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八年秋末!

    虽未到入冬时节,但西北大地的冬天格外来得早,陇右大地已有萧瑟之感,不过这耐不住过往百姓商人的热情。

    陇右道、乌鞘岭山道的开通,整个陇右为之收益。

    这收益最大的莫过于鄯州,鄯州一跃成为寸土寸金的存在,往来的商人纷纷往城里钻,格外繁华。

    王忠嗣走进了鄯州城,左右顾盼间,竟然完全没有三年前的影子了。

    早在莫离驿,他便听说鄯州因为山道的开通,短短年余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以为只是变化而已,却不想竟然完全变了样。

    左右街道的小店都修葺成了酒楼茶肆,只凭招牌以及外面的装饰,便知殿内定是豪华异常。

    仅是城门口,便是这翻景象,深入城中,进入繁华地域,那变化只怕更大。

    “走,我们快些回家见娘亲、旻哥!”王忠嗣开心的轻抚着爱驹的颈部。

    昔年的小红马愈发的神骏,已经成长为一匹宝马神驹,还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义恩,取自为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人,外托兄弟之义,内结骨肉之恩。义恩在心,永不敢忘。

    行至途中,王忠嗣突然想到小七小八。

    一别多年,小七小八应该三岁了,自己这个当长辈的,还从未送给他们礼物。

    摸了摸怀里这些年当兵积攒的薪俸,转道走向了记忆中的市场。

    就算鄯州市场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方位也不会有多少变故。

    如他所想的一般,鄯州的市场早非他记忆中的集会了。

    街道给加了宽,两旁的店铺汇聚着南北杂货。

    虽然天公不作美,但并不能影响商主们的热情。

    信步入市,只见酿酒、醋酱、蜜浆、熟食、竹木、漆器、染料、牛马猪羊、筋角丹砂、帛絮细布、皮革药材、书籍字画……各行各业什么都有,商品琳琅满目,热闹非凡,令人耳目一新。

    左右往来的还有许多金发碧眼之辈,以前这往来东西的商人都急着赶路,任谁也不会耽搁时间在陇右。但如今路程平坦,往来商贩也不急着赶路了。

    鄯州固然不及长安,是天下商品汇聚之地,却也有当地特产,值得一逛。城里的异国商人,日渐增多。

    王忠嗣花了好一番心思,在一家西域胡人开的杂货店中买了两个新奇的玩意,一个精巧的洋娃娃,以及一个木头雕砌的狮子玩具。

    出了店铺,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玩具,大步走向节度使府邸。

    “站住,前面的人,请留步!”

    王忠嗣归心似箭,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

    直到一人闪现身前,方才顿住了脚步。

    “姑娘,这是在叫我?”

    王忠嗣惊愕的指着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异族少女,个子很高大,匀称的骨架,修长的双腿,还有一头光亮的褐色长发。褐色刘海下是一张白玉般的脸蛋,高耸的鼻梁和一只又大又亮的眼睛,容貌堪称秀丽。

    异族少女没有理会王忠嗣,双目却是看着王忠嗣手中牵着的神驹义恩,眼中似乎泛着些许泪光,如着魔一般,伸手去摸义恩的鼻尖。

    王忠嗣惊骇欲叫,他与义恩一同长大,视其为至交。对之照顾,从不假手与人,亲力亲为。似乎也养成了义恩古怪的脾性,生人勿进。它格外神骏,脾气也极为暴躁。

    陌生人别说骑乘,触碰到它都会遭受它的反击。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王忠嗣看直了眼睛。

    生人勿进的义恩,竟然主动的将鼻子凑了上去,轻柔的舔着异族少女的小手。

    异族少女热泪盈眶,囔囔道:“胭脂,果然是你!”

    王忠嗣突然记起当初裴旻送他马的时候,曾说过义恩的来历,是从西市的一位马商手中买来的,那个马商手脚并不干净,跟西域的盗马贼有所勾结,心中隐有所觉,忍不住道:“姑娘,现在它叫义恩,是在下兄长,多年前于马市购得,送给在下的礼物!”

    说着也带着几分眷恋的摸了摸马颈。

    义恩撇下了异族少女,配合着高扬着头颅,舒适的打着响鼻。

    异族少女见状,泪珠滚滚而落,道:“我知道,我明白!”看着壮实的义恩,捂着嘴巴道:“你将它照顾的很好。”

    这时一群人蜂拥上来,一个俊朗的异族青年,来到少女身侧,目光打量了一眼王忠嗣,见他一身朴实的装束,眼中露出一丝轻蔑,不去看他,讨好的对着少女道:“美丽的乌琪儿,你的眼泪让我心碎。是这个唐人欺负你了?英勇的瓦尔王子,给你出气!”

