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陈林未请、八王未见,人证皆无,靠山尚缺,却先露了李后这张底牌,这戏还如何唱下去?

    可若是不让郭槐见李后——

    凭啥?

    人家好歹一个堂堂内宫总管太监,又是迎队,又是送礼,于情于理,这大人的姑母也该见上一见。

    若是众人频频阻拦,不理不见,且不说折了郭公公及其靠山当朝太后的面子,光论这一举动,岂不是更令郭槐生疑!

    见,不成!

    不见,也不妥!

    如何是好?!

    只见那郭槐扫视一圈,嘴角一扬,晃晃悠悠向前迈了几步,抱拳道:“包大人,可否请大人领路,让咱家为老夫人见礼啊?”

    包大人皱眉,半晌无语。

    郭槐绕过包大人身形,来到包大人身后,脸上划过一丝冷笑:“包大人,请!”

    “……郭公公,请!”包大人暗叹一口气,只得转过身,毕恭毕敬回道。

    “请!”郭槐脸皮一动道。

    两人同时对望一眼,又同时举步上前。

    金虔站在李后轿侧,眼睁睁看着郭槐眼角渗出冷光,嘴角带笑,一步一颤,迈着方步上前,只觉头顶发丝也随之一步一颤。

    莫说金虔如此,就连立在轿旁的范瑢铧,包大人身后的四大校尉,还有不远处的公孙先生,脸色都是愈来愈差。

    忽然,眼前人影一闪,轿侧红影瞬间无息移至轿前。

    红衣似火,身直若松。

    红影只是静静立在轿前,气氛便有些微妙变化。

    众人脸色皆同时一缓,又恢复成正常面色。

    只有金虔脸色例外,脸皮唰的一下转成了青黄不接之色。

    不为别的,只为在展昭移身之时,金虔清楚听到一声命令沉音,很是熟悉:“金捕快,药!”

    言简意赅,通俗易懂——才怪!

    金虔顿时就蒙了,心里大呼无奈:

    猫儿啊,你冲锋陷阵,把咱拽上垫背……啧,这也就罢了,反正也不是初次,咱也被垫习惯了……只是,猫大人啊,您今个咋连句话都说不利落?

    药?啥药?

    中药、西药、中西药结合?

    毒药、春药,还是狗皮大膏药?

    猫大人您倒是加个定语啊!

    这没头没脑的,让咱从何猜起?

    何况这老槐树前来砸场子,备药能有何用?

    总不能将这郭槐现毒现灭,抛入护城河了事吧……

    “老夫人,郭槐在此有礼了。”

    金虔正心头千回百转,脑筋飞转,突听前方传来一声问候,霎时回神,抬眼一望,顿时头皮一麻。

    只见郭槐已经来到轿前,拱手作揖,一双斜缝眼上挑,微红双唇斜勾,好一个反派大太监经典表情。

    李后轿帘密闭,丝微不动,毫无声息。

    包大人一旁接口道:“姑母,轿前是内宫四司八处的总管,郭槐郭郭公公前来给姑母请安。”

    一片寂然。

    许久,才听轿内传出一苍老声音道:“我不过是个市集卖菜婆子,竟劳动内宫的大人来请安,贤侄啊,这不是折煞我这个老婆子了吗?”

    “姑母说得是……”包大人一旁垂首道。

    郭槐听到轿内传出声音,微微眯眼,扫帚眉角一动,又堆出笑脸道:“老夫人此言差矣,包大人为官数载,功在社稷,包大人的姑母,自然是受得起咱家这一礼的。”

    说罢,又抬眼望了密不透风的轿帘一眼,眼眉一挑道:“可是老夫人如今却是连露个面也不肯,莫不是嫌弃咱家的身份不成?”

    “郭公公言重了。”包大人垂首道。

    郭槐眼皮一抬,瞥向包大人道:“若不是如此,咱家亲自来为包大人的姑母见礼,可老夫人却是连轿帘也不启,这不是看不起咱家又是什么?”顿了顿,脸上肥肉微抖,扫视周围众人一圈,继续道,“咱家此次出行,也是禀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如今如此境况,叫咱家如何给太后回话啊?”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娘的,连你们顶头上司皇帝老儿的老娘也敢得罪,你们这帮家伙莫不是不想混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不由同时望向李后素轿。

    半晌,轿中才传出声音道:

    “郭公公说得远了,老婆子我不过是路上不慎染上了风寒,不可见风,还望公公见谅。”

    “哦?”郭槐挑眉道,“原来老夫人身体抱恙,咱家这就派人请内宫太医前来为老夫人诊治!”

    “这倒不必,不过是小小伤寒,休息两日就可痊愈。”

    “哎?怎可如此草率?”郭槐扫帚眉一皱道,“咱家不才,却也略通药理,这就为老夫人诊脉可好?!”

