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照清有些意外。

    “我有刀。”

    阿弥本想站起身,但浴盆摇摇晃晃的,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稳定连在一起的浴盆。阿弥觉得被晃得头昏,又怕一头栽到水里头,连忙又坐好。

    “我知道你有刀啊,但离得远的时候,弓弩比刀更好使用。”

    雀州男人又接连抛出两把弓弩、三个箭袋,站在窗边看着阿弥将弓弩和箭袋分给言照清和才哥儿,指一指阿弥的手,又用雀州方言说了几句话。

    阿弥摇头,指一指言照清,“他折的。”

    她这一句说的是京都话,约莫是有意也叫言照清知道,这男人在问她的手怎么了,她故意将是言照清折断的事实告诉他。

    是要引发仇恨吗?

    果然,那雀州男人不赞同地瞧着他,目光之中甚至有鄙夷。

    这眼神,是鄙夷他折断了一个小丫头的手吗?

    她可是逃犯啊!

    雀州男人再问了一句。

    阿弥笑一笑,“用不了啦,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后吧。”

    那男人点点头,想一想,还是将一把软剑扔了过来。

    阿弥一手断了,另一手持着弓弩,没法再接,就叫软剑落在了她和言照清之间。

    言照清低头等着那打成圈的软剑,好似瞪着一条毒蛇。

    阿弥也低头看着那软剑,颇是无奈,嘟囔了一句,“我要是能用,还选弓弩干嘛?”

    阿弥想捡起那软剑,言照清快了一步,将软剑一拿,瞥见那男人往屋里去,窗前无一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一个劫犯,还想藏武器?

    阿弥无所谓耸耸肩,“拿去拿去。”

    言照清将软剑打在自己腰上缠好,敏锐感觉这一把比她之前用的那把更硬一些,不够柔软。

    雀州男子再出现的时候在房顶,抛了一捆绳子过来,另一头在手中转了几圈,示意接了绳子的才哥儿拽紧。雀州男子在屋顶上走,用绳子拉着三人两浴盆,走到屋顶边缘,跃上另一个宅子的屋顶。言照清则在阿弥的提点下,用竹竿掌着左右方向,保持着浴盆在巷子原先的中央穿行,不撞上左右围墙,也不被上游带下来的杂物撞上。

    那雀州男子单穿一件坎肩,肌肉十分大块且结实,块垒分明,看着孔武有力。他在上头拉着三人前行,好似那重量于他不是什么负担,走得十分快。

    上头和下头的人配合又默契,就这么行了一段,雀州男子喊了一声阿弥,说了句雀州话,阿弥应了一声,左右观察了位置,同言照清道:

    “这中间有个水流,你瞧着没有?”

    言照清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往前是一个宅子,雀州男子已经站到了屋顶上头,拽着那绳子等着。一同在屋顶的还有另外两人,都是短打打扮,结实有力,都低头看着他们。

    阿弥指点的地方确实有个不明显痕迹,那儿的水流同两旁的不一样。

    “要进院子里?”

    阿弥点点头,指着那宅子,“里头有船,靠这个浴盆,咱们要到城南不可能,浴盆在水中也不好及时掉转方向,咱们得换船去。”

    言照清瞧着这普普通通的宅子,又抬头看看在屋顶低头瞧着他们的人,怎么看都是一个虎视眈眈的模样。

    “昨天运米说没有船,这会儿又有船了?”言照清冷笑着瞧阿弥,“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该不会是想杀了我们两个逃跑吧?我看这道观之事也不急,等水退了,教书先生和秋生都能回来,何必非得在今日去?”

    在被她下了蛊一样用激将法激出一个“怎的不敢”之前,言照清脑子里就冒出这样的念头。

    只是被水围困,等水退了,哪怕只是退下一些,风平浪静之后,再去救援就是。饿个一两日,人也不会死。

    但这小狐狸自听见烟花后,就立即火急火燎的,还转眼之间就找到了帮手,下了水却又好像不着急了,没有直接往城南去,而是在这民宅巷子里头打转,这会儿还到了一个三面围了宅子,上头站着三个习武的雀州男子,里头还说不清楚有多少人在埋伏呢。

    李穆川走了,王二说一同走的有一百三十四人。王二可能不是个憨子,可能一块儿扯谎骗他,可退一步讲,李穆川若真带走了一百三十四人,在南理城中的废太子党难道就只有这么一百来号人?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百姓?

    可能吗?

    阿弥十分理解他很难相信她,但是——

    “你方才不是问我那些烟火暗号是什么意思么?”阿弥瞧着他,毫无畏惧直视他的双眼,“是山上有狼的意思。十三狼,围道观,盼救。再不抓紧些,饿狼就要将你的执金吾也一起吃了。”

    言照清眸子微眯,瞧着阿弥一本正经地,将暗号内容告知。

    “一个教书先生怎的会用你们废太子党的暗号?”

    他昨天试探周先生,他对李穆川其他的事情并不知道,对废太子党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就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教书先生,心系南理城,热爱南理城百姓。

    若然也不会干出夜探城南道观的——蠢事。

    “暗号原本就是周先生教的,他确实不是我们的人,教的也不止我们,全城的百姓都会听这暗号。”阿弥道,“若不是那暗号,你以为大家为什么上屋顶?”

    烟花尖啸的时候,确实立即有人翻上了屋顶察看,不是看热闹的看。

    言照清犹疑。

    阿弥将弓弩放到他身侧,双手一举,“我身上没有武器,你若是不放心,大可将我绑了,在救出周先生之前,我不跑。”

    言照清将那弓弩往身后拨了一拨,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救出那两人后,你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阿弥不出声,一双眼幽深瞧他。

    言照清探头瞧了瞧水流的痕迹,摸出原先的院门位置,将浴盆往那儿杵。

    一声凄厉的女子哭叫,从宅中传来。

    言照清和阿弥均是一凛,一个戒备,一个难以置信,阿弥催促了言照清一句,见言照清复又谨慎起来,翻身就想下水游到宅子里头。

    才哥儿一拉扯她手臂,“疯啦?!淹不死你?!”

    阿弥挣了两下,没挣脱,听着房中高声来的啼哭,立即抬头看屋顶的人。

    三个男人,垂头看她,都是摇了摇头。

    “没了!没了!”

    房中的女子凄声痛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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