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道士一篇《一阳初元》还未念完,就听到大殿前门发出沉重的响声。接着有站门报传太监高声唱喝:“皇上退朝歇安!”于是有几个壮硕的宫女提辇架上前,服侍孟昶坐上,然后抬着直奔后宫而去。而其他三位大臣反是在孟昶后边才出来,出来时犹自在小声争执着什么。

    三位大人迈出金殿高槛后,那兼管不问源馆的礼部编撰尚书郎赵崇柞立刻警觉地打眼扫视了下四周。当发现巡守禁军就在大殿前门口站立时,不由眉头微微一皱,随口问那带队的内廷带刀校尉:“什么时候到这门口的?”

    “刚巡到这里。”宫廷之中,特别是在后宫,要尽量少说话。所以能留在这里巡守并且具备说话资格的人,一般都懂得如何做到言简意赅。

    “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来过吗?”赵崇柞又问。从他连续的质问可见,此人极为警觉多疑。而从他的气势上也可知,他的官阶虽然不算高,但巨细事情都要过问。而且别人对他恭敬的态度远远超过其他一些更高级别的官员。

    “这里没有,后门处大德天师在为皇上祈福求寿。”内廷带刀校尉回答道。

    “带我去看看。”赵崇柞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在皇殿外面祈的什么福寿?

    “赵大人不用看了,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不过赵大人如果有什么要问的话,嗯……我还真没时间回答你。这不是要急着赶上皇上,告诉些让他开心的事情。不过赵大人可以在这里等我,皇上那边伺候好,我马上转回来听你问话。”申道士明显是在调侃赵崇柞。而且他那副嘴脸和痞气,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修行得道、通玄悟灵的仙师道长。

    “不怕无才者,但忌无德者,而最最危险的却是有妖晦乱了朝纲。”毋昭裔摇着头说道。

    “毋大人所说无才者是指我吧?乱朝纲的妖晦应该是申道士,也或者是指的后宫里面哪位。至于这无德者嘛,想来想去就只有可能指的当今嗯……这个当今……”王昭远故意吊住最后的“皇上”二字。

    “是谁不是谁都你在说,要是想不出,王大人可以在此慢慢地想。我们可是要先走了,官务繁忙、民事操劳,没福气像王大人这么清闲。”毋昭裔和赵崇柞不等王昭远把关子卖完,就都提起袍摆快步离去。只留那王昭远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王昭远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嘿嘿”冷笑两声。在他心中,恨不得让这两声冷笑化作两把快剑,将毋、赵二人刺个穿心透。

    其实关于宝藏的消息,最早是王昭远得来的。他将这消息赶紧告知孟昶,以期得个首功。但是孟昶并不十分相信这种民间未经核实的信息,就让不问源馆先去查清是否属实。而王昭远原来以为孟昶安排不问源馆出动只是为了确定宝藏讯息的真实程度,过后寻找线索开启宝藏这些大功劳的任务肯定还是得由自己来主持。但是刚才在朝堂上一番辩论表明,毋昭裔和赵崇柞不但已经是咬住骨头再不松口的恶狗,而且他们所持态度是坚决不让王昭远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摆明了是要将他一脚踢开。

    皇上最终竟然还应承了他们的观点和建议,这是因为他们两个最后给皇上看了一句话,让皇上释怀喜颜。那句话在书写和递送时始终都用大袖掩着,没等王昭远看到半个字就又用浓墨涂掉。

    而王昭远提出官商易货的计划,那两人也是一番劝说阻拦。最终孟昶酌中决定,同意以抵券收取粮盐,但其中半数必须置换牛羊马匹。而且尽量换取马匹,以充军用。因为川马虽然耐力足、善翻越,但个头太小,战场上用于打斗搏杀很是吃亏。而剩下的一半仍以平常的买卖方式直接收取金银,以防百姓不能及时得利而导致骚乱。

