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陵和张木走后,花氏看着这一对小夫妻俩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如果她和他也只是这市井里的一对平凡的夫妻,会不会也这样在粗茶淡饭里慢慢白头。

    出了花府,吴陵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花氏,怕是哪户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要是商户,论起豪富,有几个能比得过昔日的台州吴家,连作为郑家下一代家住的表哥都能轻而易举地蒙骗过关,这势力……

    “相公,你想什么呢?”张木见吴陵肃着一张脸,手心痒痒地扭了他耳朵。

    “哎,娘子,这在外头呢,咱们回家闹!”吴陵忙地把媳妇的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咳咳,他现在也是竹篾铺的掌柜,好歹注意点形象不是。

    张木撇撇嘴,瞪了吴陵一眼,这男人真是越来越别扭,看着路上有几个行人看着他们,张木也忽有些不自在,这下又得传她不守妇道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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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几日,县令竟在家里中风了,周夫人急的团团转,把通台县的所有郎中都逮到了周府去,家里剩下的七房小妾,这些日子原本就被周氏震慑住了,此刻见靠山中风瘫在床上,眼斜口歪的,心里更是戚戚然。

    听着几个郎中说,县太爷即使好了,怕说话也有些困难,一个个心里的惊涛骇浪此起彼伏!

    如果说话有些困难,那这县太爷的位子不也坐不成了,那她们这些没有儿女傍身的妾侍,留在周家是为了什么?受大妇的磋磨吗?

    年纪最小的是七小妾,她比原来的八房还要小上一岁,忍了几日,这一日周夫人又骂走了一位老郎中后,七小妾“噗通”一声跪在了周夫人的脚下,哭道:“夫人,我才十五岁,比家里的少爷才大六岁,求夫人放我归家吧,我什么都不带,我的首饰衣裳,都留在府里,扔灶里加柴都行,只求夫人放我归家吧!”

    留在这里,伺候一个废物吗?她才十五岁,回家还可以找一户鳏夫或穷些的人家另嫁,她模样好,不愁嫁不出去!

    几房小妾见老七这般苦求,心里也都有些动摇,周夫人还没从老七的话里回过神,见底下又跪了几个,也是哭着求放她们归家,银子衣裳首饰,什么都不要!

    周夫人见着这一个个颜色鲜亮的小妾,气的脑子发昏,富贵的时候,她们都来堵她的眼,现在老爷一出事,这些贱蹄子,便想着另择高枝了!

    “呸,我告诉你们,世间没有这般便宜的事!你们不是想着出府嘛!行,我让你们出府!”周夫人看着脚底下的一片花花绿绿,眸子里淬了血色一般骇人!

    ☆、第94章 物尽其用

    蜘蛛的事,花氏说接了手,张木和吴陵便都不再管了,县令大人中风,花氏的事便也不是事了,周夫人忙的焦头烂额的,也没时间找花氏的茬!

    女学馆里又开始正常上课,经了这一回的事,张木和吴陵一合计,每日里都带着美人来女学馆!

    学馆一开课,花氏便过来了,一身鲜亮的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米分色水仙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一头青丝挽成了如意髻,插了一支碧玉玲珑簪。

    张木打眼一看,便知她心里的不如意怕是去了几分,上前挽着她的胳膊说:“花姐姐,你来的可真及时,一会儿便是你的课了呢!”

    花氏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地看着张木但笑不语。

    她是听到了这学馆里的热闹,才起身过来的,比着京城里那些不痛快的事,她有时候倒更眷恋这里,像阿木一样和夫君每日里处在一处,声量高些便可以听到,才是真的福气吧!

    花漪见主子一见学馆,脸上的神情便松缓了许多,心里也定了一些,见张木见到主子也是极欢喜,心里也自觉的主子没看错人,“丁家少夫人,你是不知道,我家夫人一听到女孩子们晨读的声音,便在家里待不住了!”

    “我还怕你家夫人要在家里待个把日子才过来呢,早上青青还过来问我来着,怎么没看到花夫子呢!”既依旧喊着夫人,这花氏怕也是寡居的,不然怎会许嫁县太爷呢!

