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记错的话,那句话应当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又或者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同一条船上的蚂蚱算是怎么回事?蚂蚱开会啊?蚂蚱开会商讨怎么打北游人啊?

    阿弥这只蚂蚱满心想的可只有怎么和阿德他们逃出去。先去临北,看情况再回雀州。

    “那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吧?”

    难得有比阿弥还要不学无术的人,阿弥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更何况那是言照清的朋友,她不识字,这一路上言照清虽然没有拿这个取笑她,但碰到跟识字啊诗书啊有关的情况的时候,阿弥总觉得矮上言照清那么几头。

    也不是说身高上的矮,是——她若是有机会,自然也能学得好的,这不是没机会,也被阮如玉打击得没什么信心去学了么?

    如今碰到的这个京城公子哥儿,还说是左骁卫的副将,说起话来也同她一样市井又粗鲁,也透着股没怎么念过书的气息,如何叫她不不生出“京城的人也不过如此,和我同阿德这样的南理乡野村夫也没什么区别”的……

    或许是亲近感?

    阿弥拿捏不好。

    秦不知一愣,好像话出了口,就立即忘记自己说过了什么似的,转头问言照清,“我刚才说的是一条船?”

    言照清微微垂着眼看他,眼中的……

    近乎是责备了。

    秦不知心头一羞愧,立即摆手,同阿弥道:“嗐!现在也不是争论一条船还是一根绳的时候,总之咱们是在一块儿的,北游人这样近,咱们但凡有个动静他们就摸过来了,那还不如……”

    边说着,秦不知边在颈子上比划一个“咔嚓”的手势。

    阿弥正巧也是这么想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宋沛教她要打就打个出其不意,时候越早,越是更出其不意。

    况且,同秦不知他们一块儿过去了,他们完全可以趁乱就骑马走了,难道真跟他们同北游人打起来不成?方才因同北游人打完了才想起要走,可是错失了最好的机会的。

    阿弥觑一眼将刀出鞘,缓缓擦刀的江至安,他手上的刀和头上的刀都映射着篝火黄橙橙的光,小风一刮,火光的影子在他两柄刀上欢快跳动,明明灭灭,叫阿弥看在心里,竟然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总觉得像索命的修罗。

    “你们看着了什么?”

    阿弥用下巴指一指跟着卢点士去的两个执金吾,双臂抱胸,下巴再这样一抬,沟谷中的风又将她散落的长发胡乱吹拍在脸侧,叫其他人看着了,只看出这小丫头片子的倨傲姿态。

    两个执金吾先看言照清,言照清微微颔首。秦不知性子急,一手一个挽了胳臂,带着人硬是挤到南理猎人的包围圈里头,走到那地图旁看了两眼,觉得自己没看明白,一拍额头,转身将言照清也拉了进来。

    言照清来的时候,被刘志宏带人拦了一下,言照清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会刘志宏等人,是秦不知将人推开了,并一把将他往里头推。

    秦不知也没看方向,他突然福至心灵,觉得也要将京都府的人进来瞧一瞧,若然等回了京城,成全这样兼顾小人和女人的,一定同京都府尹吴敬春告状,说他秦不知排斥京都府的人。

    秦不知可不想那样落人口实,爱同李皇打小报告的吴敬春的手段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他可不想惹一身骚。

    着急回身去拉成全,秦不知就没注意,也没控制力道,是将言照清往阿弥那个方向推去的。

    谷底虽平,但枯枝碎石不少,言照清脚下也没注意似的,滑了一下,往前倾倒两步,被阿弥扶住。

    阿弥相较言照清而言又瘦小得很,这一扶就近乎被言照清搂到了怀里头。

    这执金吾参将还一时没站好,等到被一旁的阿德毫不客气握住了手臂,才在这壮实的南理猎人的搀扶下站定了,好像无事发生一样,低咳了一声,去看地上草草划拉出的图。

    京城的地势地貌同南理的不一样。南理周遭能随时随地找出一块黄土或红土的平地来,京城——尤其是这经年累月积了一层枯枝落叶的谷底。

    方才卢点士只是大概将枯枝落叶扫开,露出底下夹杂着碎石的地,南理猎人又是看着他画的,就算瞧不清楚,心中早就有了图。

    对言照清和秦不知他们而言这就有些吃亏。

    秦不知还不知道自己方才造了一场“小意外”,拽着成全的手一同挤进南理猎人的包围圈里头,将手一甩,自顾自蹲下来研究地上的图,看了好半晌,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抬头问阿弥:“这是几个意思?您老能不能同咱们解释解释?”

    秦不知的眼睛亮,这般蹲着抬头看她,全然将姿态放得十分的……十分地不将他自己当一回事儿一般,叫阿弥竟然觉得他像一只无辜的小狗子。

    阿弥看得有趣,一旁有人低咳出声。

    一是成全,一是言照清。

    言照清将秦不知提起来,再瞧了地上的图一会儿,就在周遭捡了些枯枝和小石子,顺着那图在地上做标记。

    “看得的北游人有多少人?”

    言照清将几个相同的点分别用石块压住,抬头问阿弥。

    同秦不知方才的姿势一样,不同的是这位执金吾参将的眼睛不似秦不知一般有少年气的光亮,反而是心思深沉的暗光被缜密填在瞳仁里头,从篝火那儿流淌过来的亮光在他眼底映出一道隐隐流动的金光——但那金光或许是阿弥的错觉,又或许是言照清会她并不知道的妖术,阿弥这般看进去,只觉得心思全然被牵引到他这双眼里头,像溺水的人,一沉进去,就全然不能自拔。

    直到。

    直到看到言照清眼中几不可察的促狭的笑,包含着得意,叫阿弥心头微恼,想起昨夜这人将她亲了又亲,后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理猎人无人应声,有心叫言照清难堪。

    阿弥看向卢点士,卢点士只差要啐一口言照清,将眼撇开,不甘不愿答道:“不知道,没看清。”

    “这几处地方是篝火还是军帐?”言照清再问。

    卢点士没个好气,拍打身上的尘土,“不知道,没看清。”

    “马呢?他们的马拴在哪儿?有多少匹?”

    “不知道,没看清。”

    “中间这一道又是什么?”

    “不知道,没——”

    “哎我说你方才一回来就一通叨叨叨地同南理阿弥说,这会儿跟我们说不知道没看清,你这是耍猴呢还是蒙人呢?”秦不知忍不了,大声嚷嚷,对南理猎人的这份消极表示不满和抗议。

    卢点士将视线转回来,直直瞪他,“耍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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