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络无所谓的说道:“多谢鑫掌柜提醒了,不过我连应天府衙门都去过,后来全身而退,就更不怕海澄县衙门了。哦,我也顺便提醒鑫掌柜一句,我们沈老板的大堂哥恰好是县衙门的刑名师爷,结义兄弟是钱谷师爷,到时候真要对薄公堂,你吃亏了,可别怪我们。”

    鑫掌柜是从福州城来的,见过世面,他冷冷笑道:“你们能在海澄县一手遮天,还能把手伸到福州去?我要告,就去福州告你们。”本土作战,总比客场要占优势,福州城的各级官员得了高升钱庄不少好处,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

    鑫掌柜刚放完狠话,缨络这七日应付了不少这样乘火打劫的合作伙伴,早就揣摩出了这群人的策略,一般都是派出类似鑫老板这样的狠角色来狮子大开口,利用合约里有些模糊的条款来发动攻势,想要乘机占便宜,踢到铁板上,伤了脚趾头才会收手,派出一个专门和稀泥的和事佬从中调停说和,所以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要坚强,知难而上,千万不能做出没有原则的让步,这样才能稳住墙角,驱散这些推墙党,或者让他们知难而退。

    缨络早就准备了一箩筐话等着反击鑫老板,正欲启唇,外头管事的又叫道:“有客到!”店里的人这几年都培养出了一些默契,比如同样一句“有客到”,缨络通过尾音的不同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高低、是敌是友、这一次尾音尖细绵长,应是个大人物了。

    缨络到了门口迎接,居然是海澄县的守备太监怀义和夫人何氏!两人均穿着一身素服,神情肃穆,见惯了世情,性子寡淡的缨络不禁都有些动容了,都说阉人无根,均是无情无义之辈,小姐生前和怀义一家子多半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可是怀义夫妇在设灵堂是就来过一次了,这次头七居然也能在大年三十来上香吊唁,这种举动即使是作秀,也十分难得的。

    缨络亲自取了香递给怀义和何氏,两人各举着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了,拜了三拜,金丝楠木的棺材盖子还没合上,因沈今竹“死”的太惨了,最好的修容师也无力将脸皮整成个勉强看得过去的模样,就干脆用木头按照沈今竹身前的肖像雕了一个面具罩在脸上,配合木头腿和胳膊,身上大部分都是木头拼凑了。

    何氏不忍看沈今竹的“遗像”,那个木头脸越是逼真粉嫩,就越能让人联想起她全身被炸裂的残酷现实。怀义倒是对着木头脸喃喃说道:“唉,当年你进宫陪伴淑妃娘娘,咱家就和你相识了,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看着你从一个调皮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又成了名震一方的海商,重现了当年你祖母祖父的辉煌。可惜老天不长眼,天妒英才啊,传说头七地下的魂魄能回来看一看家里,看完了你就安心转世投胎去吧,只要我在海澄县一天,就会护日月商行一日,这是你的毕生心血,我定会助一臂之力的。”

    有了怀义如此坚定的表态,缨络信心更足了,连忙含泪谢过了,怀义说道:“听说这几日总有些人上灵堂来闹事?”

    缨络说道:“公公放心,不过是些短视之辈,被小姐的噩耗吓得慌了手脚,或者想要乘火打劫,占点小便宜,都被我们打发走了,日月商行照样做着生意。”

    怀义点头说道:“那就好,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能帮上的,肯定鼎力相助。”

    何氏揩泪说道:“今竹是个好孩子,那年我们一起回金陵,一路上对我各种照顾,这世道啊,女子能做出这个成就太不容易了,可偏偏——唉,事已至此,你们好好把商行经营下去,今竹也能含笑九泉了。”

    怀义夫妻稍坐了一会就告辞了,马车上笼着炭火,怀里又抱着手炉,将雨夹雪的寒冷阻拦在了外头,怀义依旧在何氏的膝上盖了一张薄毯,何氏将毯子展开,给丈夫也盖上了,迟疑说道:“相公,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沈老板是真的走了吗?她向来运气不错,怎么会遭此横祸呢?全身被炸碎,尸骨不全,脸也毁了,怎么就确定棺材里躺着的是她?”