    “花夫子,花夫子,我们快上课吧!”甲班的雅音和青青,一听到花漪的声音,忙从学室里跑出来,果真见到花夫子,两人咋咋呼呼地便喊了起来!

    她们可是担心了花夫子好久呢!花夫子没嫁给那般貌丑的县太爷,真是太好了!

    花氏见到两个小女孩子,眼里也染了几层笑意,对着张木颔首道:“阿木,我可不和你闲聊了,我得去带她们下棋去了!”

    眼见着花氏一手拉着雅音,一手拉着青青进了学舍,张木才转过来问面前的花漪,“花漪,那蜘蛛的事可查明白了?”虽说她们不插手,此时见到花漪,张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夫人莫担心,已经料理好了,是我家夫人这边的人出了问题,已经不碍事了!”主子交待过,这事若是张木问起,可以适当说一些,故此时,花漪斟酌着说了两句。

    张木一早便没准备和花漪套话,见花漪露了这两句,便也不多说,去前头找吴陵去了。

    到了五月,阿竹还没有回来,福福倒迈开了小脚丫子撒欢了,整日里丁二娘牵着她的小手,就在前后院里溜达,也不让人抱,像头小蛮牛一样,执意地要自己走,有时丁二娘一个没注意,磕倒了,也不苦恼,扬起脸便对着丁二娘傻笑。

    福福除了丁二娘,最爱的不是爹,也不是娘,更不是爷爷,而是家里四只脚的成员,美人,她像是和美人能沟通一样,美人喵呜两声,她便知道美人是要挠痒还是绕尾巴。

    常常张木一回来,便看到小闺女和福福两个躺在小竹床上,笑的欢快,有一次,张木还见着,福福给美人捏小腿肚子,美人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和吴陵说,吴陵反笑她:“娘子,你不知道咱家的猫不是一般的猫不成?”

    张木对着近日来对女儿越来越百依百顺的相公,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家的相公也不是一般的相公,前个我还看到你给福福当大马骑呢!”

    吴陵面上一阵尴尬,他都背着媳妇悄悄在地上爬的,怎么媳妇还是看见了呢!

    没几日,张木忙好了后院女孩子的事,刚入了前屋,便见吴陵在刨着一根木头,胖乎乎圆滑滑的,一点倒刺都没有,“相公,这又是什么东西?”

    吴陵吹了吹上头的木屑,看着媳妇,眨着眼问她:“娘子猜一猜?”

    张木撇嘴道:“我才不猜呢,相公手艺那么好,做出来的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我哪能猜出来!”

    张木说的是实话,前一段日子,她便见着吴陵折腾出了三个嵌套的手镯,一家三口,一人一个,中间还有一个平安扣,给美人挂在脖子上了。

    “阿木,这回连我老头子都猜不出来,你啊,更猜不出来了!”丁二爷在东边屋里听到,朗声笑道。

    张木看着自家相公颇为自得的模样,手心便有些痒痒,见东边公公在招呼客人,磨了磨手指便伸到吴陵的脖颈处,呵起了痒,“你别说啊,别说啊!”

    “好,好,我说还不行吗,是木马!”吴陵求饶道。

    张木听是木马,饶过了吴陵,仔细对着那块木头看了两眼,确是有点像马的身子,“这是给福福玩的吗?”

    吴陵摇摇头,“不,娘子,这回可不是给福福玩的!”

    “难不成谁家订的?”

    “也不是!”见媳妇有些诧异地从木头上移了眼过来看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波潋滟,犹似一泓清泉,叮叮泠泠地在他心里流动起来,吴陵面上忽地一囧,拿些小刀,微咳两声,道:“娘子之前不是想开间育婴馆嘛,我准备提前给娘子备起来,先做十二个生肖木件出来!”

    现在竹篾铺里的生意也渐渐稳了起来,虽然也不是很热闹,但每日里也有些人过来挑选一些小件的东西,也常有人借着买东西来探听女学馆情况的。

    他记得媳妇一开始是想开育婴馆的,他正想着给福福多做些玩的,等过一段时间她腿脚利索了,玩这些正好,要是借着给育婴馆做,他可不就能给宝贝闺女做上许多了!

