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遭此下场的数不胜数。

    对于有野心爱权胜过一切的元浩天来说,昔日助他登天的刘氏势力前所未有,几乎盘踞了他整个朝堂,成为了他喉间的一根刺,不除不得安生。

    当上帝王,君临天下,却受制于人,他岂会甘心?

    今年是庆帝当权第十年,也就是说,这个男人花了近十年时间才终于铲除了刘氏,从这一点来看,就足以看出刘氏的势力有多大!根基有多深了!

    为了除去刘氏一族,庆帝不得不隐忍十年,刘莹华接连怀上三子,都他暗中除去,但为了安抚刘莹华,也为了安抚刘氏一族,他允许刘莹华生下元无忧。

    刘氏一族人再愚蠢,也察觉到了危险,每次有所动作之时,却都败于刘莹华,最初刘莹华根本就不相信,后来相信时却又怀有身孕,就这一心软,整个局面扭转,刘氏一族灭族,刘莹华自己也难逃凄凉一死。

    理清楚刘莹华和元浩天之间的关系,蓝芸当真是无语。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刘莹华可恨之处不在于她爱上元浩天,而在于她明明知道真相后却心软了,所以,刘氏以及刘莹华的下场是刘莹华自己咎由自取。

    刘莹华自己也知道,所以临死前说上一句,生,她是刘氏一族的罪人,死,她无颜见刘氏列祖列宗。

    因为刘氏的无能,因为刘莹华的愚蠢,他们到好,全都死干净了,却把结果留给了一个年仅七岁的稚女来承受。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爱情,对亲人不孝,对稚女不慈不仁,对手足及刘氏后代子孙不仁不顾。

    蓝芸想,如果她有刘莹华这样的女儿,她会自己动手掐死她,也好过她死在别人手里,可世事弄人,她却偏偏成为了这刘莹华的女儿。

    同为女人,且身为同样都曾经愚蠢过的女人,她观看刘莹华的下场,她真心不耻。

    明知爱已成殇,为何不恨之入骨?

    就算不为家族亲人着想,她也该为自己的女儿着想,怎么舍得把一切苦果留给稚女?

    算了,刘莹华就是个蠢物,她来追究她的蠢,只会气到自己。

    现在,她被圈禁在冷宫,外无援,内无助,她只能靠她自己来破这死局。

    她让玉珠玉翠把那只装满珠宝珍物的箱子带了起来,施济回去肯定是会上禀的,以元浩天的行事作风,他一定会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带那箱珠宝进来,能给庆帝心里种上疑又能给这冷宫里管事慑个醒,对她现在的处境是益处,起码她不用担心自己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冷宫里!

    但却也相对的暂时困住了手脚,好在她如今还小,隐忍个几年倒也并不难,相对而言,玉珠比玉翠要来的沉稳,但玉翠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精心调教得当,日后这两人可以帮得上她。

    在这其间,她要做到不引人嘱目不留痕迹的把玉珠玉翠调教出来,同样也不是易事。

    蓝芸,不,从现在开始,她是元无忧了,心中脉络一清晰起来,她开口道:“玉珠。”

    抱着她双脚在怀里给她取暖的玉珠立刻惊醒,眼睛还未睁开,意识却已经作主:“奴婢在。”

    玉珠的声音也惊醒了玉翠,她慌忙掀开身上的被子,下地掌了灯。

    昏暗的光线把寂冷的内室涂上一层淡淡的暖光,玉珠起身上前扶起她,轻声道:“公主,天还未亮,您昨天未进食就睡了,肚子肯定饿了,奴婢把饭菜都留着,去热来可好?”

    这番话玉珠说的心里很酸涩,这里没有暖炉,她和玉翠把全部被子都给公主盖上,公主的脚也是冰冷刺骨的,她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上床抱着公主的脚在怀里给公主取暖,公主的脚才慢慢有了微温。

    在无忧宫时,寒冬时节也温暖如春,外殿内殿都有宫人守夜,厨房内也十二个时辰都会轮流有宫人当值,就算公主半夜醒来需要进食,也马上就有热水洗漱,有精致可口的饭菜可以端上来,可如今在这湮冷宫,公主昨夜未进食,今早上还没到领食的时辰,公主就只能用昨天她留的剩菜剩饭了。

    玉翠手脚麻利的拿起白狐披衣披在她身上以防她着凉。

    元无忧微垂眸,这玉珠玉翠是刘莹华唯一留给她这个身体的保障了,但但就她们对落难后的主子还能如此无微不致的尽心照顾着,她就不会舍弃她们。

    “玉翠,你服侍着公主,我去厨房烧水热饭菜。”玉珠轻声道。

    玉翠点点头,还不忘提醒道:“我把饭菜盖在锅里了。”

    元无忧看了一眼玉翠红肿的眼睛,心叹,这小姑娘昨天哭的一定很伤心。

    见公主看着自己,玉翠有些慌的避开,有些担心公主会责怪她,她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肯定是又红又肿的。

    “玉翠,你今年几岁了?”