    此刻的王昭远心中无比郁闷,他深深体会到了自己在快速失势。原先孟昶就是看着自己人灵巧、脑筋活才将自己带在身边,未经科考、未立寸功就委以了重任。但现在孟昶完全被慧妃花蕊夫人所吸引,而花蕊夫人的父亲徐国璋与毋昭裔、赵崇柞是老友。这两人本就是有功有权的老臣,现在又有慧妃撑腰,自己正被他们一脚一脚地踩入泥沼,坠陷之势无法抗拒。本来自己已经找到一个垫脚石可以帮助自己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那就是找到宝藏启出财富,可现在这垫脚石又被别人抽走了。而官商易货的事情也算是个可以让自己脱出泥沼的绳索,可在那两个老东西的搅和下,现在也只留给了自己半根。

    欲不歇

    就在王昭远满怀心思、独自踌躇的时候,申道人已经赶上了孟昶。虽然申道士是钦封的大德天师,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看似可以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随便进出,但其实却是游走在众多的危险之间。与哪个大臣走得近了是危险,往哪个宫院走得勤了是危险,就是和皇上的话说多了,也是危险。就好比今天吧,自己要是和皇上多说会儿话,过后皇上因其他缘由责罚了谁,他们都会联想到和自己有着什么关系。

    所以这一次申道人和孟昶的对话依旧未超过三句,在给孟昶呈上了一瓶“培元养精露”后就立刻告退了。而孟昶也没有多询问什么,今天他的兴趣不在壮阳添寿上,而是要让蜀国成为天下第一富国继而一统天下。

    孟昶和花蕊夫人的疯狂终于在一次不太有力的爆发后停歇,然后两个人也不整理衣物,就那么散乱地拥躺在那里。

    花蕊夫人娇喘微平之后悄声问孟昶:“皇上今天似乎是有喜事入怀,所以才兴奋难抑转而折腾哀家。”

    孟昶将今天大殿上的几个好消息以及后来他们四人在大殿里的笔谈内容都对花蕊夫人说了。由此可见自古以来男人在床上是最守不住秘密的,哪怕他是一国之主。

    花蕊夫人虽出于官家,但在民间生活过一段时间,所见所知、人情世故比孟昶懂得还要多一些。听完孟昶所说后她略作沉吟,然后才侃侃而论:“那王枢密的官商经营是个好策略,但是天下五谷四时变化难料,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便会赔得血本无归。比如说我国的几个牧场都在偏西地带,与吐蕃相接处。往常所用马匹都是自产的川马和吐蕃马,这两种马虽然腿短,奔跑不及北马,但都是耐旱耐劳善于行走山道险路的。所以虽然我蜀国那几处大牧场常有旱情,川马、吐蕃马都能承受。而北马却不知道能否适应,万一饲养不好,大批牲口就只能得些肉食。而肉食不能久储,最终可能是会将这易货的大批粮盐给亏了。另外,北马南养,水土不服,易得病患,万一出现疫情,那就连肉食都落不下了。”

    “这倒不打紧,如果有这种损失出现,都是由持抵券的商家、耕农承担损失,于国家无损。”

    “那也会让百姓怨愤皇上。细想想,这就像皇家、官家给百姓摆下了一出赌局。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却是都会怨到皇家、官家头上,甚至还会搞出影响基业稳定的乱子来。”其实花蕊夫人不但读诗书、游历山川很有些见识,而且还懂些治国之策。但就王昭远所说的经营策略却从无接触,所以也只是看到利益表面的风险,一些更深层次的危机却无法看出。类似以粮盐易货后,如果发生战争,蜀国自己的粮草储备还够吗?军队押送大批粮草至蜀周接壤处,大周对此会有何想法?