    说罢,晃悠身形上前两步来到轿前,抬首就要掀起轿帘。

    可手臂刚抬到半空,就被一柄玄铁剑鞘拦住了去势。

    “郭公公,且慢。”

    展昭手持巨阙,端端拦在郭槐身前,朗声道。

    郭槐一眯眼:“展护卫?”

    就听轿中又传出声音:

    “郭公公不必多虑,公孙先生已为老婆子诊治过,这病已无大碍,就不必劳烦公公大驾了。”

    郭槐扯脸一笑,道:“公孙先生的医术咱家自然相信,既然老夫人之病并无大碍,那为何见不得咱家一面?”

    “……”轿中顿时无声。

    郭公公挑起眉角,冷笑一声,手臂一抬,又要去掀启轿帘。

    “锵!”剑鞘脆响。

    巨阙剑柄紧紧压住掀帘手臂,半分不退。

    “郭公公且慢!”朗朗嗓音响起。

    郭槐长吊脸色一变,缓缓抬头,一双斜缝眼直直盯着眼前红衣护卫,冷冷道:“展护卫——这是何故?!”

    “老夫人身体不适,不可见风,还请郭公公见谅。”

    展昭表情恭敬,不愠不火,可朗朗声线中却隐隐透出寒意。

    郭槐斜缝眼微睁,半侧眼袋和油光脸皮一起,不受控制隐隐抽跳:“展护卫倒是很体谅老夫人啊!”

    “郭公公过奖。”展昭微一颔首,恭敬回道,手中的巨阙剑仍是半分不让。

    “郭公公,”身后包大人提声道,“本府也知郭公公乃是一番好意,只是姑母她老人家此时不能见风,郭公公却执意要见,若是累老人家病情加重,岂不是本末倒置?!”

    “包大人!”郭槐顿时脸色一变,转身目透凶光道,“咱家可是奉了太后懿旨前来为老夫人请安!难道包大人要违抗太后懿旨不成?”

    包大人猛一瞪眼,双目如电,提声道:“郭公公不是已经请过安了吗?!”

    “连老夫人一面都未见到,如何算请安?!”郭槐回喝道。

    “郭公公难道如此不通人情?!”

    “包大人难道要违太后懿旨?!”

    一个黑脸,一个油面,双双互瞪,气势不相上下,气氛紧张万分,一触即发。

    金虔缩在李后轿侧,细眼滴溜溜从包大人身上移到郭槐身上,又从郭槐身上滴溜溜转到包大人身上。

    一个黑胖子,一个油胖子,两胖对峙,平分秋色,啧!形势不妙啊……

    嗯?!

    脊背突然一阵发凉,熟悉感觉让金虔浑身一颤,直觉抬眼一望,好巧不巧,正对上一双黑烁眸子。

    星眸深邃,正直直望向金虔。

    刚才那句不明所以的话语再次响绕耳畔:

    “金捕快,药!”

    金虔额头渗出点点冷汗。

    猫科动物心思果然是难以参透……

    啧,管他三七二十一,既然这猫儿要药,咱就尽数奉上!

    想到这,金虔拿定主意,利落解下腰间腰带,掏出数个草药弹丸,抡起胳膊就抛了出去。

    金虔此举,除了背对金虔的郭公公之外,开封府众人都看得十分清楚,只道是金虔又有奇招,便也未加阻拦。但谁也未曾料到,金虔这随手一抛,竟会产生如此难以预料后果。

    轰隆隆隆……

    只听数声巨响……

    眨眼之间,四周滚滚浓烟汹涌腾起,遮天蔽日,风云变色。

    霎时间,钦差队伍近百人众,皆被滚滚浓烟笼罩其中。这浓烟,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皆有,混在一处,一片云里雾里;气味更是五花八门,香臭相混、酸苦互杂,难闻至极,刺眼辣鼻,直冲众人脑门。

    就听浓烟密雾之中,咳嗽声、喷嚏声不绝于耳,还夹杂不少呕吐之音。

    有两词可表:天塌地陷,鬼哭神嚎。

    其间,几个嗓音分外清晰,穿透力极强,直捣众人耳膜。

    “有刺客!”朗然声线率先响起,听起来和某位御前护卫嗓音有些相似,而且随着声线骤起,好似还有一抹红影窜身骤飞而出。

    “咳咳……来人哪,保护郭公公!”声如洪钟,开封府大堂之上,此声是最熟悉不过,可此时听起来却有些底气不足。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展护卫,速速护送郭公公回宫!”平时儒雅声线,此时也有些高挑,不过……听起来怎么有些走音……

    “刺客?!有刺客?!来人哪,保护咱家!咳咳咳咳?!来人……咳咳……展、展护卫?!你拽着咱家的领子作甚?!”光听声音,便能想到郭槐浑身肥肉乱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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