    玉翠心里一慌,但还是恭敬的回答道:“回公主,奴婢十七岁了。”

    元无忧淡淡道:“可后悔当初选择来伺候本公主?”如若不然,她可以再熬个八年就会被放出宫去,从此自由自在。

    玉翠身子一矮,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慌的声音都打颤了:“公主恕罪,奴婢知错,奴婢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会再让公主难堪。”她从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愿意服侍公主一生一世,她只是……只是为公主心疼和心痛,公主千金之身怎么能过这样卑微低下的日子?

    公主久久未出声,玉翠抬起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哽咽:“公主……”如果公主不要她,她唯有一死。

    玉珠用木盆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着跪在床前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玉翠,心里一惊,忙上前也是一跪,不再迟疑:“奴婢斗胆求公主再给玉翠一次机会。”玉翠性子莽撞冲动,但她和自己对公主的忠心是不容怀疑的。

    元无忧轻叹一声:“都起身吧,地上冻。”

    见她脸上并没有责怪之意,玉珠玉翠这才起身,越发小心翼翼的上前侍候着。

    待到玉珠忐忑不安的端着一碗杂烩似的饭菜递给她时,元无忧面不改色的吃着。

    玉珠玉翠相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着泪水,从天上跌落下来的公主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公主了。

    ☆、006五年时间

    庆十五年,冬。

    又是一年寒冬,寒风呼啸,雪花飘洒,整个湮冷宫矗立在寒风飘雪中,除了湮冷宫那三个漆黑肃冷的大字,其余的一切都似乎淹没在了雪中,紧紧关闭的宫门也似乎把里面的人与世隔离开。

    五年时间,玉珠已经开始习惯她家公主的一切生活饮食,自进来湮冷宫后,公主饮用的是白开水,吃的是她去前殿领来的饭菜,她不曾在公主脸上见过一丝一毫的低落情绪,从进来的那刻开始,公主就微笑、从容、平静、温和的面对着这一切。

    一天天过去,慢慢地就连她和玉翠也都心平气和下来,不再悲恸,不再畏惧,不再愤慨。

    因为在公主身上,她们发现她们只不过是从无忧宫搬到了湮冷宫,虽然住的宫殿不一样,吃的喝的都不一样,穿的也不一样,但却有一样是以前在无忧宫从未有过的。

    那就是公主待她们很好很好,从来都不曾对她们发过脾气,永远都是微笑看着她们,有时候,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明明比她们小很多的公主看她和玉翠的眼神却带着包容。

    “玉珠,公主快醒了,水好了没有?”玉翠端着木盆走进厨房问道。

    玉珠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走神而忘了生火,锅里的水都是冷的,她用力的狠拍着自己的额头,懊恼道:“看我这猪脑子。”

    玉翠看着冰冷的锅灶,忙放下手里的木盆,手脚麻利的生起火来,一边狐疑地看向玉珠:“玉珠你魂不守舍的,怎么啦?”

    “没什么,刚才有些走神了。”

    “你这倒是少见,公主昨天还夸你性子越来越沉稳了。”玉翠道。

    玉珠看着窗外飘洒着的雪花,低低道:“没想到我们在这里过了五年,时间过的真快,想起我们进来湮冷宫那时,仿佛还是昨天的事一样。”

    公主很平静,可是她心里却总有些担心,因为公主自进来这个院子,都已经五年没有踏出这个院子一步了,她经常劝公主出去走走,虽然湮冷宫并不大,也没有奇花异草可以欣赏,更没有花园散步,但总比寸步不离的呆在这个小院子里好啊,可每次她这样劝说,公主却总是淡笑不语。

    玉翠手里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后,也低声道:“原来你是想起了这些。”是真没想到,五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这些日子她在公主身上真的学到了很多,公主说,心若安,处处家,刚开始她做不到,后来看着公主,她慢慢就做到了。

    正当两人因为回忆而情绪有些低落之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听这声音——

    两人相视一眼,皆脸色一肃,玉珠走了出去,玉翠则继续放柴进灶烧水。

    玉珠走出来,恭敬却并不卑微的上前朝来人福身行礼:“玉珠给魏公公请安!”

    平时理所当然受她请安的魏公公今日却一反常态避开了她的请安动作,玉珠心里微动,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波动,微笑着看着魏忠道:“劳魏公公大驾,不知魏公公今日来是什么事?”

