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从来都不移任何人任何事物的意志为转移。

    悠悠然,已经来到初夏。

    树木枝叶之繁茂,已经到了一年中生长的最快时节。田垄南北纵横加错,禾苗在其间也不甘示弱的疯狂吸收养分,茁壮成长,竟有种欲与草木争锋的感觉。

    在前往南郑的路上,张羽看到的稻田,便是给了他这种感觉,心头颇觉满意。一连因为莫名烦躁而极速赶路带来的疲乏,也不由为之一轻,变得愉悦起来。

    “嗯,不错,这个汉中太守做得不错!当记一大功!”张羽对王越说道,“要知道汉中虽然原本受到的影响不大,但是也不小,曹操当初穷得叮当响,为了发展军力,在民生上可是基本没有投入,百姓也就能维持活着。现在这模样,呵呵,不仅每家每户能吃饱,就算结余,恐怕也是不少啊!哈哈哈!”

    王越亦是面带笑容:“陛下所言甚是!”

    只是他高兴的是,张羽的心情终于好了。这一路上,行进的速度,是一增再增,到最后,速度已经达到黑衣军所能承受的最大速度——日行千里!

    即便是以黑衣军之精锐,这速度,也是累得够呛,只不过在这么下去,马估计得报废了。对此,王越十分想劝阻张羽这种“危险”的行为,但是他能深深的感受到张羽内心的那份的急躁,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倒不是爱惜马力,而是因为一旦马出了问题,黑衣军又只有千余骑的情况下,如有万一,很可能会有安全隐患。

    好在,到了汉中境内,张羽心情大好,放慢了脚步,如若不然,最多再有一天,王越哪怕是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也要强行阻止张羽的危险行为。

    张羽等人的出现,引起了在田间忙碌的百姓的注意。

    不过,大家都知道如今帝国归于一统,帝国的军队前所未有的强大,无论是化外蛮夷,还是郡里、县里的土匪,都被打败,收编的收编,下狱的下狱,回家种田的继续回家种田。总之是没有人胆敢捋帝国的龙须的。

    因此,基本上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除了一人,见到张羽等人,当即放下手里的家伙,急匆匆离开了。

    此人的举动在所有百姓中,是如此的显眼。

    张羽和王越都看到了。

    张羽心头若有所思。

    王越则低声道:“陛下,要不要拦下他?”

    张羽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王越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瞄向那人,直到见不着其踪影。同时,所有黑衣军也在王越的暗示下,加强了戒备,每一个人的手都悄然扶上了刀柄。

    张羽不是没有发现王越的小动作,只是装作看不见罢了。

    忽的,张羽瞧着一人,神色一动,勒停了宝马,翻身而下。

    “陛下!”

    王越见此,大惊,一声低呼,快步来到张羽身侧,道:“陛下,是否清场?”

    张羽好似早有所料,在王越话音刚落下,便回道:“哪里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

    王越为难道:“可是,陛下,你的安全?”

    张羽摆摆手,道:“不用担心,你看这四周,一马平川,几乎不是稻田,就是草地,哪里能藏着什么人。除了稀稀拉拉的百姓,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存在嘛!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就这么些,就算有个什么,以你和黑衣军的能耐,护住朕,还是不成问题的。”

    王越不是不明白这些,只是他总觉得刚才那人的举动太过诡异,让他总有些不安。但张羽既然这么说了,只能点头道:“那还请陛下允许我多带几人跟在身边。”

    张羽脚下一停,瞪着眼睛说道:“你就不怕吓到普通老百姓了吗?”

    王越好是无辜的说道:“这不是没办法吗?”

    张羽没好气道:“瞎说,就你和朕一起,其他人原地……嗯?”

    “不……”

    还未等王越拒绝的话说出口,张羽话音一转,道:“其他人就近等候。”

    王越不得不闭上嘴巴,因为他知道无论他怎么说,张羽都不会再让步了。

    见王越闭上了嘴,张羽再次向一名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的老农走了过去。这位老农,看那样子至少有六十多岁,佝偻着腰,背上明显有个罗锅,一头银发被一个麻绳缚住,固定在腰间。

    嗒、嗒……

    张羽到得近前,面带笑容的打起了招呼:“老人家,你好啊!”

    可惜,对方依旧我行我素的处理着田里的杂草,连抬头的举动都没有。

    张羽面上的笑容不减,再次喊了起来,只是声音略微抬高些——

    “老人家,你好啊!这么大年纪了,还下地干活啊?”

    额……

    仍旧没有理会,这就尴尬了,很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一旁的王越见此,想笑却又怕拂了张羽的面子,令他面上不好看,因此忍得相当辛苦。

    张羽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挥手示意他离远一点。然后又要提高音量,不想旁边田里,自他们过来就一直盯着他们的汉子,喊道:“这位大人,你不用喊了,庞老从小就是个聋子,听不到的。”

    张羽一愣,奇道:“那他家里就没有其他人吗?怎么这么大年纪,家里人还让下田干活?”

    “大人有所不知,庞老因为耳聋,不想拖累别人,因此,一直未曾娶亲,到了他这年纪,家中其他人早没了。而且庞老脾气硬,平时连周围邻居的接济也不愿意接受,什么都要自己亲自动手做。”汉子说完,目光落到老人身上,眼中多有柔和。

    张羽看在眼里,知道这其中还有不少故事。但没有可以去问,而是问道:“那你在知道庞老多大年纪了吗?”

    汉子随口回道:“七十有三,再过三个月,庞老就有七十四了。”

    张羽被他的话和态度惊到了:“你就这么清楚?”

