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贵妾的身子稍微有些好转,便去安福居探望三老爷。这三老爷在老太君那边修身养性,原来酒色的他身子渐渐有些好转。不过毕竟内里空虚,不是一时的调理就能完全好转。

    “看见老爷脸色红润,脸上的肉也回来些,婢妾真是高兴。”她笑吟吟的说着,“为了替老爷祈福,打今个起,婢妾会带着赏菊园的姐妹吃斋念佛。”

    “这个主意不错,能得到佛祖的保佑才会有福气。不过你身子才好,不适宜长时间吃素,就改成初一、十五吃吧。”老太君带着笑意说着,可房贵妾却感觉出那笑容跟以往不一样了。多了几分疏离,少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喜欢。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随即笑着回道:“还是老太君疼我,等我身子好利索了就吃全素,眼下只能劳累妹妹们了。”

    “能为老三吃素祈福是她们的福气,哪里用得着‘劳累’二字?”老太君不屑地回着。

    房贵妾连忙答应下,眼中有精光一闪。三老爷坐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打了个哈欠端起旁边的茶水。他本来就不在这些女人的琐事上用心,更加听不出这婆媳二人话里的背后意思,只感觉枯燥无味想念起在赏菊园西厢房的日子。

    不过老太君不放人,他想也是白想,他抬眼扫到老太君身后的碧荷,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其实他早就相中了碧荷这丫头,只是碍于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不好下手,况且碧荷每每见了他都是规矩疏远似乎很不待见他。

    他在安福居养病的日子,常见到碧荷里出外进的在身边转悠,这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老太君眼睛有些花,房贵妾满心都是如何整治大小芍,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

    碧荷一直低垂着眼帘,却清晰的感觉到三老爷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略微一皱眉,心里有些反感。这三老爷为了女人掏空了身子,小命差点就交代,还是改不了好色的毛病。

    好在自个是在老太君跟前当差,不然早就被他惦记了去。眼下三太太在丹霞谷养胎,房贵妾跟两个姨娘眼瞅着斗起来,三房乱成一团。别说她讨厌三老爷,就是心里喜欢也不能过去趟这浑水。

    等到房贵妾离去,三老爷进房间休息,碧荷突然给老太君跪下。

    老太君见了一怔,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奴婢有事请老太君做主!”她咬了一下嘴唇说着。

    老太君盯着她瞧了几眼,说道:“你在我身边侍候多年,一直谨守本分没有半点差错,也从来没要过什么恩典。眼下有事你只管说出来,若是我能办一定不会拒绝。”

    “多谢老太太。”碧荷闻听感动的红了眼圈,“奴婢自打侍候了老太太,衣食无忧还有些体面。奴婢时刻感念老太太的恩德不敢忘记,这辈子不做他想。奴婢想一直在老太太身边侍候,一辈子不嫁人,还请老太太准许!”

    老太君听了这话眼神敛了一下,别有深意的瞧了跪着的碧荷几眼。她虽然眼睛花了,可心却不糊涂。老三一直觊觎碧荷的美色,她多多少少看出来一些,也看到这丫头没有攀附的意思,是个知道深浅本分的主,不然她也不能这般看重。

    “你起来吧,我知道了。”老太君轻轻地说道,“这么多年你侍候的精心,我身边属实离不开你。不过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主子,倘若有好人家还要帮着你把关。你放心,你的终身大事你自个做主。若是你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我这把老骨头还算有些分量,没闭眼睛谁都不敢胡闹。”

    “谢谢老太太!”碧荷听了赶忙磕头,有了老太君这话她就放心了。

    却说房贵妾回去,告诉厨房给几个姨娘做素食,还让姨娘们按时辰到小佛堂集合念经文。

    三老爷的姨娘不少,除去房贵妾还有四个。两个年纪稍长的姨娘原是三老爷的贴身丫头,后来被抬了姨娘。因为有些资历,再加上她们被房贵妾整治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所以才能在赏菊园留到现在。