    魏忠呵呵笑着:“昨天良妃娘娘诞下七皇子,皇上龙颜大悦,下令犒赏全宫,连咱们湮冷宫都没有漏掉,人人有份,这是内务宫送来的棉衣棉被,今天正好是咱家巡值的日子,瞧着一大早就又是大雪纷飞,又给公主送来了。”

    玉珠心里惊讶,面上却带着感激,忙上前再次福了福身:“玉珠在此代我家公主谢谢公公。”

    魏忠忙避开了这一礼,佯怒道:“玉珠丫头,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公主是何等人,咱家是奴才,岂敢受你这代谢之礼?”

    听着外面的谈话,玉翠眉头越挑越高,魏忠今天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又竟然称玉珠为玉珠丫头,这还真是让她惊奇万分,如果是五年前,她怕不是早早就冲出去了,可如今,她却硬是忍着心里头的好奇做着手头上的事。

    玉珠微笑着接过魏忠身后小太监手里的包袱。

    魏忠看了一眼玉珠身后屋子,低声问道:“公主还未起身?”

    玉珠垂眸,恭敬道:“公主还未起身。”没有起身却早已经醒了。

    “呵呵,也是,天寒地冻的,公主晚些起也是应该的,咱家先走了,你快去侍候着,等一下咱家会让人送些柴火来。”他没想到事隔五年,施公公竟然还会再来他这湮冷宫,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之意,他可是心知肚明,幸好这五年来,他因为一些顾忌,并没有蠢到欺到这主仆三人头上,平日里饭菜柴火、四季衣物该给的他都给。

    玉珠屈膝:“谢谢公公,玉珠恭送公公!”

    魏忠走后,玉翠才从厨房出来,看着玉珠手里的大包袱,面露惊讶:“这……”良妃娘娘只不过是生一个皇子而以,皇上就算再龙颜大悦,也只会是犒赏良景宫所有宫人,怎么会犒赏全宫?而且是人人有份?难道这是专程赏给公主的?

    玉珠眼睛闪闪发亮,捧着包袱,匆匆走进内殿。

    元无忧淡淡看了一眼包袱里有约莫四套衣服,里里外外无一不精致,根本就不是湮冷宫会发的东西。

    平静地看向虽然装镇定却完全控制不住喜悦的玉珠玉翠二人,淡淡道:“我说过的话,你们似乎都并没有记在心里。”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她对她们的要求。

    玉珠玉翠眼底的喜悦惭惭敛去,两人都低下了头,无地自容,扑通一跪:“奴婢知错。”

    “把这收起来,都下去。”比起五年前,这两人进步确实很多,但是离她对她们的要求还差的远。

    “是,公主。”

    手里拿着包袱的玉翠把包袱往玉珠怀里一推:“水好了,我去端水来给公主洗漱。”

    玉珠看着手里的包袱,很是羞愧,她怎么能就为了这点赏赐就忘了公主让她牢牢记住的话,也难怪公主对她失望,她自己对自己都觉得很失望。

    屋内,元无忧淡淡阖眼,五年画地为牢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她倒是对庆帝很是赞赏,因为那一丝丝疑心,监视就是五年,确实有耐心,而她,也有的是耐心和隐忍,整整五年,她未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长于持身养性、精于心理揣摩、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这是她的偶像鬼谷子,而她崇拜着他。

    上一辈子为了活着,她用意志克制病痛,用毅力控制身体。

    她的心脏病是家族遗传,她外婆生她妈妈时死于心脏病,妈妈生她时也死于心脏病,可唯独她用意志熬过了对常人而言并不太危险可对她来说却是生死大关的鬼门关。

    陈白想不到她会活下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能成功的生下女儿,还能活下来,就连了解她病情的医生也都对她会活着出产房而惊讶佩服……

    这五年时间,她心里默背着她记忆里能记起来的一切知识。

    她一遍遍的分析、推敲、演算着她现在处的死局,五年前,死局无解,她用五年时间等待,换来这解局的机会。

    前世,她喜欢看书,所以她去图书馆工作,在图书馆工作,最不愁的就是书和资料。

    她喜欢看中外推理作品,可偶尔也会随手翻阅一些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那些谋略家、兵法家的记载!

    历史上谋略家兵法家数不胜数:谋略始祖姜尚、忍辱膑脚孙膑、纵横捭阖苏秦、强秦弱楚张仪、远交近攻范睢、一代谋圣张良、精计奇谋王允、算无遗策郭嘉、缔造明朝刘基、佐清入关范文程……这些人物个个创造过传奇。

    她曾经心血来潮,也想研究一下他们的曾经,但往往一翻起书,那些枯燥生涩的资料文献就会让她失去兴趣。

    却偶然间在替这些书籍归档时发现了一个历史上最具有神秘色彩的人物——鬼谷子。

    翻开他的资料,入目的纵横家这三个字则更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惊讶的发现,孙膑、庞涓、苏秦、张仪这些都曾创造过传奇的人物都是他的徒弟。

    她就如同小女孩崇敬偶像明星一样燃发出了追星狂热,尽管她追星的对象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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