    怀义说道:“据说是通过贴身带的首饰和印信确定的,那天沈老板带着保镖和心腹去茶楼谈生意,只有一个女保镖重伤活下来了,倘若沈老板没死,为何她一直不出现呢?那有放着万贯家财不要的。”

    何氏说道:“可是我看过一些世情话本,说遭遇重创后人会失去记忆,难道沈老板也是如此?”

    怀义说道:“当然是出奇制胜,你别当真了,再说了,若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今竹,那么她的信物何以在那具尸首身上?”

    何氏吞吞吐吐的说道:“我这几天听到坊间有些传闻,说沈老板是被日月商行的几个股东联合起来害死了,毁尸灭迹,谎称是茶楼爆炸案将老板炸得面目全非,还伪造了遗嘱,将她的股份瓜分了,否则沈今竹父母家族俱在,两年前也和外祖家联系上了,为何她的遗嘱里不把财物分给家人呢?”

    “居然有这等离奇传言?”怀义先是惊讶,而后平静的说道:“你若晓得其余几个股东是谁,就不会将这等谣言听进去了,日月商行沈今竹占了五成股份,是最大的股东,其次是她三叔,占了两成,李解元夫妻、槽军徐千户、锦衣卫曹百户各占了一成。他们应该不会合起伙来害死沈今竹的。这个谣言肯定是日月商行的竞争对手们放出来的,目的是败坏日月商行的名声,搞垮商行,或者乘机低价买下商行的股份,真是居心险恶啊,商场如战场,是一场金钱的厮杀,官场是权力角逐,各种算计中伤,不要当真了。”

    “再说沈今竹的遗嘱里也有说将每年分红的两成拿出来,一半给父母养老,一半给外祖家,算了尽了孝道了,你也晓得,沈今竹的亲情缘单薄,外祖家从未来金陵瞧过她,当初被家里逼的离家单过,另起炉灶,自做自吃,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她的遗嘱能提到照顾父母外祖,已经很难得了。”

    丈夫这样一解释,何氏心里有了底,又有些哀伤,“我以为自己半生坎坷,尝尽人生各种酸甜苦辣,没想到今竹的人生更加波折,她才十八岁呢……”

    怀义安慰着妻子,心里却暗道:的确是有些不对劲,沈今竹死的太突然,也太蹊跷了,那日盐运使江大人应该是被灭口,而沈今竹恰好也在茶楼内,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沈今竹扮演者什么角色,她到底死了没有?怀义在权力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深知有些时候不知比知道更安全,或许此事不是他这个层面应该知道的,还是当做沈今竹已经死了,静观其变吧,这浑水太深,趟不得。

    且说缨络将鑫掌柜凉在一旁去迎接怀义夫妻,鑫掌柜初始还有些生气,后来听说是此处的守备太监来灵堂祭拜沈老板,心里小算盘开始噼里啪啦打起来了,能在大年三十上门吊唁不避讳的,应该是至亲好友才行,沈老板的脸面真大啊,可见这日月商行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缨络的态度如此强硬,恐怕是仗着背后的有大靠山吧,今日看来是占不了便宜了,不如在海澄县住下,打听打听形势再做下一步的计划。

    ☆、第148章 推真相枫核去京师,大沽口脱身实不易

    灵堂后面的小院里,吴敏、曹核、徐枫三人正在召开“股东大会”,缨络送走了客人,也加入了会议,按照沈今竹的遗嘱,她将两成股份赠与了缨络和峨嵋,其余三成转给了曹核、吴敏等三个人,所以现在日月商行沈三叔等四个股东都占了两成股份,势均力敌,但是沈三叔此刻连今竹的死讯都没有收到,当然来不了这里了,峨嵋在去往云南的路上,也是缺席。

    徐枫此刻神情有些恍惚,他本以为两人已经缘尽,没想到自己在沈今竹的“遗嘱”中占了一席之地,其实沈今竹为安排死遁写的遗嘱如此分配股份,形成现在四足鼎立的局面,也实属无奈之举,日月商行只有把这四条大粗腿都抱紧了,才会在风雨摇摆中继续生存下去,不至于她一死去就立刻土崩瓦解。