    “粮盐有一半是以金银买卖以此为保障,不会损失太多。要是亏损实在太多,我们还可以用秘藏宝库的金银补贴投入者,那就不会有乱子出了。”孟昶所说的这个,其实也是在皇殿中三个大臣争执的另一个焦点。王昭远始终以此作为民资官营的后盾,而毋昭裔则认为不可以将还未曾到手的财富作为假想的支撑。

    “皇上,那宝藏不还没找到吗。万一找不到,贴补就得动用国库储备。那样的话就算民心不乱,国库却是虚空了。这时不管南北西东,任何一个邻国对我国有所企图,或者其他无法预料的天灾人祸,便再无承受能力。”花蕊夫人负责发放后宫各嫔妃月例花费(也就是后世尽知的所谓“买花钱”),见过发晚了或少发时那些嫔妃的嘴脸,由此便可推断老百姓在自己血汗钱打水漂后的心情和心态。

    “无脸神仙新出仙语,说我蜀国不久会遍地黄金,所以这宝藏终究是会找到的。而且不问源馆外遣高手传回讯息,他们已经找到宝图携带者的大概位置。对了,刚才毋大人和赵大人还书写了一个讯息给我看,说江湖上传闻,那巨大宝藏的位置是在我蜀国境内。”孟昶所说的这个信息,就是毋昭裔书写和递送时始终都和赵崇柞用大袖掩着,而且没等王昭远看到半个字就用浓墨涂掉的那句话。

    “这样的话就算是被其他什么人争夺到了藏宝图,最终要想开挖还是得与我国商议,两下里定好分成才行。要是这样还不放心,明天可将申天师请来再推算一把,卜卜蜀国的势运。”孟昶说到这儿,突然坐了起来,在榻尾自己散乱的衣物中翻找什么。

    “皇上在找什么?”

    “说到申天师,才想起刚才他给了我一瓶养精露的,我已经让药院的御医验过。啊,在这里,我试试。”孟昶拔出瓶塞,微微抿了些入口。才一会儿,他的脸色便涨红起来,下腹之处跳动起来。于是大声说句“好东西”,便又扑倒花蕊夫人的身上。

    足有半个时辰,那孟昶犹自不下来。花蕊夫人在他身下已经发出哀号:“皇上,你歇歇,要不我让公公给你去传几个嫔妃过来,你换换人再使力。这样可是要把哀家的身子给戳穿了。”

    就在花蕊夫人哀号之际,院门口连串清脆的“叮当”声响。然后便是门口太监的制止声:“别进去,皇上、慧妃欢愉之时惊扰不得!”但那连串“叮当”很明显没有被制止住,而是裹挟着一阵怪异味道直扑进来。

    院门外闯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黑衣女人。但她的高大并非因为其身高过人,而是由于她的双肩上用皮条固定了一个精致的驮架,是这驮架将她的整个身形扩展得极为高大。

    那驮架是用玉葱木所制,轻巧、滑顺、牢固。驮架上有多根长短不一的枝杈高挑或斜出,打眼看就像是一对老鹿角对称地撑在女人的双肩上。在驮架的每个枝杈上,都有用绳子拴挂的瓶子。瓶子颜色形状各不相同,质地有瓷、有玉、有石、有陶,连串清脆的“叮当”声响便是这些瓶子相互轻碰发出的。

    这女人的皮肤很黑,黑得与她身上的衣服颜色有得一比。但黑皮肤往往比白皮肤紧绷光滑得多,另外,肤色的黝黑可以掩盖住皱纹和斑痕,因此只凭眼睛很难判断出这女人的真实年龄。

    那女人听到了花蕊夫人的哀号,也看到了孟昶兀自扭动冲击的身躯。于是急急地迈步往前,边走边从驮架枝杈上摘下一只陶瓶。人还未到榻边,就已经将陶瓶中似水似油的些东西倒在掌心里。然后单拳虚握,指头在掌心轻轻搓动几下。而这整个过程中反倒没有一声瓶子相碰的“叮当”响动发出。

