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晏衡呼吸有些粗重,放开缰绳紧紧抱着她,对着她的唇狠狠亲下去,辗转反侧。

    直到老马一路识途,溜达到宅子门口,他才放开她。月光下他的眼中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欲.念,有点发红又有点发绿,无端让她想起夜行书生。

    “那个……”

    “恩,是我想阿嫤了。”

    狭小的马背上,他抱着她转个身,将她身子搁正了确保不会摔下来后翻身下马。没系好的外袍翻飞如灰色的翅膀,更为他添了几丝吸血鬼的鬼魅。刚在他怀里出一身汗,这会凉意袭来她打个哆嗦,那双翅膀已经包在她身上。

    “下来?”

    虽然他是在询问,但刚出口没等她答应,他就公主抱地把她抱下来。站稳后,又替她紧紧披上的袍子,半搂着他去敲宅门。

    陈伯看门,见是晏衡,那神情跟见了救世主似得。

    “大人可算是回来了,你们出去后不久,晏百户和夫人就赶了过来,老奴拦都拦不住。还好有谷雨姑娘拦着,不然这栋宅子都得让他们拆了。”

    说着谷雨,陈伯看向卫嫤的眼里满是感激。

    紧紧身上衣裳,看着旁边衣衫单薄的晏衡,卫嫤皱眉:“劳烦陈伯,叫人打点热水来。我们先梳洗一番,再去给百户老爷和继夫人请安。”

    话刚说完,就听正房内“轰”地一声,再然后一个陌生而泼辣的女人尖锐的骂声,时不时能传来谷雨几句辩解。卫嫤下午去过第一进宅子,因为陈伯安不住在这,一应比较难打扫的脆皮摆设早已装箱入库房,现在那房子里除去大件家具外基本都是空的。就算想摔点东西,也需要实打实的力气。

    自打与晏衡定亲起,面对他身上最大的麻烦,晏家那些亲戚,卫嫤想了多套方案。迅速切换到其中一套,她连个眼角都没给灯火通明的第一进正房,拉起晏衡直接从垂花门穿过去,到了两人打算住的第二进。

    坐下后她没忙着洗漱,而是直接拆开发髻,拿梳子先一点点梳顺了。坐在铜镜旁,点燃油灯她慢悠悠一下又一下的梳着。悠然的姿态、安定的态度,不知不觉间感染了晏衡。

    “阿嫤,你在这休息,我……”

    “你要一个人去前面?”

    见他点头,卫嫤想都不想给否了:“今天吃烤全羊时你说什么来着?要听我的是不是?”

    “可他们……阿嫤还是不要见的好。”

    卫嫤将梳子递给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见总是要见的,但我新媳妇第一次上门,总不能在陈大哥的宅子里给百户老爷敬茶。即便他不嫌弃,继夫人也不嫌弃,但娘的牌位也请不来啊。”

    说到最后卫嫤语调轻松,连晏衡也豁然开朗。

    “那我找陈伯去跟他们说一声。”

    怎么他这么老实呢?卫嫤皱眉,最终还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我刚不是说过了?”

    见他有些发愣,卫嫤只得解释道:“我说咱们先梳洗一二,可我没说要梳洗多久啊。咱们一路赶来,你还办了公差,身上实在是脏到不行。我身上有有伤,伺候的人都被老爷和夫人叫了去,有些事我做起来难免慢了些。等到收拾好,天色已晚,我们一片孝心不忍心打扰他们。然后睡了一夜你才想起来,这宅子是临时租友人的,在这敬茶实在有损晏家名声,所以一大早带我往晏家老宅赶了。”

    晏衡有些发愣,这也行?

    卫嫤用坚定的眼神告诉他,就得这样干。

    前世无数斗极品的经验告诉她,讲道理的前提是这人得明白道理,对于连最起码做人道理都不明白的极品,得先下手为强。不然任由他们或白莲花或胡搅蛮缠地折腾一顿,到时想要扳回一城难度更大不说,一个不小心还会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现在她已经很温柔很讲道理了,最起码她还愿意找个理由。

    “阿衡累不累?”

