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一愣,扶风、乔瀛等人都不做声,当年战长林在长安城里求娶居云岫,肃王府里齐齐整整,苍龙军数以千计的人临场助威,那些灯火、战鼓、画舫或许可以重现,可是那些人呢?
    李茂后知后觉,脸色一时尴尬,璨月又道:“有些情景,正是因为仅此一次才珍贵,公子多巧思,一定能再想到其他方式打动陛下的。”
    众人沉默,璨月这一句话虽然不假,可是前一次求娶场面的规格实在太高,要想超越,着实有些困难。
    战长林搓着恪儿的小手,道:“洛阳城里有什么特别的?”
    李茂知道这是在问自己这个本地人,忙又打起精神来:“洛阳城里有八大景,分别是龙门山色、马寺钟声、金谷春晴、洛浦秋风、天津晓月、平泉朝游、邙山晚眺、铜驼暮雨。末将以为,龙门门、天津桥都是极其不错的赏景胜地,将军可邀请陛下前去观景,等陛下心旷神怡之时,再顺势求娶。”
    战长林确认:“人多吗?”
    李茂拍着胸脯保证:“不多。”
    “换一个。”
    “……?”
    程大夫看不下去,歪头来,低声提醒:“要热闹的,人要多,大家都看得着。”
    李茂:“……哦哦。”
    李茂一收声,场面再次陷入沉默,半晌都没一人吭声,战长林不满意,敲桌案:“说话,这么一帮人,就只有李茂一人能吭声?”
    众人默默低下头。
    战长林点名:“乔簌簌。”
    乔簌簌一震。
    战长林提问:“你也老大不小,可以出阁了,如果碰到喜欢的郎君,你希望他用怎样的方式求娶你?”
    乔簌簌芒刺在背,握着手,开始瞎编:“我……我希望他给我种漫山遍野的花,春天的时候,带我到山上把每一种花都采一朵,如果采完以后,他能猜中我最喜欢的是哪一朵花,那……我就答应嫁给他。”
    战长林听完,承认是有点浪漫,用在少年少女身上不错,可他心急,没工夫去等春天花开了。
    在心里否决以后,战长林再点名:“扶风。”
    扶风眼睫低垂,硬是半晌,才开口:“以女郎喜好来定,如果她喜欢树,那我便给她种树;如果她喜欢花,那……我便给我种漫山遍野的花。”
    屋里顿时陷入一种比刚才更静的安静中,李茂又拿起茶盅,“咳”一声。
    战长林扣指敲桌案:“程大夫。”
    程大夫一脸莫名:“内人都三十来岁了……”
    “你当年如何求娶的?”
    “就是照规矩来的,三媒六聘,纳礼,问名,纳吉……”
    战长林支颐,不想再听,目光瞄到乔瀛身上,知道一问又是跟花花草草相关,再跳到璨月、琦夜身上,心知这二人都是情窦没开的,最后眼一垂,瞄到恪儿啃糖啃得花猫也似的小肉脸。
    “恪儿?”
    “嗯?”
    恪儿舔着手里饴糖,抬起头,很认真的模样。
    战长林试探着:“知道什么叫求娶吗?”
    恪儿摇头。
    战长林解释:“就是向自己喜欢的女郎示爱,如果求娶成功,就可以跟这名女郎日夜相伴,白头相守。”
    战长林着重强调“日夜相伴”,有一次在别院里跟居云岫同房被恪儿抓包,恪儿很不满意,他便解释了母子同床和夫妇同床的区别,想来他应该是能记住的。
    “明白了吗?”
    恪儿果然点头:“明白了。”
    战长林心甚慰,道:“那,日后恪儿会如何求娶自己喜欢的女郎呢?”
    众人瞪大眼,不敢相信战长林竟会把希望寄托在恪儿身上。
    却见恪儿小嘴一噘,竟是煞有介事地想起来,想完以后,转头在战长林耳边低语。
    战长林听着,眼睛倏然一亮。
    ※
    这日回到宫里,已是夜幕低垂,居云岫还在永寿殿里跟朝臣议事,战长林颇庆幸,让琦夜带走恪儿后,大步便朝居云岫的寝殿走。
    谁知刚要进门,便给外面的宫女拦下来,道:“将军,陛下有旨,今夜请您回府就寝。”
    战长林假装听不懂:“回什么府?本将军没有府。”
    说着,人已入内,宫女壮着胆追上:“陛下有言,君臣同寝,于礼不合,还请将军今夜先回将军府里休憩。”
    “‘君臣同寝,于礼不合’,这话不是陛下说的,是那帮朝臣说的,你不用转述给我。”战长林脚步不停,一边走,一边解外袍。
    宫女看到他把衣袍往架上一扔,驻足。
    再往前便是浴室,这个时辰,都是备着热水的,战长林从外回来,必然是要沐浴了。
    果然,一件外袍脱下后,战长林转身,手搭在腰带上:“还要再看?”
