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狐狸看着是受惊不小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昨夜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双眼睛像兔子一样红,分明是熬了一夜没睡。

    中了阿寿的蒙汉香,却还强撑着一夜没睡,言照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她。看她又惊又怕又要靠近他地问他是人是鬼,言照清张了张嘴,心中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叫他捉不住。

    但想要捉弄她的念头这会儿还是有的。

    “你说呢?”言照清有意压低了声音,哑着嗓子反问她。

    阿弥瞪大一双眼,突然觉得脚冷,将脚收回,抱着双膝往床里头挪了一挪。

    “嗯,我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完成的事情,所以才回来找我?”

    阿弥竟然觉得有些伤感。

    言照清死了诶。

    瞧他这一副殊色样貌,应当就是传说中用美色迷惑人,再勾人心生吃的男鬼吧?她同他无冤无仇……也算不上无冤无仇,难不成要成为他第一个吃掉的人?

    阿弥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没有能立即解锁的东西,那铁链子扎扎实实连着她同柱子,她就只能困在这房里出不去。

    “我当然有未完成的事情。”言照清看她恨不能将自己抱成一团,滚着离开他的视线,干脆坐上床边,低头看那一颗不敢同她对视而垂下去的脑袋的顶。

    “哦,那……是不是没能做驸马这一件,叫你感到遗憾?”

    阿弥不敢抬头看他,觉得他挨过来的身子冷得跟冰块似的,又往后缩了一缩。

    他身上的蓑衣还带着水滴,这会儿顺着竹片往下滑落,在床褥上晕成一朵一朵的小花。

    阿弥想以前是听说过的,未婚的男女死后都含着一口无人跟他/她成双成对的怨气,到夜里就出来找未婚的男女青年,害他们。

    他这会儿用蓑衣遮挡着的下头是不是一副支离破碎的身躯?

    她昨夜好像听说他被人砍成了八大块,尸块散落在客栈后院各处,才哥儿好像还特意交待她不要去后院走动,免得踩到言照清的肠子啊心啊的。

    她迷迷糊糊的,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也没法出去看。脑子困顿得总想睡,但她又想清醒着,两厢挣扎,实在是痛苦得很。

    “什么驸马?谁稀罕做驸马?”言照清皱眉,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小丫头一直笃定他会做驸马这件事情,“我啊,遗憾的是……”

    有意拉长声音,显得阴丝丝的,他就是不着急说,反倒先问,“我说出来的话,你真的帮我实现吗?”

    阿弥又发起困,但握紧了手上的东西,刺痛又叫她清醒过来。

    “你先说说看。”

    言照清听她这回答,心中笑她明明谨慎,却还要装大方。

    “唉,如果能知道李穆川在哪儿,我死也无憾了。这件事情,你能帮我吗?”

    阿弥倏地抬头,红血丝明显的眼睛愣愣瞧着言照清,好看的眉也蹙起来。

    “你怎么死都死了,还想着给狗皇帝效忠啊?你就不能想着……想着要我给你烧多些纸人啊纸钱啊的,好叫你在下头的日子过的舒坦一些?”

    言照清忍了一忍要去推她的念头,“那些都是身外物——”

    “你都死了,功名利禄不也是身外物么?”

    兔子一样的小狐狸认真问他。

    好像还有些道理。

    言照清扮弱,“但我……生前追不得李穆川,总要叫我知道他在哪儿,我死得才甘心一些。”

    阿弥发困,闭一闭眼,又极快地睁开。周公在招手,她自己也觉得她要撑不住跟周公走了。

    “我跟你说了,你以后就不会来找我了吧?”

    阿弥的声音有些弱,看着言照清的视线已经有些发虚。

    不知道为什么,纵然只是看到他一缕幽魂,看他面上没有怨恨,她就有些放心。

    但还是得要他保证往后都不要来骚扰她才行,她并非怕鬼神的人,而是……怕言照清。

    “那是自然,你告诉我,我就走了,我的魂魄再也不回来找你了。”

    言照清低声哄着,蛊惑那困顿得点起小脑袋的人。

    阿寿的蒙汉香还是有用的,瞧她捱了一夜,这会儿还是捱不住了吧?

    一夜不睡是为了什么,是等着有人来客栈里抢她么?

    言照清心里头不爽,但当前还是先将李穆川可能的去向套出来。斩草除根,他还记得李皇的吩咐。

    阿弥垂下头,好似在想,好似在睡。

    言照清小心将她的肩膀一碰,她又惊醒过来,好像他是个脏东西,往后缩了一缩。

    言照清忍一忍,低声问:“你哥哥李穆川去哪儿了?他应当跟你说过如果不要南理城了,他会去哪儿的吧?”

    阿弥咬着唇,迷蒙抬头看他,看了好一会儿。

    “去了……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言照清不气馁,“是亓州么?”

    阿弥用力晃一晃脑袋,“言照清,我头疼。”

    言照清抬手扶住她的肩,支撑她摇晃的身子,“还是廉州?廉州知州是废太子党的一员,是不是?”

    阿弥索性就靠上了言照清,蓑衣潮湿着她也不忌惮。

    实在是……困得很。

    “小狐狸,你先别睡,快同我说说,天要亮了,我要投胎去了。”

    阿弥靠了一会儿,低低嘟囔了一句,什么州,言照清没听清,将箬帽一摘,侧首倾向她脑袋。

    “哪儿?”

    马蹄踏地声由远而近地传来,骅骝在后院嘶鸣,声音极响亮,震得靠在言照清怀里的人跳了跳。

    她撑着从他身旁稍稍离开一些,困惑看他,“言照清,你不是死了吗?怎的还有些暖?”

    言照清面色不变:“我刚死,自然是有些暖的。别说那个,天要亮了,我真的要跟牛头马面投胎去了。李穆川到底去了哪儿,你快同我说一说。”

    阿弥一手撑在床上,支着自己的上身,看了他半晌,迷迷蒙蒙睁不开眼,又打了个喷嚏。

    抬了手要揉鼻子,迷糊之间倒还是记得手心里头扎着东西的,便用手背去擦鼻尖。

    这一翻转手心,就见言照清变了脸色,手腕立即就被言照清用力一攥。

    阿弥轻笑出声。

    “我就知道你骗我,你分明是暖的,哪儿就死了?”

    可以放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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