    不等他回答,卫嫤打个呵欠:“可是我累了呢,明天还要见娘,怎么都不能起太晚。”

    前院略大的动静传来,晏衡想着那两人秉性,有些为难地看着卫嫤。周氏不是她想得那样,今天不应付,明天麻烦只会更大。但看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终于他还是不忍心开口反驳。

    “我去烧水。”

    “还要帮我洗澡,我累了,我洗不动,坐在浴桶里我会睡着。”

    娇软的声音传来,连着她嘟起来的小嘴,精致的小脸上魅.态横生。晏衡心头一紧,不自觉加快脚步。什么周氏、什么晏家,统统见鬼去吧。谁也不能拦着他媳妇睡觉,当然最重要的是媳妇点名让他帮忙洗澡。

    卫嫤掏出水银镜照照,即便看了很多次,她的脸依旧那么美。只是今天早起赶路下午去互市忙活晚上又招待一众军汉吃烤全羊,劳累了一天她脸色有些疲惫,容色不如全盛时期。

    想到她钦点的镇抚大人搓澡加按摩套餐,卫嫤拨开刘海,拿眉笔沾点口脂,一点点在眉心画出一枚三瓣莲花的花钿。虽然她画工不好,最后想象中的莲花瓣成了三叶草,但口脂大红的颜色点在额头上,显得她比平常都精神了三分。

    刘海向两边梳去,跟一头及腰乌发一起,松松垮垮地扎在背后。脱去外袍只着嫩黄色中衣,黄晕的灯光下她整个人如汉宫宴中走出来的古代仕女。

    晏衡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烧完水,提着两桶水进来,看到伸开手臂要他抱的卫嫤,他几乎是用投掷的速度把水倒进木桶,然后忙不迭把她抱进去。

    “阿衡身上怎么这么潮。”

    “恩。”

    “问你话呢?”

    “我刚在外面冲了下。”

    “用井水?”

    见他顿住,不承认也不否认,卫嫤也知道她猜准了。全身泡在温热的水中,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我没那么赶,你烧出水先自己洗也没事。用凉水洗澡,容易风寒入体。”

    “没事,我打小就用凉水冲。”

    晏衡给她捏着肩,感受着脖子以下皮肤的滑腻。刚用凉水冲完生出的一身鸡皮疙瘩,这会又有复苏的迹象。打个哆嗦,他拿起舀子,从她后脑勺处往下冲,然后涂好皂角一点点搓着她的头发。

    阿嫤的头发极好,不仅长而直,而且不密不稀,发量竖起任何发髻来都很合适。她发质极好,一根根油光水滑披散到背上,梳起来是更是一梳到底。从军前他常见周氏买商人从欧罗巴运来的橄榄油涂在头发上,但就是那样悉心养护,都不如阿嫤这样每日随意洗洗。

    前院的声响停歇,与前院相连的垂花门却是发出拳打脚踹的声响。晏衡皱眉,他就知道以周氏态度,今日见不到人她不会罢休。阿嫤虽说得很有理,但她毕竟没见过周氏,不知道她强大的破坏力。

    卫嫤也注意到了门上动静,眼眸微垂。本来想晾一晾他们,没想到有些人这么耐不住性子。

    “阿衡,洗这么快了难受。”

    晏衡放缓了速度,估摸着那门的牢固程度。一时半刻那两人应该破不开,想到这他也悠闲起来,安稳享受难得的福利。

    等他细细地给阿嫤洗干净,又给她一点点擦干头发,梳理好,还没等上钗环,垂花门上那两扇本来不太结实的木门,随着一声巨响彻底寿终正寝。

    卫嫤站起身,慢悠悠随晏衡走到门口。就见先一步跑过来的谷雨哭丧着脸,揉揉自己手。

    “夫人,那人好凶,我们完全拦不住她。”

    站在台阶上卫嫤居高临下,看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男女。两人皆一身绫罗绸缎,男子皮肤白净乍看起来像个书生,眉眼上与晏衡有那么一丝几不可见的相像,应该就是晏百户。女子满头珠翠,不知为何,她从这位继室身上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卫嫤瞅着她伸过来那只手指套上的金戒指,一瞬间福至心灵。这打扮、这气质,跟她刚穿过来时在牙行见过的老鸨几乎一模一样。如果再过十年八年,等她脸上周围多点,活脱脱老鸨的复刻版。

    两人脚下生风,几乎只比谷雨晚一步赶到他们面前。听谷雨这么说,女子冲上台阶,扬手就冲她脸上招呼来。

    “你干嘛。”

    二重奏出自谷雨和晏衡,前者挡在她身前,晏衡则直接抓住她手腕,稍一用力把她甩下台阶。

    周氏被他甩懵了,这还是那个虽然满腹心眼,但对上她唯唯诺诺丝毫不敢抵抗的继子?靠着夫婿站稳了,她二话没说冲到晏衡跟前。

    “反了天了,你个小畜.生敢敢对我不敬,我可是你娘。十三郎,你看看你的好儿子。”