    张木一下子便猜到了吴陵的心思,“要是给福福做这许多,确是太耗费功夫了,可既然相公有这心,就先做着吧,等女学馆里这批女孩子学的有点样子,我再筹划育婴馆的事吧!”

    “倏”地一声,美人跳在了吴陵打磨的木头上。

    吴陵看着它扒拉着小爪子想把木头拖去玩似的,轻轻地在猫背上拍了两下,“娘子,美人最近越来越难管了,还是得让福福来治它,改明儿把福福也带过来吧!”

    张木看着这个早已化身为女儿控的相公,无奈地移走了美人,“相公,福福就是个小惹祸精,她要是过来,咱两都别想干活了!”

    能迈着小脚丫子的福福,过早地便进入了鸡嫌狗厌的阶段!

    *****

    五月的天气一日日地热了起来,眼见着端午节便要到了,竹篾铺里做了许多小巧的装粽子的小篮子,四四方方的,四角都挂了长长的蕙子,竹篮是丁二爷和吴陵编的,蕙子是苏娘子带着女学生们做的,一个竹篮子硬卖到了五十文钱!

    县里的大户人家也多,这小巧的竹篮倒是受欢迎的很,买回去送粽子给亲戚家好看不说,就是自家也可以留着给婆娘或是女儿装绣活。

    五月竹篾铺的账本刚好轮到相怡和茂林做,两人按着成本、数量、价格等等一列列列好不说,还得想些招徕客户的主意,两个小姑娘觉得颇是新鲜,都卯足了干劲,相怡这头回家便请教叔叔去了,李娘子不懂庶务,茂林便自个天天在屋里折腾。

    李娘子这一日看着自家闺女,在纸上写着一串奇怪的东西,长长瘦瘦的,像什么鬼画符一样,不由拿起纸多看了几眼,“茂林,你这写的是什么呀?”

    这东西,她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茂林瞅了眼老娘微蹙的眉,低了头默了一会,答非所问地道:“娘,我都这般大了,你咋还这么好看呢?”

    猛地被女儿夸了一句,李娘子心里一喜,却又听到闺女嘀咕,“这样子,是不是就是木姨姨说的风韵犹存呢?”

    李娘子伸手便在闺女的额上弹了一指甲盖,“瞎嘀咕什么,你娘我还正是好时候懂不懂!”她才二十六,正是女人丰姿绰约、风情万种的时候,这毛孩子咋越来越跳脱呢!

    举着纸在闺女面前挥了挥,“行了,别和我瞎扯了,这上面的符号是什么?”

    茂林纠结地皱着小眉头,立在李娘子的面前,半晌不吭声,“是记账用的,娘,我给你看看我记得账本!”茂林呼啦啦地跑到她的床头,十分宝贝地捧出一册账本,递给娘。

    李娘子翻开一看,上头第一列列着竹篾铺里的小竹篮、木凳、簸箕、橱柜、衣柜等等木件,第二列、第三列便是那长长的画符,“这是你木姨姨教的?”

    李娘子眼帘一掀,看着女儿纠结的小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不由感慨,这孩子和阿木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竟还想瞒着老娘了!

    忍不住挖苦道:“哎呦,你木姨姨就和你好,不和我好不成,你不说,我自己去问!谁稀罕啊!”

    李娘子话一说完,便见自家闺女皱巴巴的小眉头一下子便松开了,转瞬便笑嘻嘻地说:“哎,娘,我们都用这个做账本,木姨姨说,看起来方便,一目了然!”

    茂林大致给老娘说了一下这下数字的意思,还不忘叮嘱老娘一句,“娘,木姨姨说了,这个是她在别人家偷学的,不能和别人说是她教的,不然人家会来找她麻烦的!”

    “好,娘也不说!”李娘子摸着女儿的两个小丫髻,一口应道!

    张木待她不说,待茂林还有这学馆里的女孩子,一向是很上心的,便是看在这份上,她也不会说的!

    张木下午听李娘子说了茂林对她的维护,心里也暖暖的,那东西,也不是不能说,只是防着尚书府里的那位罢了!

