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马上将有四个月的时间不用呆在皇宫里,太子顿时有种鸟儿飞向天空般的自由感,原先紧张不堪的情绪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连呼吸也都顺畅了不少。不过,当他走在去慈元宫的路上时还是难免忐忑——他担心母后会不同意。

    “即使她不同意我也会努力说服她的,我都二十岁了,不能总以她的意愿行事。”太子在心里说,顿时觉得自己二十岁了还被人当小孩般保护着是件很窝囊、很丢人的事。虽然还没有见到母后,还不知道她的态度,但他的心里已经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怨气。

    这情绪并非忽然生出,乃是日积月累所致。

    他发现,她管制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以前他还不怎么觉得,这一两年的感受却尤其深刻。

    他的母后,从来都是堂而皇之地监管他的所有,具体到午饭吃的饭量、睡眠的时间、穿的衣服。这些若放在他小的时候当然无可厚非,可是他现在都二十岁了,她依然日复一日地坚持做这些事。

    她说:“你是太子,未来的国君,我们对你的关心当然要比其他人更甚。”

    可他很不喜欢这样,很不喜欢。

    楚子灿一边走一边想,对她的感情是又敬又怨,又爱又恨,复杂得很。

    进得慈元宫,楚子灿看见柳世镶正和母后在密议着什么,顿时怒从中来。

    原先就已经因为担心母后不同意他出行而从心里生出了许多埋怨的情绪,如今又见那同样顽固又爱管制人的舅公在里面,心里的不满情绪瞬间又增强了不少。

    不消说他也知道,舅公肯定又在给母后出啥馊主意了。

    他故意运了运声。

    两人立即转头看向他。

    “太子来啦,快过来坐。”文慈皇后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拍着一旁的凳子对他说。

    楚子灿毫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在那位置上坐下,强忍住了内心的不满。

    他们毕竟是他的亲人呐,即便有时做得不合他意但他心里也还是做不到与他们为难,况且,未来继位的问题还得靠他们帮忙呢。

    “太子好像瘦了不少,最近睡得不好吗?还是食欲不佳?”柳世镶关切地问。

    “睡得不太好,不过不算什么大事。”楚子灿赶忙摆了摆手说,生怕他们会马上请一大堆医生来。

    说罢,他又望向文慈皇后:“母后,儿臣想到曦国各地去走走,深入地了解一下各地民情。”

    “为何忽然有这种想法?”文慈皇后惊问。

    “其实儿臣早就有此想法了,只是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已。”楚子厚随即将他的出行计划讲了出来。

    两人听完,神色严肃。

    “父皇已经答应此事并会派最信得过的将军和护卫做掩护,安全问题完全不用担心。”楚子灿补充说。

    “出去走走也是好的。”良久,柳世镶说。

    文慈皇后见事已至此,再反对也没用,因而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毕竟,她也觉察到太子最近似乎越来越不开心了,也越来越不肯听她的话了,她可不想让母子之间的关系走向敌对。

    那么,他离开一段时间也不是件坏事,虽然她会很担心他。

    但显然,他如今最反感的便是她的关心,那就不如借此机会彼此离远一点吧。

    楚子灿本以为母后会百般阻拦,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平静,倒是有点淡淡的失落。

    也罢,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因此他笑着起身告辞。

    下午,他便在邓公公和八位贴身侍卫的保护下去了花府,亲自解释要延迟成亲的原因,又附上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表达歉意。

    大学士花贤本就希望太子能多出去走走,因此并不介怀,倒是女儿花月谣听了心里有些失落,毕竟世事无常,时日一拖,又不知会出什么状况来了,但她自然不好明说这些,便强装欢笑地说:“一切就以太子哥哥的计划来行事吧。”

    太子见花月谣这般识大体,对她的愧疚感顿时加深,忙承诺说回来后一定会尽快择期举办的。

    花府的人也就无话可说,只好接受事实了。

    次日清早,和光昭帝、文慈皇后一起吃过早餐后太子便启程,负责保护他的有陈将军和七名贴身护卫,这八人皆是光昭帝和楚子灿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忠诚可靠,可保太子一路安全。

    九人皆换上了平民衣装,十分低调地往东边进发。

    望着绝尘而去的他们,光昭帝和文慈皇后难得地将手握在了一起——他们的儿子终于敢飞出皇宫到外面的世界去接受磨砺了。

    …………………

    是夜,醉仙楼上,宰相纪成藩、护国公柳世镶、礼部尚书方峰达、户部尚书费云和参政符平五人在喝酒。

    这几个人都属于守旧派的,因此时常小聚。

    “今年的春天格外神奇,到处都是鲜花开放,最近猴子山上的梨花全开了,远看那个美啊!”几杯酒下肚,方峰达说,一边露出满脸的陶醉状。

    “方兄关注的东西总是那般的不同!”费云打趣道。

    “可不是?当年他可是科举状元来的呢。”纪成藩笑眯眯地说,一边殷勤地给大家添酒。

    “哎呀,要宰相大人给咱添酒真是折煞咱了。”符平忙拱手道谢。

    “不碍事,不碍事,大家喝得开心才好。”纪成藩忙答道。

    “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没听说过哪朝宰相有咱纪宰相这般亲和的呢,老纪啊,你活成精啦。”柳世镶半开玩笑地说。

    纪成藩谦虚地摆了摆手,说:“哪里,哪里,不过是一皱面小老头而已。话说回来,今日请大家来小聚实因老夫有一件事想和大家商量。”

    “哦?啥事?”费云忙问,其他几个也立即放下酒杯朝纪成藩齐刷刷地看过来。

    “老夫希望大家多留意一下那位为咱曦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正得皇上宠信的沈姑娘。”纪成藩压低声音说,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老纪,你也终于意识到了啊,我早就觉得她这人不寻常了。”柳世镶应道。

    “怎么个不寻常法呢?”方峰达忙问,他没和沈喜臻接触过,并不了解她的为人,但仅从她两次在朝堂上的讲话来看,他不觉得她像是有坏心的人。

    “大家想想,她这么努力地为曦国出谋划策,甚至不顾个人安危跑进敌军的军营里去探情报,这一系列行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纪成藩又笑着问大家。

    “为了一展抱负啊,我看她像是个想要干一番大事的人。”方峰达不以为然地说,没觉得这里面有啥不对。

    “如果她仅仅是为了展示抱负,那为何她并没有跟皇上要功名利禄呢?”纪成藩又问。

    众人顿时愣住。

    确实,她护国有功时只要了一千八百本书而已,而后来提出的重兵压境、筑堡垒、挖城池等计划却没听说接受了奖赏,按理说,一个能为国家提出这般建议的人是应该得到相应的奖赏的。

    “我确实是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不过我见大家都不说,还以为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呢。”柳世镶说。

    “可是,或许她是抱着以赤子之心来为民办事的宗旨来做的呢?并非每个人做事都求报答的吧?”方峰达为她辩解。

    “有道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哪里还会有不为名利而白干好事的人,她的目的就真的这么简单吗?”柳世镶望着大家问。

    大家笑了笑,不做回应,也不好做回应。

    “我请大家来的目的是——请求皇上重新考虑她的那些建议,如今皇上对她是一面倒的宠信,连我们的意见都不太听得进去了,这段时间那沈姑娘正好不在皇上的身边,我们可以趁机向皇上进谏。”纪成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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