    其实今日股东大会的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晓得沈今竹是死遁,棺材里的人并不是她,但是都要装作不知道,因为沈今竹写给四位的密信就是如此要求的。她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做事情不再孤注一掷,一头扎进去不考虑回头路,现在开始学会有所保留了,把后路留出来,将来总有东山再起之日,不至于再从打地基一砖一瓦的重新开始。

    所以这次股东大会成了一场比拼演技的秀场,四个人把平生所有的悲伤和愤怒都表现出来了,演技略显浮夸。今日的议题主要是选出新掌柜来,吴敏毛遂自荐,曹核徐枫都是官身,缨络是最小的股东,而且地位和控制力不如吴敏,峨嵋和沈三叔缺席,所以她不出意外的全票通过,日月商行的新掌柜就在雨夹雪的大年三十产生了。

    吴敏是个心有乾坤之人,她清咳一声,说道:“多谢各位的信任,从今日起,我定会尽全力完成今竹未了的心愿,日月商行的铜钱旗帜会航行在所有已知和未知的海洋上。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住人心,今竹去了,商行的生意要继续……”

    会议结束,曹核徐枫冒着雨夹雪出门查案去了,这两人脸色比这天气还要阴沉,沈今竹在密信中只是说要死遁一段时间,等任务完成后再出现,并没有透露她到底去做什么去了。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对手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怀安公公,谁都没有与怀安为敌的能力,沈今竹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没有说透露半句凶手的身份。

    不过虽然如此,曹核和徐枫还是本能的觉得沈今竹的死遁肯定和朝廷钦犯江大人有关系,他们努力的挖掘着真相,希望能够帮到沈今竹完成神秘的任务,其实这样也好——至少看起来枫核二人并不晓得真相,怀安的人不会将他们也灭口。

    吴敏这七天几乎是无眠不休的看着沈今竹留下的手记和账册,深感她做生意的高明之处,几乎所有的大生意用的利益捆绑合作之法,分摊风险,用一两银子的本钱做一百两银子的买卖,所以日月商行一旦倒闭,对所有的合作者都是沉重的打击,在约定的利益还没到手之前,大部分合作者都不会是推墙党,像高升钱庄鑫掌柜这种想乘火打劫的毕竟是少数,而且商行完全有能力压的住这些不安分的小鱼鳖,她决定给合作者都写亲笔信,告诉他们日月商行已经有了新的掌舵人,以前的合作都会继续,承诺也必定能实现,并下了帖子,约定过了正月十五后见面。

    缨络安排着头七的祭品,全部是沈今竹生前爱吃的菜肴点心,据说头七之日,死者还魂回家看望家

    人,吃最后一顿阳间的菜肴。到了夜间,曹核和徐枫的亲兵都提了一个食盒过来,缨络取出来一一摆上,发现这两人挑选的食物差不多一模一样:先卤后烤的猪蹄、糖炒栗子、炭火烘烤的地瓜、酸酸甜甜的山楂糕、甜蜜的窝丝糖……

    虽说吃食都是一样的,都毕竟是一片心意,缨络不能摆一桌,扔一桌吧,于是命人又搬了一个桌子,将食盒里的食物分两桌摆上了,暗想小姐幸亏没死,否则化成的鬼魂今晚岂不是纠结为难了,该吃那一桌的菜呢?

    正月初三那天是沈今竹下葬的日子,葬礼十分隆重,漕运总督平江伯陈雄、守备太监怀义、县令孙秀都在路边设了祭棚吊唁,海澄县文武大臣加上太监都如此给脸面,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那天县里说的上的名号的富商巨贾差不多都加入了送葬的队伍,哭的声泪俱下,感叹天妒英才,估摸亲娘亲爹去世也就哭成这样了。

    沈今竹如此隆重的葬礼也彰显着日月商行后台之硬实,很快新老板吴敏的背景就被挖出来了,居然比旧老板还要厉害:原本是侯府嫡女,为了反抗恶毒继母的迫害,八岁就敢带着弟弟千里从晋江跑去金陵找外祖父寻求庇护,外祖父是江南第一豪门的当家人魏国公、夫家是世袭金陵锦衣卫指挥使汪家、丈夫是南直隶解元李鱼……吴敏就这样靠着后台和智慧稳住了日月商行。