    虚握的单拳展开时,她正好是到了孟昶旁边。于是探臂向前,掌心由下而上从孟昶背心直抹到后脖颈,中指、无名指、小拇指三点一按。然后手臂一转,绕到前面,食指在孟昶鼻下人中处又是一按。

    孟昶先是觉得一股凉爽从背心直冲脑顶,心火、脑火迅速低弱下来。然后后脖颈三点一凉,这三点穴位虽然在后脑,却是连通下身守元三脉。然后人中再一凉,这人中是直通固精点位。于是孟昶从心到体、从阳到阴彻底放松,完全瘫软着趴伏在花蕊夫人身上,就连喷射的感觉都如同年少时睡梦中那样不由自主。

    “皇上行事前用了什么药?”黑女人问。

    “是大德仙师给的什么养精露,就在皇上衣服那里。”花蕊夫人虽然觉得羞涩,但也只能由她来回答问题。因为此时的孟昶已经是处于一种迷离的休克状态。

    黑女人在孟昶衣服堆里找到瓶子,打开后凑近鼻子闻了下。然后重新塞上瓶塞,紧皱着眉头说道:“这东西我先拿走,查一查其中的药性是何成分。”

    “姑姑,那皇上怎么办?”花蕊夫人赶紧问道。

    “这是第几次用这药?”

    “第一次。”

    “那没事,等皇上醒来后,你喂他吃些薯药,清一下内里余火。”

    “那姑姑刚来就回药庐,不坐坐歇息下再回?”

    “你们这个样子,我能坐哪里歇息?”黑女人反问一句,闹得花蕊夫人满脸羞红。

    黑女人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院门而去,一路留下清脆的“叮当”声响。

    这黑女人是谁这里需要交代下。在后世关于五代十国的众多野史版本中,很多都提到过这个传奇女子,比如《十国西南记》《蜀颓事》等。黑女人的名字叫阮薏苡,交趾国人(今越南)。当初被族人诬为长发鬼,要用火烧死。幸亏花蕊夫人之父徐国璋南行求药治军中瘴毒,遇见此事将阮薏苡救下。而阮薏苡正好精通南药,之后不但将徐国璋军中的瘴毒治好了,还用异药将自己身体的潜能提升出来,变得身轻如燕、力量过人。

    阮薏苡是个懂得感恩之人,她一生未嫁,只将自己当做奴仆,精心守护徐家人。特别是花蕊夫人,出生后几乎全是阮薏苡一手带大的,两人感情非常深厚。徐家人并不将阮薏苡当做奴仆,而是和自家亲人一样看待,小一辈的都管她叫姑姑。由于花蕊夫人与之亲近难离,进宫时便将她一起带入。在内宫药院旁为其单搭一座药庐,随她兴致研究药理。她虽在宫中却非宫人编制,可自由出入内宫,这点与申道人一样。

    宋末大理国人段书行编著的《另族由至密撰》中曾经提到,蛊毒的祖师为北宋初时的一位女性,西南异族,曾在蜀宫做过药官。具体名字不知,宫中均称其阮姑姑。由此而推,应该就是这个阮薏苡。

    第八章 恶战天惊牌

    钩抚颈

    齐君元手中稳稳地拿着钓鲲钩。钩子虽大,却无法将别人戳穿,因为它毕竟不是笔直的刀刺。不过这带着刃边的钩子倒是可以把它面前这个白滑、软嫩的脖子撕切开半边,让气息直接从脖子里的气道出入,只要是鲜血不将气道堵死。

    但那白滑、柔嫩脖子的主人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她竟然还能对齐君元“咯咯”地笑着:“大兄弟,你这是要吃姐姐豆腐呀。姐姐教你,吃豆腐你得把手再往下去一些。放在脖子这里有什么意思,反弄得我怪痒痒的。”

