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会,刘见心临行之际对孙子刘月亭说了一句:

    “月亭,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另外四个长辈闻言,都向他投去了不明所以的目光。而刘月亭本人也摸不着头脑,只得点头应下:“哦,好。”

    待到众人散去,刘月亭嘱托秘书冯雨霏先行回办公室,自己则移步至二爷爷刘见心的办公室里。

    老人家的办公室装点得很是古朴,书架、办公桌椅、会客茶几都是清一色的实木家具,靠近窗户的位置放着两个细长腿的花架,架子上摆着两盆吊兰,蜿蜒的花蔓从盆里伸出来,有些触地、有些不触地地悬垂在那里。

    刘月亭敲了敲门,向正在细心摆弄什么东西的刘见心提醒道:“二爷,我进来了啊。”

    刘见心点点头:“坐,热不热,我开空调。”

    老年人房间的空调,一年四季都是摆设。

    “不用,这么点热都受不了还练什么武。”刘月亭顺着老人指示的方向坐下去,定睛观瞧才发现刘见心正在点香。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火力旺,一到夏天空调早不早地就打开了。”刘见心说着走过来,把点燃的塔香放到石制的香具上,烟雾从顶端倒流下来,变成了香具中浓白色的瀑布,与整个石壁融为了一副完整的景观,“不过你们还是应该注意一些,一天二十四小时冷风直吹,寒气侵入关节,等再过个十年八年的就要咔吧咔吧乱响,阴天下雨抽痛,嗯哼?”

    刘月亭点点头:“那也到了该拔罐艾灸的年纪了……二爷爷,您找我来是有什么活要派给我吗?”

    刘见心笑了笑:“不,只是有几个问题要请教请教你。”

    “哎哟您言重了,我请教您还差不多,您有啥子问题您直接问噻。”

    “呵呵,好啊。别光说话,喝茶。”

    “嗯嗯。”

    老人等刘月亭把已经倒好的绿茶喝掉,然后又给他续了一杯,这才开口说道:“月亭,今天你开会时说的那些,二爷爷我听了很是受用。徐临观其人,确实不值得信任,这一点我跟你看法一样。”

    刘月亭点点头,刚想要伸手去拿茶杯,但手又因为迟疑而停了下来:“二爷,那我就不太明白了。既然您知道徐临观是个崽种,为什么还要跟他合作呢?”

    “因为现在诡仙门也不是二爷我一个人说了算呀,”老人喝了口茶,杯底磕碰茶桌发出“咚”的一声,“我亲儿子,你大伯刘文爵就是最亲善徐临观的一个人。另外,曾经裁撤了的那五个分堂的老伙计们也有不少收了临江集团的好处,处处帮着他说话。”

    诡仙门鼎盛之时曾经下设十个分堂,分管不同区域的暗杀事务以及门内的各个重要事项,其中五堂为诡仙门刘家嫡传,另外五堂为外姓人担任堂主。如今天下太平、国家安盛,诡仙门的暗杀生意便日渐衰落,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为防止机构冗余、尾大不掉,多余的五个分堂便遭到裁撤,曾经嫡传与外姓共荣的情况也变为了刘家嫡传一手遮天。

    到刘云玑一辈,在门长的努力下诡仙门迎来内外共治的最后辉煌。而到刘见心这一辈,外姓人已经逐渐依附嫡传,丧失话语权,仅凭曾经的老辈人来参与诡仙门的事情了。

    近在眼前的一个例子便是冯雨霏,她父亲是曾经存在于十个分堂中的无间堂堂主冯啸英,也是五个外姓堂主里功夫最高的一位。后冯啸英死于暗杀工作,正值分堂大裁撤,刘云玑便把与刘月亭年纪相仿的冯雨霏安排给他当了秘书,刘月亭虽然为人不着边际、异想天开,但不管是功夫还是做事能力都不比其父刘文禄差,而且在该强硬的地方异常固执,会显露出少有的残忍。

    当下听了刘见心的阐述,刘月亭眉头微蹙沉吟片刻,而后耸肩道:“唉,我也不知道大伯怎么想的。可能就是觉得徐临观有钱,趁着您身子还英朗多挣些钱,好让您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吧。”

    “呵呵呵,你可真会给你大伯脸上贴金,他是个什么人,当爹的我比你要清楚,”刘见心说着为刘月亭又倒了杯茶,“你大伯这代人中的绝大多数有一个共性——重利轻义、精致利己,且不知满足。咱们诡仙门如今虽然有些困难,但也绝不到需要寄人篱下的程度。在我认识的人里,有个人跟你大伯很像。”

    刘月亭嘿嘿一笑:“您说的,是魏若鸿他爹?”