    不过日子并没有平静几天,正月十三一早,宿醉刚醒的守陵人发现沈今竹的坟墓被人挖掘开了,墓葬陪葬品被洗劫一空,连金丝楠木棺材带尸骨都不见了!此案顿时轰动海澄,人们纷纷议论盗墓贼丧尽天良,又酸溜溜的说此案一出,江南厚葬之风该刹刹了,否则财富都陪着死人,活着的人该如何呢——好像沈今竹的遗产就该平均分给他们这些茶余饭后说闲话的人似的。

    来海澄县收账未果的高升钱庄鑫掌柜恶毒的附和道:“沈老板那幅金丝楠木棺材价值千金呢,她是未嫁之女,没有诰命身份,也没有子女供奉香火,福缘本来就薄,连全尸都不得保,却睡这等贵重的棺材,更是折了她本来就薄的福缘。冥冥之中就有盗墓贼挖坟掘墓的劫数,可见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要低调谦虚,太张扬炫耀了,连残尸都不得保呢。”

    鑫掌柜图嘴上痛快,很快就迟到了恶果,当晚被人套了麻袋打的连亲妈都不认得,并被黑市人牙子卖到千里之外的西北煤矿挖煤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去。

    悲愤欲绝的沈家和日月商行各自悬赏了两千两银子,寻找可恶的盗墓贼,不过知道内情的枫核等人却知道此事八成不是盗墓贼所为,偷走陪葬品和金丝楠木棺材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棺材里的尸骨,那群刺客不死心或者觉察到了什么,盗出尸骨想要验明真身——从挖坟到运尸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二人的关系网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对手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强大许多。

    曹核暗想,今竹到底惹上谁了啊,怎么对手如此凶悍,连残尸都不放过——呃,这种凶残刨根问底的举动,倒是很像我们锦衣卫的手笔啊。曹核突然脑门一亮,锦衣卫分南北,南直隶锦衣卫基本掌握在自己家和汪家手中,指挥同知钱坤还是沈今竹的姐夫,如果是南直隶的锦衣卫被人收买,制造出茶楼爆炸案和挖坟盗墓案这等大事,他们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见。那么只有两个可能——对方是北地京城的锦衣卫,或者干脆就是比锦衣卫还要凶残的东厂!

    曹核明白,心中这个大胆的设想就像一道催命符,真对上了京城锦衣卫或者东厂,他亲爹娘都八成保不住他的小命啊,或者去京城求皇帝舅舅帮帮忙,不管沈今竹被卷入什么大祸事,先保住她的性命如何?曹核很是心急,他不甘心就这么在海澄县干等消息,连棺材都能刨出来验尸,沈今竹死遁之法被那些歹人戳穿了,她孤立无援,如何是好呢?

    不行!我要去一趟京城,曹核打定了主意,决定北上,动身前和吴敏告辞,借口说要去京城给临安长公主过生日,却从吴敏那里得知徐枫居然今日就启程北上往通州送军粮了,走的是海路,曹核暗自纳闷,凭徐枫的性格和得知沈今竹的坟墓被盗时的狂怒,不应该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啊,莫非他和自己一样,也觉察到不对劲,所以去京城一探究竟?

    京杭大运河这时候已经冻住了,徐枫走的是海路,在寒冷的冬天盛行东北季风,逆风而行的这趟航线风险挺大的,曹核暗想既然如此,干脆兵分两路,我从陆路在驿站换马疾驰而去。

    海上烈烈北风,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林凤举着单筒望远镜仔细看着海上的动静,冬天渔船极少,他的这艘船上装模作样扯着渔网,船上倒挂着一条今天捕捉到的最大的一条马鲛鱼,船上水手们穿着褴褛,和普通的渔船没什么区别。沈今竹拥着被子默背着从双屿岛挖到的文书,万一这些证据丢了,她还能默写出来,反正尽全力做事便是,为了节省柴炭,舱内并没有拢火盆,只在被子里放了一个汤婆子取暖。

    沈今竹咬牙从被子里飞快伸出右手翻到下一页,利箭似的瑟缩进了被窝,这鬼天气太冷了,就像在冰窟里航行一样,默背完这本账册,林凤敲了敲舱门,说道:“天津到了。”