    剩下的两个就要是大小芍姐妹,她们听见吃素念经的话有些疑惑不解。大食不信奉佛祖,她们姐妹自然不懂这些。

    午饭,小丫头端进来的全是素食,小芍用筷子扒拉一下,半点油花都看不着。

    “这怎么吃?当我们姐妹是兔子?”她把手里的筷子“啪”的一下扔到地上。

    小丫头赶忙回道:“几位姨娘的饭菜都是一样,为了给老爷祈福,姨娘就忍忍吧。”

    “放屁!吃这些东西老爷就有福气了?全都是无稽之谈。”她立着眼睛推开门朝着前面骂着,“自个没本事抓住老爷的心,就想出下三滥的手段整治我们姐妹。要吃素也是姨太太吃素,我们这些卑微的人哪有什么力度?姨太太要心诚,老爷的身子才能好,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才安稳。过一阵子,老爷身子大好,太太生养儿子,这才是姨太太的功劳!”

    “快别说了,又不单单是咱们姐妹吃素。”大芍一向老实有些怕事。

    小芍哪里肯听姐姐的话,越发大声地嚷起来,“姐姐还真是天真,那两位是因为咱们受了连累。她们被姨太太拿捏了半辈子,连个屁都不敢放,我们可不能白白受这个委屈。我们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可不是谁都能欺负去的!有什么明着来,姑奶奶怕你是王八!”

    听见她说得越发不像话,大芍赶紧捂上她的嘴巴。这前后院能离多远,她的话早就清清楚楚的传到东厢房去。房贵妾正在屋子里躺着,去老太君那边走了一遭就让她心神俱疲。

    小芍的叫嚷一字不露的传到她耳朵里,气得她只好坐起来,让小丫头扶着自己往后院去。

    她过了影壁到了后院,瞧见小芍穿得若隐若现正倚着门槛磕榛子。满地的果皮,满脸的狂妄,暴露着大片雪白的前胸,冻死了反倒干净!

    “姨太太怎么贵人踏贱地了?”小芍斜着眼睛冷笑着,“这屋子小的像蜗牛壳,里面又潮又冷,昨晚上我们姐妹冻醒了。妹妹也不请姨太太进去坐,免得冻着姨太太。”

    “放肆!”容妈妈皱着眉头怒喝着,“你怎么敢跟姨太太这般说话?”

    “哼,我说错什么了?凭什么不敢?”小芍打定主意跟房贵妾唱对台戏,觑着她嚷起来,“姨太太是贵妾,我们是妾,不过终究是姐妹一场,不用这样摆谱拿架!跟老爷积福吃素是好事情,可这厨娘的素菜做得也太糟糕,简直不能下筷子。

    姨太太帮太太打理赏菊园,怎么连个厨娘都没找好?姨娘们连饭菜都吃不下去,传扬出去未免让人笑话。知道的说厨娘手艺不精,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姨太太故意为难下面的姐妹。眼下三太太不在府里,咱们都是做妾的,相煎何太急?”

    她张口做妾闭口做妾,听得房贵妾火冒三丈气往上涌。没想到这小小的大食舞姬还有张利嘴,不吐脏字把人骂得体无完肤。

    “听说大食女子从不念书,更是不懂得尊卑礼节,看来果然如此!不过你到了京都进了侯府,就要学习这里的规矩,按这里的规矩行事。不然被外人见了,一来笑话你本人,二来会说我们侯府不管教下人!来人,把她拖到柴房,再拿一本侯府家规,等她背熟才能放出来!我倒让她知道知道,妾为何物,贵妾又是如何!”房贵妾指着小芍的手指在微颤,声音有些哆嗦,显然是气得不轻。

    “别碰我!”小芍看见过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赶忙厉声喊起来,“你们谁敢碰我,别怪我不客气。我记住你们的脸了,你们等着!等老爷回来,我一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两个婆子听了这话脚步顿了一下,房贵妾见了骂道:“还在听她胡言乱语,把她嘴巴堵上拖走!老太太让我打理内院,就是豁出性命也不能让没有规矩的主横行!”

