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欢呼,有看到扶风手里猎物之多的,开始狂拍马屁。
    乔瀛领着乔簌簌上来行礼,送上罪己诏,战长林打开来一看后,嘴角笑容慢慢消失。
    居云岫知道他看到上面的数字会难过,收走诏书。
    战长林垂着眼,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大伙很快在帐外忙开,篝火就搭在梧桐树下,摆烤架的摆烤架,宰杀猎物的宰杀猎物,一名侍卫从俘虏营的方向赶来,称赵霁执意要见居云岫一面。
    “不吃饭,不喝水,就犟在那儿,非要见郡主,怎么劝都不肯听……”
    居云岫听罢,首先想到心月。
    心月今日刚离开邙山,分别前,仍然是一派郁郁之态,居云岫知道那日她跟赵霁是不欢而散的,大致能猜出原因。
    赵霁多半是知晓心月在长安成家的事了,以他的傲气,获悉被骗,定然恼羞成怒,要找“罪魁祸首”对质。
    当然,顺便再试一试能不能再博一条生路。
    想到后面还要用上他,不能先叫他饿死,居云岫打算去见一面。
    战长林拦道:“我去见。”
    参与秋猎的朝臣、贵胄都被集中关押在猎场东边的营区里,唯独赵霁例外,被羁押的地点就在战长林、居云岫住处的一射之地外。
    战长林是提着食盒来的,盒里有饭,有肉,有酒。
    赵霁被绑在毡帐里,看那模样,绝食的说法应该不假,他原本就是清瘦型的长相,现在两腮都微凹了。
    眉眼倒是还犀利依旧,尤其在看到战长林时,眼底明显掠过一道冷光。
    战长林视若无睹,上前放下食盒,跟他面对面坐下。
    侍卫放下毡帐,离开。
    赵霁闭上眼睛。
    战长林打开食盒,径自拿出菜肴,一盘一盘地摆好以后,倒了两杯酒。
    “听说心月来找过赵大人了?”
    赵霁不回答。
    战长林把一杯酒放到赵霁面前:“人是我找着的,大人心里有什么疑问,还是问我更好。”
    赵霁眉峰微动,终于睁开眼,战长林拿起酒杯,径自饮酒。
    “叫居云岫过来。”赵霁哑声。
    战长林一杯酒饮罢,放下酒杯,扯唇一笑:“原来比起心月,大人还是对我家岫岫更感兴趣,那就不怪人家心灰意冷,走得头都不回了。”
    战长林笑声散漫依旧,赵霁听在耳里,自然如针刺一般,忍着道:“我说,叫居云岫过来。”
    战长林仍是笑:“大人长情啊,为我家岫岫多年不娶,纳妾都要照着她的模样纳,现在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见她一面。可惜了,我这人小气,应该满足不了大人这个愿望。”
    赵霁眼神一点点变冷,他身上逆鳞不多,居云岫是其中一片,他最憎恨的被人触及逆鳞的方式,则是战长林以这种漫不经心、肆无忌惮的姿态向他提及居云岫,讽刺他的失败,践踏他的尊严。
    “滚。”
    “急什么?”
    战长林望着他,唇仍微微挑着,然而眼睛里不再有笑意:“还没聊到正事呢。”
    赵霁眉头一皱。
    战长林眸底深黑,似凝着大雪的夜。
    “让战青峦做叛徒的主意,是你给晋王出的?”
    赵霁没做声。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战青峦会卖国?”
    赵霁仍然不语。
    战长林笑,笑声似刀,提起酒壶,最后再饮一杯酒。
    刚才那一封罪己诏他没有看完,可是关于肃王府的那一部分,他看完了。
    二十万苍龙军葬身雪岭,不仅仅是晋王跟战青峦的手笔,是因为有他赵霁的指点,肃王府这个坚不可摧的堡垒才会破裂。
    二十万人啊,二十万人,是多少人的手足,多少人的至亲?
    二十万人的背后,是多少个家庭?
    就因为这一笔,天翻地覆,土崩瓦解。
    他是活着的,乔瀛是活着的,他跟居云岫还可以破镜重圆,乔瀛和乔簌簌还可以家人重聚,可是那些死了的呢?
    那些再也爬不起来,再也回不到家乡,见不到家人的呢?
    浊酒下肚,似烈酒灼烧,战长林按下酒杯,掀起一双炯炯怒目。
    “当年苍龙军出征雪岭,乃是奉旨御敌,那二十万人,是去杀贼寇、戍关城的大齐将士,可到了战场上,却成了你跟晋王争权夺利的垫脚石。赵霁,做人至少要有良心,你要助晋王夺皇位,可以;要报复我泄私愤,可以;但是你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方式灭肃王满门,事后还想娶岫岫为妻,人神共愤。”
    赵霁眼神阴鸷。
    战长林起身,睥睨着他:“你记着,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欠肃王府的债,我会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赵霁被迫仰视着他,看到他转身离开,再次申明:“我说过,害了苍龙军的人是战青峦,不是我。”
    战长林掀帐。
    “你自己去跟战青峦说吧。”
    第100章 .  潜逃   “赵霁人不见了!”