    蓦地,不等汉子回话,又有一个在田里忙碌的汉子,走了过来,接口道:“他能不清楚吗,当年他家遭了土匪,要不是靠着庞老的接济,他早没了。说句严重的话,他就是庞老半个儿子。可惜,就是庞老不同意认他这个儿子。”说完,汉子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先前说话的汉子脸上没有惋惜,有的只有柔和。

    张羽不由地,对这位头上已满是华发,却还一直佝偻着腰在田里忙活,从未抬过头的老人肃然起敬!同时心底也有些恼怒,觉得县里的工作没有做好。

    于是,又问道:“那县里,或者郡里就没有人来找过他,让他不要再忙活了?”

    先前的汉子这时已将目光收回,看了眼,后来的汉子,回道:“派了人了,可是庞老他不同意,本来县里的人想将他骗到县里,然后再那个什么做思想工作,对,思想工作。可是老庞他早就洞悉了他们的想法,根本不理会他们,还在有人想要强拉的时候,差点一头撞死在门前。”

    说到这里,汉子叹了口气,道:“哎,其实我知道他是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我家那小子。后来县里还跟我说,只要我能劝庞老搬到县里,生活上的事情他们可以帮助解决。只是我觉着,庞老肯定是不同意的,也就没答应。”

    听着这话,张羽不由对汉子刮目相看,虽然他说的是庞老不同意,但他能感觉得到,汉子继承了庞老这种自给自足的品格,不愿接受这种无偿的馈赠。庞老只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

    这时,一旁的汉子插口道:“就因为庞老的原因,老张特意跟原来这块田的主人做了交换,为的就是能就近照顾庞老。要知道老张原来的那块田,可是我们县里最好的田地,即便是前些年闹灾荒的时候,凭着老张的能耐,都能保证一家五口的口粮,可是了不得呢!”

    张羽心里越发对庞老和汉子感到满意和钦佩。

    嗒、嗒、嗒……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张羽侧头看去,见到一身着官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看其样式,应该是太守。

    只是为何会这么巧?

    张羽心底泛起了疑惑。

    两个庄稼汉子也听到了脚步声,见到来人,当即躬身道:“见过太守大人。”

    来人向他们二人点了点头,正欲要向张羽施礼,张羽微微摇了摇头。来人立时会意,抬起的手,立马放了下来,同时向两个庄稼汉子说道:“这都晌午了,你们还不准备休息?尤其是你张田,别让庞老累中了暑。”

    张田忙道:“是,谢大人关心。”

    另一个汉子则显得略显拘谨,讷讷不能答。只是不停点头。

    张羽倒是满意,因为从话里他明白庞老的事情不仅县里知晓,就是郡里也是保持着关注。明显是见过了不少次和庞老、张田见过不少次了,要不然张田,也就不会那么顺利的回答了,肯定和另一个汉子一样,咋见太守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张羽见他们说完,对张田二人说道:“我就不打搅你们干活了,记得干完了早点歇着,这天还是很热的。”说完,又向太守使了个眼神,同时向远处拦着其他人的黑衣军挥了挥手,示意放他们过来。

    太守会意,又和张田二人说了两句,便告辞离开。恰好其他人也走了过来,正好一起。这么大一群人,看得张田等人好生惊讶。

    “老张,你是见过太守的人,可知这位公子是什么?”后来的汉子问道。

    张田,没好气的回道:“见过太守又怎么了,我还不是我,我又哪里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官肯定比太守大。”

    后来的汉子鄙夷道:“废话,瞎子都能看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

    在二人的议论声中,张羽等人已经走远了。

    约莫走远了些,太守等人当即拜道:“臣拜见陛下!”

    张羽点头道:“平身。”

    “谢陛下!”

    “嗯。你怎么知道是朕的?应该是之前那人去报信的吧?”

    太守回道:“陛下好眼力,没错!正是陈方乃臣族内旁支,因为早年曾在军中效力,臣便将他找来帮把手,现在担任县衙捕快头领一职。”

    张羽微微点头,明白了过来,但凡军中人员,哪怕没有亲眼他,也是见过他的画像的,因此能认出他来也就不奇怪了。

    “那他是怎么离开的部队的?”

    太守回道:“据臣所知,陈方是因伤离开军队,当初在与匈奴作战的时候,伤了一条手臂。”

    张羽随后又让太守将陈方招来,发觉他左臂已经没了,之前因为距离太远,只是看了个大概,加上并未仔细看,所以并未发现此事。对此,自是一番慰问与鼓励。

    然后,张羽才说道:“朕看这汉中平原的治理很不错嘛,能迅速恢复民生简单,但是百姓的精神面貌却是非得有大智慧才能做到。”

    太守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张鲁那厮的五斗米教对汉中影响甚深,因此,臣不得不带领郡里、县里一众官员,亲自下到镇里、村里、田间走访,这一来二去的,倒是让百姓们都认识了。”

    张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嗯!之前你说陈方是你们族内的旁支,不知道是哪里的陈家?”

    太守忙道:“臣出自许昌陈家,名群,字长文。”

    张羽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原来是陈群,陈长文,既然是他,那有这等能耐也就不奇怪了。

    ……

    一路上,张羽和陈群相谈甚欢,一起回到了城里。张羽拒绝了陈群的宴请,带着黑衣军住到了城卫军的军营。

    只因他心底的不安越发的强烈。

    是夜,张羽辗转反侧,难得的一时半会睡不着。

    过了子时,张羽刚睡下,王越却匆忙赶来,将其从睡梦中叫醒。张羽深知王越的为人,没有大事是不会吵醒他的,而且在这一刻,心底的不安更甚。

    当得知了事情的原因,张羽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吩咐王越即可启程赶往西域。

    王越深知事情的严重,没有劝阻张羽,当即传令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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