    宫女慌忙低头,哪里还敢,红着脸讪讪退下。
    ※
    今日朝事确实很多,一是要敲定除夕的相关事宜,二是筹备开年后的迁都大事,居云岫回永和宫里,夜已很深。
    入殿后,值守的宫女来耳边汇报了战长林执意留宿一事,并要跪下请罪,居云岫示意不必,淡然步入浴室。
    战长林那样黏糊又张狂的人,哪里是一句“君臣同寝,于礼不合”便可以撵走的?
    叫宫女阻拦,不过是想敲打他一下罢了。
    从登基那日算起,到今日都快两个多月了,当初说好的求娶却还半点动静也无,莫不成,还想赖在她这里过年么?
    居云岫腹诽着,沐浴完后,换上寝衣走到龙床前,打开床幔,战长林果然躺在里面。
    仍然是睡在外侧,被褥掖得严实,浑身就露着个脑袋在外面,长睫覆着,似是睡得很香甜。
    居云岫到底没忍心打扰,走到床尾,蹑手蹑脚爬进去,钻入被窝后,被身边人一翻身,抱了个满怀。
    居云岫伸手推,碰上的全是热腾腾的皮肤。
    居云岫一愣,伸腿往后靠,果然,这个人又是赤条条的!
    “你……”
    “嗯?”
    战长林声音响在耳后,有点闷,半睡半醒似的。
    居云岫蹙着眉,放低声:“你为何又不穿衣服?”
    上次明明强调过,冬日里冷,再怎样也要传一些贴身的衣物。
    战长林仍是贴着她耳朵:“不穿衣服,才方便给陛下暖床啊。”
    居云岫脸上“唰”地一红,低斥着“没个正经”,命令道:“快放开。”
    战长林才不放,反而算起账来:“陛下今日为何要派人赶臣走?莫非是臣伺候得不够尽心尽力?”
    居云岫一听这语气便知他是要找茬了,想到他一直不来求娶,心里也有些气,故意怼:“对,准备广选秀郎,充盈后宫了。”
    战长林眼皮一撩。
    “啊……”
    居云岫一声低吟,被抱到快散架,后面紧跟着被抵住,惩戒似的一撞。
    “逼臣造反啊?”战长林声音低哑,黑暗里,目光攫着怀里人。
    居云岫咬唇,蹙额,刚刚那一下,心都快被他撞出来了。
    “混账!”居云岫又羞又恼。
    战长林笑,又开始试探性地在她身底下蹭,居云岫抵挡不住,开始挣扎,被战长林箍在怀里。
    “月底就除夕了,宫里可有什么安排?”
    兜肚已被他扒开,居云岫喘着:“一切从简,无甚安排。”
    按照惯例,除夕当日,皇家是要大办家宴的,可惜现在居云岫实乃孤家寡人,便是举办家宴也不会有多盛大的场面。
    “不召集文武百官聚一聚?”
    “除夕乃阖家团圆之日,召人家进宫来做什么?”
    “那不如,出去与民同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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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前大手缓缓向下,居云岫本能地蜷起,腿又被压住,身后的感受更真切。
    居云岫再次咬唇,没法再吱声。
    战长林很满意,头往下埋,一句“那就这么定了”后,开始尽心“伺候”。
    居云岫偏开脸,抱着他的头,咬紧樱唇。
    ※
    大齐最隆重的节日有三,除夕、元宵、冬至。
    作为一年的最后一日,除夕又属三节中的重中之重,相关的民俗活动多到掰着指头都数不完。
    天色大亮后,云间透下暖融融的光,皇城里刚洗净的琉璃瓦被这光芒一照,亮荧荧的,似春波浟湙的湖水。
    永寿殿前,华盖如云,一场驱傩仪式正如火如荼开展着。
    丹墀上,居云岫坐在华盖底下,神色多少有些恹恹,倒是旁边的恪儿一脸兴奋,看着底下那些戴假面、着绣衣,或是装钟馗、灶神,或是扮判官、门神的侍卫,不亦乐乎。
    “阿娘,那个是阿爹么?”
    袖袍忽然被恪儿一拉,居云岫敛神,定睛看时,底下的仪式里突然冒出一个身着金镀铜甲、手持金枪龙旗的高大人物,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戴着彩色面具,一双眼黑黢黢、亮晶晶,掖着笑意。
    不是战长林是谁?
    难怪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到底下扮上了。
    居云岫挑唇,蓦然间想到什么,心里一动。
    敲锣打鼓声越来越急,及至高潮,钟馗、灶神、判官、门神等一众人物聚集中央,战长林手里龙旗一扬,率众喝道:“恭祝陛下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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