    “道一条水一片,你踏木踏石?昨日恩今日仇,到底为何还愿?”齐君元所说是地道的江湖暗话,前面一句是问对方所属派别来路,后一句问的是为何要对自己这些人下手。

    “你别水呀摸呀的,恩呀爱呀的,我听不懂。要对姐姐有什么念头,想做点快活的事情,你也得让我把肩上的挑子放下来呀。”

    齐君元没有理会,他知道自己的一个小松懈都有可能给自己带来丧命的后果。江湖中的变数就是那么大,眨眼之前你可以杀死别人,而眨眼之后或许是你自己变成了死尸。

    “不让放挑子那你也得给我擦把汗啊,我赶了半天路,又被你押这儿好久,不让坐不让躺。一直站着太累不说,其他的舒服事儿还都干不了。”说着话,那挑担子的丰腴女人就要伸手去拿挂在扁担上的布巾。

    “你要敢再动一下,我立刻让你永远舒服地躺着,快活、不快活的事儿都干不了。”齐君元说话的口气很冷,冷得就像将一把冰块塞入了别人的怀里。那女人浑圆丰润的手臂像玉石般凝固在那里,没有继续去拿取布巾,但也没收回去。可能是她认为齐君元所说的动一下包括把手收回来,也可能是她觉得这手终究是要伸出去的,此时收回来反而多余。

    刚才齐君元发现火团有异常火星飘出便立刻提醒大家注意,但这个发现为时已晚,堆在一处的几个人身形晃了晃,先后栽倒在地。

    齐君元是最后栽倒的,在他栽倒之后,一个更加诡异的身影出现在火场中。

    出现的身影是一个挑着小担子的妇人,土蓝布的衣服,包着块黑方巾,腰里还系着一块黑底小白花的围裙。这妇人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丰腴圆润,肤白面秀,颇为标致。但在中国古代,结婚生子早,人的平均寿命低。三十几就已经算是大龄了,所以苏轼三十八岁便已写下“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词句。男人尚且如此,那女人到了三十几岁就更没法说了。所以那女人虽然有一副不错的容颜,却连风韵犹存都谈不上,最多是暮容尚可。

    也正是因为尚可的暮容才让这女人显得有些特别。按道理说,像她这样的肤色、体态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老夫人才是,可她的打扮和行头却是一个沿街卖面线、抄手的。装束只是看着像而已,但那担子却是能准确标明其身份的。一头的藤筐里装着红泥小炉,另一头则是装着调料碗筷的木提箱,这正是西川一带挑担卖面线、抄手的正宗行头。

    卖面线、抄手卖到哪里都不奇怪,但把生意做到全是死人的火场来就有些奇怪了,在将近深夜时分来到这满是死人的火场做生意就更奇怪了。而且来到此屠杀之地的竟然还是个妇道人家,当她走过那些焦尸枯骨旁时,表情和动作竟然没显出丝毫不妥当。

    妇人径直走到了齐君元面前,当齐君元从地上诈尸般直直竖立起来时,妇人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的不妥当。不过妇人的反应还算正常,她至少有个瞬间下意识地一动不动了,这是出现意外时的害怕、紧张导致人体肌肉僵硬的自然反应。

    齐君元就是抓住这个瞬间出的手,并且将这个对方瞬间的一动不动无限延长。因为他的手上有钓鲲的大钩子,钩子尖儿倒抵住妇人的左侧脖颈,这个位置是往大脑输血的大动脉所在。攻击这部位不但可以让对手必死,而且能在很短时间里让其因大脑缺血而无法控制身体动作,避免对手垂死间舍命一搏的可能。

    刚才齐君元之所以最后才倒下,是因为他需要做两件事。

    首先是将自己藏在前领襟中的“辟邪珠”给吞下去。“辟邪珠”是离恨谷行毒属配制的,可以去沉疴,吸晦垢,明神守中元,对消除和暂缓各种迷药毒药有上好功效。它之所以能成为一种通用性解药,并非其药性如何神奇,而是因为制作它的材料很独特。这种解药的药胚采用的是“紫晶棉黍”,这种棉黍本身没有什么药用功能。但它磨成粉后加天生水,便会成为软塌塌可随意变形的质地。切开后看侧面,上面布满细密的孔眼。如果将此物放入口中,可以将入口入鼻的毒性物质吸收到里面,然后再加上它附带的其他醒神除晦药物,便能消除大部分摄入的毒性物质。齐君元学过行毒属的技艺,随身携带这样的解毒解谜药物一点都不奇怪。