    天津属于顺天府管辖范围,此地因漕运而起,大明建文帝经过天津港,便取名叫做天津,意思是天子经过的渡口,因拥着京师,地理位置险要,沿海运河附近就设有三个卫所,分别是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和天津三卫,这里的居民大多数是随军的家属,以军户居多,因此这里的民风比较彪悍好斗,不顾管束。

    林凤的渔船是在大沽口岸的海河口停泊,渔船刚靠岸,就有税官带着差役和兵士上来收税,林凤递上文引,打开甲板的板子,让税官一行人看他们的收获,乘着税官估价打算盘的时间,林凤熟练的用天津本地的方言套随行兵士的话,“大正月的,大沽港怎么那么多人,为嘛呢?”

    兵士说道:“听说要抓朝廷钦犯,凡是出入港口的都要搜身,看相貌核户籍文引,一船一船的慢慢查,连装鱼的竹筐都要把鱼倾倒出来检查,以免钦犯藏身在筐子里,不查完整船的人都就不准下船做生意,查的太慢了,大家都困在港口不得出,所以看起来人多。”

    林凤故意扯长了声调,一副兵痞的语气说道:“咱们天津卫的汉子怕过谁呀!还没出正月就算还在过年呢,谁不想早点做完买卖回家歇着,一群汉子们困在船上巴巴的等着搜查,真是一群没骨头的东西!要我说,咱们联合起来起哄闯出去就是了,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嘘!当心惹祸上身!”兵士低声说道:“这次来搜船不是顺天府的衙役,咱们可以踩一踩他们的面子,这次搜船的是锦衣卫还有东厂的番役们!一群太岁爷啊,咱们惹不起的。连我们的头儿出入都要验看腰牌搜身,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的得罪了东厂和锦衣卫呢。”

    ☆、第149章 连环计脱身大沽口,到京师图穷匕首先

    天津卫民风彪悍,也不敢对上锦衣卫和东厂。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两拨人马在大沽口岸严正以待的目的是什么?按照江大人死前的推测,东厂厂公怀恩和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之间争权斗势,积怨久矣,势力互相渗透,以监视对方,伺机发动攻击。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沈今竹别无选择的信任顶头上司厂公,可是万一东厂有人将她的行踪泄密给了怀安,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了,所以现在不能贸然找东厂的人自暴身份,最安全的方法是潜入京城,亲自将东西交给厂公。怎么样才能闯关大沽口呢?沈今竹看着看着甲板上一条小海鲸,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大沽口海港一个锦衣卫设置的关卡,林凤等人扮作的渔民用独轮车推着一筐筐鱼虾通关,佩戴者绣春刀的锦衣卫核对着文引勘合,一个个的放行,果然连箩筐的鱼虾都要倒出来检查,根本无法夹带藏人。

    四个独轮车都通过检查过去了,轮到第五辆车时,锦衣卫眼睛一亮,拦住了去路,推车的水手点头哈腰说道:“这位爷,这车上就装着一条小鲸鱼,别无他物,根本无法藏钦犯的。”

    锦衣卫踢踹着鲸鱼的硕大的肚皮,说道:“我眼睛不瞎,这大鱼肚子够装进一个人的了,把肚皮剖开看看。”

    水手忙用手抚摸着鲸鱼光滑的肚皮,解释说道:“不用剖开了吧,您瞧瞧这肚皮没有缝线的痕迹,人如何藏进去?即使真进去藏着了,这会子定也憋死了。”

    锦衣卫不耐烦的说道:“上头下的命令是生要抓人,死要见尸,任何可能藏物的地方都要搜检,别啰嗦了,赶紧剖开让我瞧瞧。后面还排着老长的队呢,别耽误时间。”

    林凤扮作的船长过来说和,“这位爷,这鱼一旦开膛破肚就不新鲜了,这条小鲸鱼是要送到馆子里做鱼生的,破了肚的饭馆不肯收啊,求您放——”

    没等林凤把话说完,锦衣卫刷的一声拔出了绣春刀刺进小鲸鱼柔软的鱼腹,双手一正一反握着刀柄,弓步下沉移动着步伐,将鱼腹从头到尾的划开了,里头肠肚等物流了一地,本来就泥泞的路上

    更加狼藉,散发着海物特有的血腥味!