    ☆、第47章 激烈冲突

    “反了天了,你个小畜.生敢敢对我不敬,我可是你娘。十三郎,你看看你的好儿子。”

    说这话的同时周氏的手也没闲着,她五指并拢竖起巴掌,掌中带风的向晏衡砍过去。

    卫嫤就站在晏衡身边,见他直愣愣站在那不闪不避,眼睛半耷拉着,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司空见惯和默然。

    “阿衡。”

    勾勾他手,卫嫤周身满是关切和焦急。

    待她喊出声后,原本几乎站成一尊兵马俑的晏衡扭头,看向她的神情与方才的冷漠完全不同。他目光里带着一团旺盛的火焰,即便尽量压抑,也烧得卫嫤有些心悸。

    周氏掌风临近,在满是金戒指的手马上要甩到晏衡身上时,他脚下未动,只是身体稍稍后倾,那张贴着他脖子砍过来的手来不及变幻方向,顺着他喉结挥过去。

    一掌劈空,来不及控制力道的周氏晃晃悠悠,脚往下退了一台阶才堪堪站稳。

    眉头拧成个疙瘩,她横眉冷对地看着后面:“十三郎。”

    与她的神态完全不同,这三个字喊得像青.楼门口舞着小手帕拉客的妓.子,其中的甜腻婉转让卫嫤一阵头皮发麻。

    偏偏有人吃这一套,晏百户被她横得腿一软,上前虎着脸看向晏衡。

    “阿衡怎么对你娘说话。”

    卫嫤能感觉到,晏百户说完这话后,晏衡周身气质猛然变化。不是她预料中的伤心或麻木,而是变成了惊疑,惊疑中带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

    当然这丝锐气很快消弭于无形,快到让她几乎以为这是种错觉。

    站在她斜前方,晏衡利用身高优势完全将她挡在那两人视线外。握紧拳头,他声音有些发紧。

    “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他下了一台阶,站在原先高度的卫嫤居高临下。就着昏黄的月光,她能看出晏百户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

    而后他平静道:“家里婆子来互市采买,刚好见到你进城。”

    晏衡的反应比他更平静:“所以你们不等等,直接冲到了这里?”

    说完他特意瞥了一眼垂花门,月光下的阴暗处,隐约看到一块门板横躺在草丛边。

    “这宅子是我临时租借的,院中一草一木皆为主人家所有。这门……好像是从京城专门运来的,陈伯你说值多少钱。”

    陈伯一愣,很快领悟过来配合道:“晏大人,这门不止是从京城运过来的,门板是生长在海外岛上独有的铁桦树。耗费无数人工不说,铁桦树还格外坚硬,雕刻起来极为不易,单前后所费人工又能顶一块门板。”

    铁桦树?卫嫤眯眼,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熟。好像卫妈妈跟她说过,镇北侯府专门用来治下人的家法便是一块铁桦树的板子。那板子比铁还硬,可以直接做盾牌用,连西北战场上的利箭都穿不透。

    然而现在它却被晏百户夫妇的脚穿透了!

    “粗略算下来,少说也得有这个数。”

    陈伯说了一大堆这门的来头,最终捏起手指比划了一个七。

    晏百户倒吸一口凉气:“一扇一脚就能踹烂的破门,你想讹我七十两。”

    现场只有两个姓晏的男子,很显然晏百户把那句“晏大人”自动带入自己。

    同样的话卫嫤听完后的反应是,人果然不可貌相。晏百户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反倒是他旁边周氏比较野蛮,没想到他却是踹门的主力军。

    晏衡想的是,他现在是个穷光蛋,每月俸禄被克扣三分之二的底层军官。外人看起来他没钱,最起码在晏百户心目中他没钱,所以他自动带入想自己还钱。

    而陈伯则是摇摇头:“怎么可能是七十两。”

    周氏嗤笑道:“我看意思意思,给你十七文工钱。请个泥瓦匠十文钱,剩余七文你还净落。”

    从七十两到十七文,四千多被的差距就被她这么轻飘飘抹掉了。

    陈伯一顿,而后像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惊奇道:“整扇门是一体的,莫说坏了后能不能修,即便能修也得从京城调人过来。再者,这扇门怎么可能才七十两,明明最低最低也要七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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