    “别乱来!”乌琪儿忙摇头道:“胭脂给盗马贼偷了五年,能够再见已经是真神安拉的恩赐,不能奢望太多。”

    瓦尔王子听罢想也不想,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宝石伸到王忠嗣的面前道:“这些够你买好几匹马了,你这匹神驹,本是美丽的乌琪儿的,来路不正。你们唐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叫物归原主。”

    王忠嗣面色一沉,古人远比现代人更好面子,因故有士可杀不可辱一说。

    瓦尔王子此举说好听的是买马,说难听的就算侮辱王忠嗣的人格。

    王忠嗣理都不予理会,直接牵着马往一旁走去了。

    乌琪儿怒视了瓦尔王子一眼。

    瓦尔王子心中更是憋屈,乌琪儿是康国大将军乌普的掌上明珠。乌普手握康国军权,诚乃康国二号人物,而瓦尔王子是米国的二皇子,有心谋求米国国君的位子。

    若能成为乌普的女婿,瓦尔王子手中的筹码将会大大增加。

    何况乌琪儿姿容不俗,也值得追求。

    他特地出面也是为了给乌琪儿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由将火气发泄在了王忠嗣的身上,喝道:“偷马贼莫走!”

    他伸手去抓王忠嗣肩膀。

    王忠嗣心头盛怒不闪不避,后撤一步,硬顶了上去。

    瓦尔王子一时不查,给顶的后撤了三步,脸上更是羞愧难当,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偷马贼给我拿下。”

    西域弱肉强食的风气更重,他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一国王子,对付一个寒酸的百姓,就算闹上去,也不会惹什么大麻烦。

    瓦尔王子身旁的十余护卫听到主人的喝令,也不分青红皂白的想着王忠嗣涌了过去。

    王忠嗣一把抓过马背上的方天画戟,挥手一砸,已将两名护卫砸的倒飞了出去,威势惊人。

    他大戟在手中舞了一圈,戟柄驻地,喝道:“还有谁想尝尝小爷的大戟?”

    他年岁不大,此刻却显得极具气势。

    其他护卫一时筹措不前。

    瓦尔王子更是气恼,喝道:“愣着干什么,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其余人听到此处,也不管不顾了,并肩之齐上。

    “哈哈!”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高笑:“西域小儿,可是觉得我大唐无人?”

    一道剑光闪现,一袭白衣飘过,带着一丝酒香。

    两人直接倒飞了出去,阵容裂开了口子。

    白衣人顺着口子而入,三尺青锋呼啸而过,好似江河澎湃,涌向瓦尔王子。

    瓦尔王子震撼之下,赶忙抽刀抵挡。

    一剑两剑三剑……

    白衣人的剑如同海潮,绵延不绝,一连三剑,剑剑击打在同一个地方。

    瓦尔王子手腕吃重,弯刀应声落地。

    白芒闪现,剑锋直指他喉间!

    白衣人单手持剑,另一手却拿着一个酒壶,仰首将酒壶里的美酒往口中灌着,潇洒飘逸。

    王忠嗣看着白衣人,眼中透着古怪,剑法好熟。

    便在瓦尔王子被擒的同一时间里!

    周边传出了数之不尽的兵器出鞘之声。

    陇右本就民风彪悍,不缺好勇斗狠之辈。

    白衣人的那一句“可是觉得我大唐无人?”戳中了周边武者心中的那一抹热血。

    西域小儿仗着人多,在本土欺负自己人,岂能忍得?

    一瞬间五十余路人将瓦尔王子团团围困起来,虎视眈眈。

    各种杂乱声响起,但无一例外,群情激奋,有笑的有骂的,无一例外都是一个意思。

    一个番邦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欺大唐无人?

    瓦尔王子脸都吓白了,色厉内荏的喝道:“我乃米国二皇子,你们敢奈我何?”

    白衣人笑道:“欺负我们的同袍,还管你皇子不皇子?就算是你父亲,我李白也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欺我大唐百姓,天王老子都不够资格。”他将长剑一送,直接在瓦尔王子的颈部划出了一道血痕。

    瓦尔王子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乌琪儿也想不到事情会有如此转变,忙道:“一切都是误会,乌琪儿向你们赔罪了。”说着,她恭恭敬敬的向王忠嗣鞠躬赔礼。

    李白收回了长剑,从容的回礼道:“我大唐是礼仪之邦,对于姑娘这类人,欢迎之至。”

    乌琪儿不舍的看了义恩一眼,领着瓦尔王子一众人灰溜溜的离去了。

    李白将手中的酒瓶递给王忠嗣道:“兄弟好戟法,好人品,敬你一杯。”

    王忠嗣接过酒瓶大灌了一口道:“李兄弟好酒,却不知您跟裴国公什么关系?”

    李白笑道:“国公乃白剑术书法两道恩师!”

    王忠嗣笑道:“是自己人,我王忠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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