岫忍耐着,等他停下,等到的却是他从上而下的描摹。
    眉眼,鼻梁,嘴唇……
    碰上嘴唇时,居云岫没能再忍住。
    帐幔里,二人四目相对,战长林低低一笑。
    他早发现她醒了。
    居云岫自知没趣,色厉内荏:“出去。”
    这次没带“滚”字,算是很客气,战长林没动。
    居云岫不由瞪他一眼。
    战长林切入正题:“昨夜哄完恪儿,想来哄哄你,没想到你睡着了。”
    居云岫目光微闪,望回晨光斑驳的帐幔,不语。
    战长林半似好奇,半似调侃:“居然没失眠?”
    恪儿被居胤那样欺辱,后来又发着热,被灌药,他原以为她肯定是没法入眠的。
    居云岫怼他:“惭愧,的确没有你的用武之地。”
    战长林被怼,倒不介意,反而笑:“那就是默认我的用武之地,是在你枕边了?”
    居云岫的眼神再次愠恼。
    战长林点到即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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