    “哎,阿木,她们那账本可还行?”李娘子自幼是当着才女养大的,诗词书画她都能露个几手,只是这管家理财,她是半点不动的,不然也不至于依着兄长过日子了!只是丈夫不在,女儿还是多懂些庶务好些。以后到了婆家,自身也能立起来!

    张木早看出李娘子并不想养一个和她一般不懂庶务的女儿,此刻便笑道:“李姐姐放心,茂林机灵着呢!”

    并不是她偏心,实是茂林这丫头脑子恁地好使,她竟想出,买满了两个竹篮便可以得一方丝帕,满了一两银子,便可得苏娘子亲手做的一个荷包,五两银子可得女学馆里特有的书袋!

    女红课上,她们和苏娘子做的绣帕、荷包不要太多,她和几位夫子都收到了好些个不说,连小福福的帕子、荷包都有几十个了!

    真真是物尽其用!

    端午节还未到,女学馆里的竹篮子风靡了通台县不说,周家又闹了热闹出来!

    ☆、第95章 点点火花

    周县令一直中风卧床,周夫人带着四个儿子日日守在床前,最大的儿子有十岁了,小的也有四岁。

    周家二老看着床前的男娃,对儿子卧床不起的伤痛也消下去许多,凭着儿子攒下的家业,只要养大了这四个男娃,周家不愁没有再兴起的时候!

    周家二老看儿媳的眼睛便越发柔和,儿子不行了,以后仰仗的只有孙子了!

    周老太爷摸着稀疏的胡须对儿媳说:“老大家的,我和你娘年纪都大了,伢子又卧床了,这家以后就你来当吧,以后这家呀就靠这四个乖孙了!”

    “是儿媳不孝,爹和娘早该安享晚年的,以后这家里的事儿媳便带看着,有不懂的再请教爹娘!”周氏听了公公的话,赶紧诚惶诚恐地道,这两个老不死的,说是看重她,还不是让自家相公一房一房小妾地往回纳,还藏着家里的地契、房契,让她动不动捉襟见肘!

    周老太爷见儿媳一如既往的恭顺,心里颇为满意,拉着兀自对着儿子垂泪的老妻一声长叹,一声短叹地回了屋。

    这几日饶是张木整日里在家里和学馆里转悠,也从爱打听的刘婶子那里听到,周府上近日来有好些牙人出入,说是周夫人要盘掉了宅子、田产回老家呢!

    “啧啧,谁能想到这周扒皮竟然好不了了呢!”刘婶子一边挽着袖子准备理今天刚买回来的豆芽,一边和在院子里闲聊的苏娘子、王嬷嬷感叹道!

    “这周夫人倒是心里清明的很!”苏娘子忍不住冷哼一声,“周家这几年可没少鱼肉乡里,周大人这番卧病在床,朝廷肯定要派新的县令过来上任的,周家要不赶着走,县上等着找他家秋后算账的人家早就排了长队了!”

    整个通台县谁不清楚周家人的秉性,周县令贪财好色,纳了好几房小妾不说,就是这县里被骗到县衙里或那个犄角旮旯里被污损的妇道人家也是不少的!

    周夫人也最爱扒拉县里大户人家的家底,她家院子里的花卉有几盆是掏了钱的?就是她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也是逼着底下人孝敬的!更别提那插戴满头的珠翠了!

    这等吸食民脂民膏的父母官,活该一辈子中风卧床不起的!

    苏娘子这些日子心绪平复了很多,特别是住进了女学馆里以后,每日和刘婶子、李娘子几个伴着,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里都热闹得很,她这心里也阔朗了几分,有时候竟也会跟着几个娘子八卦几句!

    见苏娘子微微不屑的表情,王嬷嬷举着袖子掩了嘴,微咳了两声,这苏妹子也跟着刘老货学会了几句口舌了!

    周夫人要盘掉的不仅是周宅、田地,还有家里的奴仆,以及妾侍!

    而且还指定了要将七房小妾都卖到勾栏里,故此才约了好几个牙人过去,谈的不是价格,而是勾栏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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