    周围的水手们发出了阵阵惋惜,原本可以卖高价做鱼生的就这样毁了,不仅仅是林凤,就连后面排队等候检查的渔民水手们也议论纷纷,锦衣卫有些下不了台,便不甘心的捂着鼻子用绣春刀挑开肚皮翻检着鱼腹,这里的喧哗引起了一队东厂番役的注意。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直身,头戴黑色圆帽,穿着白皮靴,身披一件骚包的银狐皮大氅,黄瘦面皮、身形有些瘦小、不阴不阳的公公,他腰间悬挂着象牙雕的牙牌,这身打扮一看就是档头以上品级的公公,身后还跟着十个头戴尖纱帽,穿着褐色棉衣,腰间悬着竹牌的东厂番役。

    为首的公公用一块西洋蕾丝镶边的绣花手帕遮着口鼻,阴阳怪气的说道:“哟!咱家头一回晓得着绣春刀用来剖鱼是一绝呀!回头去给厂公说道说道,锦衣卫这几年是广纳贤才啊,连厨子都能配上绣春刀了。”

    那锦衣卫抽出鱼腹中的绣春刀,对公公怒目而视,却不敢反驳什么,东厂原本有监督锦衣卫的职能,地位在锦衣卫之上,何况这个公公出行前呼后拥的,气场强大,开口就提到了厂公,恐怕是东厂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公公慢慢走进了,腰间椭圆形的象牙牌字迹清晰可见,上头刻着“档头佩戴此牌,不许借失,违者同罪”,锦衣卫暗道,原来是个东厂百户档头、厂公心腹,难怪如此牛气。

    锦衣卫的目光盯着牙牌,公公冷笑一声,说道:“看够了没有,要不要搜一搜呀!我身上藏了不少宝贝呢!”

    锦衣卫暗中鄙夷的说道:瞧你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男人身上最重要的宝贝早就没了罢?臭阉人,就敢在我面前威风罢了,在厂公面前还不是一条老狗!等厂公倒台了,老子一定要把你拖到下诏狱学狗叫,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不敢吱声。

    “哎哟哟,瞧这地上脏的,咱家隔夜的饭都快被膈应的吐出来了。”公公捂着口鼻的帕子遮住了眼睛,“这地上没个落脚的地方,咱家的白皮靴都快成泥靴了,衣冠不整,成何体统,来人呀,背着咱家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咱家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呢,原来是围观锦衣卫下厨啊!”

    一个身强力壮的番役赶紧俯下身,背着公公往回走,就在这时,回头路上有两个水手推搡着吵起来了:“干嘛干嘛?是赶孝帽呢,到处加塞,也不看看你爷爷让不让!”

    “你这鳖孙,敢推你爷爷,不怕天打雷劈么!”

    水手顺手抓起一只大螃蟹往对方脸上扔去,“爷爷今天请你吃大螃蟹!”

    对手眼疾手快,侧身避过了,同时举起一条马鲛鱼当做武器砸去,“大过年的,爷爷给你发个大红包!”螃蟹和马鲛鱼都殃及无辜,天津卫大多是军户和大头兵的后裔,祖辈随着跟随建文帝迁都北京而在此地屯田生根的,因此民风彪悍,好勇斗狠,本来这群人等着就憋了一肚子火,碍着锦衣卫不敢发作,此刻居然被同为水手扔的螃蟹、马鲛鱼招呼到脸上去了,顿时怒火直冒,谩骂拳脚几个来回,波及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混战起来了,引起了一阵骚乱。

    回头路被泥地里厮打的众人堵住了,趴在手下脊背上的公公看见身上沾满了泥浆、鱼肠、螃蟹腿的水手渔夫混战,一时恶心的干呕起来,“这条路没法走了,从锦衣卫的关卡里绕路过去吧,啧啧,真是脏了咱家的眼睛!”

    众番役们忙簇拥着公公一阵风往外走,守着关卡的锦衣卫分出一大半去平息骚乱,剩下几个守卫不敢拦东厂的人——此刻他们势单力薄,想拦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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