    第二件事情是将后腰处的“渭水竿”给打开。和他所携带的子牙钩一样,“渭水竿”也是用魔弦铁制成,具有极大弦拉力道。它的结构其实就像现在可以伸缩的钓鱼竿一样,所不同的是它的伸缩可以在机栝控制下按意图自动达到指定长度。一个小小的子牙钩都可以在触动机簧后疾速弹射,断枝破石,直刺横陷,具备极高强度的杀伤力。那么同样材料制成的渭水竿,其力道也就完全可以将趴伏状态的齐君元直挺挺地挑起来,以最直接也是最无法预料的方式来面对对手。

    齐君元没有让妇人瞬间死去,因为他还不知道秦笙笙、范啸天他们是死是迷。他自己嘴里含着“辟邪珠”虽然吸取了药料成分,但要想凭这点药料成分在口中判断出对方使用的是毒药还是迷药,他齐君元还不具备这样的道行。如果是什么烈性的毒药把那几个到场毒死了那倒也省事,但要是什么奇怪的独门迷药,那还真得留下妇人来解救。还有就是哑巴,现在他那边到底怎么个情况也不知道。但不管是被这妇人制住还是被她同伴制住,也都是需要用妇人的命作为要挟条件来解救的。

    但是要想制住一个人不让她死,还不让她动却并非容易的事,特别是那些自己根本不了解的对手。不了解对手具备怎样的技艺,也就无法确定合适的控制方法和防范措施。自己虽然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但长时间处在与对方僵持的状态对己并不有利。那妇人只要有足够的胆色,她便可以放松、可以休息,而齐君元却每时每刻都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说不定妇人一个看似正常的动作就是她最擅长的杀招。

    果然,那妇人很放松,放松得可以用言语调戏齐君元。齐君元知道越是这样自己越要提足精神,对方的放松其实是在努力,努力让自己也放松。这样她就可以找到机会脱开受制,或者抢在自己杀死她之前先出奇招把自己给杀了。

    “你先放开她,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一个男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很是突兀。但有人突然开口并不在齐君元意料之外。

    声音出现了,但说话的人没能现身。因为这句话才刚刚说完,那发出声音的位置便连续遭受打击,“噼啪”声响不绝于耳。

    “注意,话音位未必是话者位。”齐君元立刻高声提醒道。

    很明显,说话的人和被他所制住的妇人是一路的,否则不会说那样的话。而攻击者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是谁,但可以肯定至少在目前这个局势下和自己是同一阵营,所以齐君元才会发声提醒的。

    齐君元虽然耳力不如秦笙笙,但是一个声音有没有通过传声装置,他却是比秦笙笙判断得更加准确。刚才的说话声话头发空,中间发闷,而语尾反是带着一种尖利。这是使用了传声装置才会出现的特有现象,也意味着说话的人并不在发出声音的位置。

    “反向走交叉弧线三步到七步,每一步都有可能看到他的确切位置。”齐君元在教攻击者找到说话的人的方法。

    “等等……”这次那人只来得及说出了两个字,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谁等、等什么。接下来便只能听到闷哼、呵斥等单音字了,因为他已经被攻击的人找到,必须全神贯注且全力以赴地应对连续不断的攻杀。

    哑巴这次使用的是弹弓,但这次他用的不是泥弹丸,而是石丸,浑圆的鹅卵石。采用石丸之后,弹弓的杀伤力已经不亚于弓弩。但是它的体积更小,上弹、发弹更快,可以连续攻击,还有转向和力度也更容易控制。