    梧桐树下已搭起烤架, 烧起篝火,众人围着圈聚在一团,忙得不亦乐乎。
    看到战长林来, 扶风先放下手里的烤串招呼, 乔瀛等人跟着要行礼, 战长林示意不用管自己, 走到居云岫身边坐下。
    两人的位置背靠着梧桐树,并肩而坐时, 树影落在身上,火光烤在前方,隐秘又温暖。
    居云岫正在烤一条鱼,战长林怕她烫着手,拿过来帮忙翻面。
    居云岫收回手,看着他熟稔地烤鱼,开口道:“聊了什么?”
    战长林知道她问的是自己跟赵霁聊的话题, 没提伤心的那一茬:“聊他够长情,死到临头还惦记着你。”
    居云岫眉微挑, 觑他。
    赵霁此人自私自利, 便如晋王所言, 无情、无义、无耻,怎可能会对她长情?
    居云岫想到今日那封罪己诏,心念一转,没拆穿什么,顺着话茬打趣:“既然这般长情, 那怎么最后还是输给了你?”
    战长林似没想到她会跟着打趣,一怔后,低笑:“是啊, 谁知道呢,堂堂赵家大公子,竟会输给我这只看家犬,别提有多狼狈了。”
    居云岫有点不高兴:“谁说你是看家犬?”
    战长林倒没觉着这称号有什么,肃王府是他的家,他当然要看着,至于犬不犬的,他本来就是个在狼窝里长大的野孩子,脑门上贴个“犬”字又如何?
    要没肃王收养,他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呢。
    居云岫看他一脸坦然,欲言又止,倒是战长林心领神会,笑着:“我说我自己是看家犬,你不高兴?”
    居云岫不语。
    战长林头朝她歪:“那要是别人这样说我,你岂不是更不高兴?”
    居云岫别开脸,还是没搭茬。别人不是没说过,很多年前,那些聚在一起的王孙贵族不就是这样在背后嗤笑他的?
    当然了,他们嗤笑的对象除他以外,还有战青峦、战平谷、战石溪。
    “你真不介意?”居云岫想到上次在赵府里赵霁提及战青峦憎恨肃王府的事,据他说,战青峦是很痛恨这个称号的。
    “这有什么介意的?”战长林仍是笑,然而眼神多了几分严肃,“不过既然你不爱听,那我以后不提就是。”
    又低声补充:“谁要是嘴贱,我就拔了他舌头。”
    正说着,那边有人“噫”一声,叫道:“这是谁烤的猪舌头?!”
    乔簌簌正坐在盆前串肉块,闻言赶过来,众人于是知道了其口味之重,意外之余,争先揶揄起来。
    乔簌簌不服气道:“猪舌头怎么啦?猪舌头有多好吃你们知道吗?”
    一人环顾道:“那还真不知道,在座的应该都没几个知道吧?”
    乔簌簌哼一声,拿起那串烤猪舌走到这人面前,威胁道:“那你吃掉,吃掉你就知道了。”
    那人吓到失色,便要躲,右边肩膀给乔瀛按住,左边肩膀给扶风按住,在众人的起哄声里不住向乔簌簌求饶。
    居云岫许久没看到这样的打闹场面了,笑起来,战长林看到她笑,也跟着笑,提箸扒开烤架上的江团,一块一块拈到居云岫面前的碗里。
    “来,郡主大人的烤鱼,外焦里嫩,松软无刺,请慢用。”
    夜幕低垂,篝火驱散着风里的寒意,烤架上的肉还在滋滋作响,欢笑声一波又一波。
    众人吃完一圈后,气氛更放得开,开始拿着彼此开起玩笑来。
    战长林陪着居云岫坐在梧桐树下,二人都吃饱了,但没走,笑着看众人插科打诨。
    “公子跟郡主准备什么时候再办一次婚礼啊?”
    战长林昨晚上留宿居云岫帐里的事情早已传开,在场聚餐的人也都是苍龙军里的旧部,对他二人的婚事乃是发自内心的上心,趁着气氛热烈,便半开玩笑地问起来。
    战长林笑,不及答,一人道:“急什么?少帅登基以后,发的头一道圣旨保准就是给公子和郡主赐婚,咱们啊,就等着喝喜酒吧!”
    众人起哄,战长林唇角笑意一僵。
    “那可就快了,这回是不是又赶着在年前办?”
    “话说回来,礼钱上回已经随了一次,这回还要随吗?”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又热闹又高兴。
    战长林唇角勾着,垂眸回:“当然要随,你们以为办婚礼不用花钱?”
    居云岫抚摸着手上的戒指玩,没做声,众人只当是羞赧。
    “啧啧,公子,咱苍龙军第一铁公鸡的名号看来还是非您莫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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