    “唔唔唔……”容妈妈麻利的脱下鞋子,扒下袜子塞进小芍嘴里。两个婆子上去扭住小芍的胳膊,连拉带拽把她弄出了院子。

    大芍见状吓得脸色发白,追过去想要阻拦却被丫头拉住。她只好扭身回来求房贵妾,哭得梨花带雨。

    “姨太太息怒,小芍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我跟她一般见识,是想好好教教她。”房贵妾揉揉太阳穴,越发的疲惫苍白,“你放心,只要她老老实实反省把家规背下来,我就会让人把她放出来。我知道你是个懂事消停的,谁得错谁承担,不会牵扯到你。进去好好歇着,一会儿去小佛堂念经!”说罢让容妈妈扶着她回去了。

    一进屋,她便瘫软在床上。到底是身子没好利索,稍微一活动就觉得浑身不舒坦,方才被小芍气了一顿,更是气血上涌觉得嗓眼发甜。她感觉不好,赶紧躺在床上不敢乱动,容妈妈见了不免有些着急。

    “太太,把大夫请进来瞧瞧吧。”容妈妈轻声询问着。

    她紧闭着眼睛摆摆手,刚一张嘴就听见“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太太!”容妈妈见状吓得惊呼起来,心里忽闪一下。

    “别喊!”房贵妾低声喝道,“不过是急火攻心,没事。”她用锦帕擦擦嘴巴,脸色灰白颓废。

    容妈妈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那个贱人,竟然把太太气成这个样子。让奴婢在她的饭菜里下得料,送她上西天!”

    “闭嘴!”房贵妾第一次这样吼自个的奶娘,她觉得真是忍无可忍。人家都说人老精马老滑,怎么这奶娘越来越糊涂,没有一样跟她想到一块去。

    现在这种情况把小芍毒死,这不是大声嚷嚷告诉大伙这事是她做的吗?奶娘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已经被气了一顿,眼下越发的憋闷。那两个妖精是皇上赏赐下来,又是老爷的心尖,倘若真闹出人命不好交待。

    眼下她身子不给自个做主,偏生连奶娘都指望不上,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容妈妈被她吼得愣住,随即扭身出去,回到自个房间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她这辈子生养了一个闺女,可惜没出满月就夭折了。

    后来她进了房府做奶娘,一心一意奶房贵妾,从第一天做奶娘开始心里就只有房贵妾。

    房贵妾嫁进侯府,她跟过来成了妈妈,鞍前马后不辞辛苦。为了房贵妾什么样的缺德事都做过,丝毫不曾有过半点反悔。眼下房贵妾竟然让她闭嘴,这让她接受不了。

    她越想心里越憋屈,哭得老泪纵横肝肠欲断。哭累了,她倒在床上便睡。第二天不见她起床,小丫头过来招呼,却见到她睁开的眼神有些发直。

    “容妈妈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小丫头看着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喊了几声仍不见她有反应赶忙唤人进来。

    外面有上了年纪的婆子进来,一见这情形说道:“估计是哭过睡着迷了心智,快点去回禀姨太太然后去请大夫。”

    小丫头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房贵妾还在恹恹的躺着,听见这消息支撑着爬起来。

    等到她到了偏房,婆子已经把容妈妈的衣服穿上了。容妈妈就像个木偶,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随便婆子摆弄。

    房贵妾进去一见就忍不住哭起来,“都怪我昨天说话口不择言,妈妈,你看看我说句话!”

    “姨太太别着急,大夫马上就过来了。容妈妈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喝几服药就会好转。”那边的婆子赶忙劝慰起来,“您的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可不能这样掉眼泪。”

    她哪里能把这些话听进去,昨个骂了容妈妈,看见她哀伤的出去,她心里也不好受。眼下见到容妈妈痴呆的模样,她又着急又后悔又害怕。

    房贵妾一边哭一边招呼容妈妈,见到她眼珠都一动不动,一口气憋在胸口,眼睛一翻白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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