    之所以如此发狠,是因为哑巴心中清楚,自己这次面对的对手是狡狯且强硬的。其实从火球抛入火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觉出自己身后有危机存在。但这危机何时来临、从何而来,他都不知道。只是感觉它无处不在,似乎每一个枝杈、每一片花草、每一粒石子都是会对自己发起攻击的武器。

    哑巴不敢动,因为他找不到可以动的机会。而齐君元他们先后倒下,更让他心中有种绝望的感觉。但不管处于如何绝望的境地,一个优秀的刺客都是会利用一切可能来争取生机的。杀人的人往往比别人更懂得生命的重要性,也更懂得如何发现和利用一切机会保存生命。

    天惊牌

    哑巴的生机是穷唐替他争取的,他无法发现的人和东西,却逃不过穷唐的鼻子。那个瞬间,穷唐是朝着哑巴身后一个他无法用眼睛看到的位置飞了过去。

    这位置应该是对方早就思忖好的。正好对正哑巴的背部,避开视线范围。然后采用如若无声的移动,可以尽量接近到哑巴身边。但他没有想到哑巴除了眼睛和耳朵,还有鼻子,而且是个灵敏无比的鼻子。只是这鼻子离开了一会儿,它在哑巴的授意下去恐吓了一只穿盔甲的巨猿,然后又悄没声息地溜到一个指定位置触发了一只预先设置好的小弩。

    等穷唐的鼻子发现危险后,它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就飞了出去。通常只有凶狠且奸猾的兽子才会这样做,和刺客的规则一样,要在对方毫不知觉的情况下给予全力地攻击。

    但飞出之后的穷唐未等落地就发出了一声嚎叫,这也是齐君元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哀嚎。按理说这嚎叫也是符合刺客规则的,既然自己失手,就应该立刻发声向同伴示警。

    穷唐是被一团树枝草秆包住了。那是一大团的树枝草秆,足可以包扎下一个人来。而这本来是要用来包扎哑巴的,现在由穷唐来替他承受了。

    也就是这个瞬间,哑巴身形疾电般移动,将自己藏入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随后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别人很不安全。问题是背后的那个威胁就如同无形的一样,不管视线还是耳朵,始终没能将他找出来。

    直到带来威胁的对手主动发声说话了,哑巴才有方向、有目的地朝发出声音的位置连发七枚石丸。但这些石丸都只是打在花草枝叶上,没有一枚的回应是击中肉体的。

    不过齐君元的指点真的很有用,他只按照所说步骤走出四步,就找到一个隐藏在大叶葵草下面的身影,于是石丸再次连续发出。

    暗藏的对手很认真地在对付哑巴。他没有弓弩盾牌,更没有弹弓,但他有一只渔鼓。(一种简单的乐器,唐代时即有,为道士传道、化募时道情所用,所以也叫道筒。分成两部分,一只蒙了猪皮的竹筒,拍击发鼓音。还有一对像长夹子一样的简板,这是发清脆节奏音与鼓音相合的。八仙中张果老所持便是此物。)从外形上看,这渔鼓与其他渔鼓没什么大的差异。稍有些特别的是此时并非在演奏,但对方的一对简板却始终握在左手里。简板后半截被袖子遮掩着,而袖中肯定是藏着什么装置,可以不断变化简板的伸出长度。

    这时虽然不是在演奏,但是简板却是脆鸣声不断。那对手竟然是以简板来格挡哑巴射出的石丸,而简板在石丸的撞击下,是火花四溅、金鸣悠长。这又是一个特别之处,简板竟然不是竹片制成,而是用的锻造精钢。

    几轮强射,未能见功,于是哑巴加快了速度,石丸连发。那对手单以简板应对已经来不及,便用渔鼓去接,将石丸收入他的筒中。从弹入渔鼓的声响上辨别,那渔鼓鼓身也是精钢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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