    “呵呵呵呵,好小子,跟你亲爷爷一样聪明。不错,你大伯的一些心思跟如今的魏家家主魏天曦简直如出一辙,求财于外不惜出卖自由,还以为自己有翻盘的机会,哼,哪有那么容易。徐临观那种人是个会吐钱的无底洞,等到你大伯尝到出卖自身价值的甜头后,只会更加沉迷其中,最后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粉身碎骨而已。”

    说着,老人伸手点了一下倒流香形成的乳白色瀑布,将那烟幕“唰”地点散开来,消失在空气之中。

    刘月亭沉沉点头,觉得二爷爷刘见心如此看来倒是看的十分清楚。

    “所以我的想法,其实跟你小子是差不多的,只是我受制于你大伯,加上在任期间把诡仙门弄得如此狼狈,所以很难一言堂啊。”老人把水壶放到热水器上,话锋一转向刘月亭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月亭,咱们跟人办事儿,最重要的你说是什么?”

    “是对方的意图吧。”

    “嗯,”老人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你觉得定戢会、临江集团跟咱们许多年没有交集,如今忽然这么热切地跑来要跟咱们谈合作,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刘月亭撇了撇嘴,抱着膀子说道:“总不可能是他们所谓的‘建立西川和云滇两省武术联合’,武行本来就是一种和而不同的状态,要不是临江集团掺和进来,大家现在还和平共处着呢。我觉得他就是需要打手,但是要对付韩授、对付李广成和李游书,东部那些武行的人应该也足够了,如今他不惜涉险搅扰蛊仙门那种危险门派……纵观古今,如此大规模地联合、收买以武犯禁之人,组建联合团体,目的只能是……只能是……”

    老人看着孙子逐渐低落下去的姿态,静静等待他的答案。

    在大约十五秒的沉默后,刘月亭猛地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压低声音对刘见心道:

    “二爷爷,莫非徐临观,他想反?”

    ……

    此时的恒玉比寒城更早地迎来了日落,余晖照进徐苍的二层别墅里,被落地窗分割成规则而方正的亮块铺在地上,引得徐苍养的萨摩耶犬“哎哟喂”跑过去趴下,让自己的雪白毛发都染上了一抹昏黄。

    与此同时,徐苍正在书房中心神不宁地敲击键盘,替女友邱师竹撰写工作报告。这项工作他自打邱师竹上班之后就承包了下来,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他在临江集团里混日子的时候,听的工作报告比邱师竹吃的饭还多,即便是依样画葫芦也足以把这个活计办得又快又好。

    但是此时徐苍的手指频繁按动退格键,对自己的“作品”表达着十二分的不满,最终心神不宁又颇带怨气地扣上了电脑。

    此时他正被一个念头缠绕着思绪,以至于无法正确思考其他事情。

    在长达五分钟的犹豫后,徐苍走出书房,蹑手蹑脚地向着一楼客厅走去。他想要跟邱师竹商量些事情,但还有些胆怯的,所以才有了这种鬼鬼祟祟的动作。

    很奇怪,邱师竹不在客厅。一般她下班后会换下正装,以一身松散睡衣的状态歪在沙发上找电影看,偶尔也会跟徐苍玩游戏。但今天她不在客厅,也不在游戏房。

    于是徐苍又悄咪咪走到了卧室。

    果不其然,邱师竹正在卧室里,看起来似乎是在打电话。

    “竟然把工作带到家里来,看来韩授也不见得就是个有良心的人,资本家都一个德行。”悄悄地吐槽一句后,徐苍转身打算离开,但随即便听见邱师竹谈话的内容和语气似乎都不是谈论工作——

    “徐董,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通知徐苍比较好,他身为您的次子,应该是有知情权的。”

    “what the 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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